章五十四

“哼，哈哈，哈哈哈！老夫今日栽了！”藤原赖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菜乃叶听得他的声音有些不对，抢上前去将人拉起来，却只见藤原赖长的心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艰难地攥住菜乃叶的领子，瞪着菜乃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等着吧，‘我’会赢回来的！”

话说完，他仿佛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在地上，而菜乃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首领！”

“首领大人！”

“父亲……”

藤原一族的人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睛，毕竟是跟随了那么多年的首领，连已经背叛的藤原光也不由露出悲伤的表情，但他毕竟是冷醒的，藤原赖长一死，他便肩负了带领藤原一族继续前行的重任，而他早有准备。

“高町大人，可否……”藤原光面上犹豫地道，眼神却是飘向地上的藤原赖长，菜乃叶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得他眼神连连示意才开口道，“藤原毕竟曾有功于逐羽，而今犯下大错却也以死相抵，此事我会禀报吾王，你们且先将人带回去吧。”

又看了一眼再次陷入昏沉的天色，菜乃叶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头也不回地驱着星影先行离去，藤原光自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而藤原一部忠于老首领的人面面相觑，最后也放弃了抵抗，被王军部队押着返回了游月城。

“接下来，就是跃海城了呢，对将军大人来说，必是手到擒来吧？”北条治就坐在菜乃叶的对面，说这话的时候菜乃叶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脸上那微微的笑，他的态度不由令菜乃叶皱眉。

察觉到菜乃叶的不快，北条治心里苦笑两声，明白对方从亲眼见证藤原赖长的死亡后心情就一直不怎么样，很快就解释起来：“在跃海城那里啊，本来有我的死鬼老爹，总是护着我的兄长，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但是现在不在了，不管是老爹，还是哥哥……”

北条信，北条治的兄长，也是此次叛乱中，藤原赖长的盟友。因不满被父亲宠爱的弟弟继承本该属于长子的东西，做出了这样的事。但惯例虽是立嫡立长，说到底却还是看上位者的心情，北条信的行为根本无理可据，真难为还有人支持他。

因为，北条治无能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么？总觉得，有什么，稍微有点在意……

菜乃叶思索间，北条治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啊，是个很怀旧的人呢，想着一切能回到以前就好了，然后按着不变的轨道走下去就可以了，如果出现了偏差，我就必须纠正它啊。将军大人的话，能理解我吗？”

菜乃叶默默看着对方的眼睛，半晌才缓缓说道：“完全不能理解呢，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永恒不变。但是，君之所指，将之所向，我只是遵从吾王的号令，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啊，我明白了……”似是有些感叹地说了一句，北条治起身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无论如何，一切都拜托您了，将军大人。”

一如所料，与跃海城的战斗甚至比拿下游月城更为轻松，就菜乃叶的感觉来看，跃海城的抵抗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从攻下游月城到站在跃海城的首领府邸中，前后居然不过二十来日，其中大半还是路上耗费的。

而现在，他因为和北条治的约定端坐在前堂，让北条治能单独和他大哥好好谈谈。

“你来了。”北条家的长子穿着浅色的窄袖织纹衣，领口和袖口都是厚重的黑色，他整个人坐得笔挺，衣服更是一个边都没有摆错得齐整，丝毫不像刚刚战败的叛军领袖。

北条治轻轻点头，视线下意识地扫过北条信面前摆着的家传古刀，只一眼又仿佛被烫到似的移开了，学着兄长的样子坐在了他的对面，唤道：“哥。”

“恩。”北条信面容严肃沉静，他望向自己小弟的眼神中有着欣慰与愧疚，接着便低下头，他的手缓缓抚过面前的黑金水纹刀，在近三分之一处稳定地握紧抓起，递向北条治，“正是寒冷之时，你要多注意啊。”

北条治的眼神开始晃动，他下意识地抿紧唇，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递到眼前的刀却没有任何接过去的表现，手反而攥住了衣角。

他知道的。

刀是名刀，锋利无匹，吹毛断发。

而他的哥哥正等待着，一个痛快的决断——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男人之间的约定啊，绝对没有后退的理由。

他知道的啊！

“哥……”他虚弱无力地唤着，还不争气地红了眼睛，他觉得自己蠢透了，一直都是个不长进的弟弟。

看见北条治的样子，北条信反而微笑起来：“你还是老样子呢，为什么这么爱哭啊你这个家伙。真是不放心呢，北条一族的前途简直是黯淡无光呢，到时候不会哭着来下面找老爹和我吧？”

北条信的面容一肃，声音也大了几分，他的眼中有着独狼般的冷定决绝，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道：“哭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你也做得到！”

“是啊，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做得到。”

不再犹豫，利刃出鞘，北条治咬着牙却努力扯开了嘴角，为了回应兄长的信任。

我也做得到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