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virtual 于 2015-3-3 20:56 编辑

Anna，你知道嗎，我最害怕的，從來不是那些在房間裡以秒速漫延的冰霜，也不是你逐漸流失在我手裡的那一幕。而是每當我閉起雙眼時，眼簾下浮現的你的笑臉。你向我咧齒一笑，便轉身離去。你身後耀目得刺眼的夕陽便沉了，世界也跟著淪陷了。

我最害怕的，是看見你一如往常燦爛的笑容。

你在夏日的玫瑰花田裡揚起的笑容，你在吃飯時沾著滿嘴的巧克力揚起的笑容，你在看見巷子裡的流浪貓長大後抱著牠輕蹭時揚起的笑容，你在生日會上，戴著怎麼糾正卻還是因為太過興奮而歪斜的帽子時揚起的笑容，你的小手拖著我跑到大廳裡，閃礫著圓滾滾的雙眼讓我為你施展魔法時，揚起的笑容。

你哭泣時，收到我送你的冰製小馬後，揚起的笑容。

我最害怕的，是看見你一如往常燦爛的笑容。

正如我知道你一如往常的愛我，正如你知道我一如往常的愛你。正如你看穿了我所有祕密，卻仍然待我不棄不離。 每次我以為要失去你，閉起眼，卻都是你的笑臉。把我的心刺得錐痛不止。

叩叩，叩叩，叩。

Anna，過了很久很久我才終於懂了。

失去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擁有過。

這一次我閉上眼，卻再也看不見你。我的世界變得一片漆黑，即使睜開了雙眼，卻依然是一無所有。無聲，卻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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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裡佈滿著恐懼。

擴大的瞳孔幾乎要蓋住了純淨的藍，緊閉的白齒閘不住流動的黑。依賴眼睛的人類看不見了，其他的感觀便取而代之，將所有細微都加倍放大，一絲絲細碎的聲響都顯得吵耳，就連氣流拂過手臂都足以讓她心驚膽顫。

「我們永遠都不能再見到爸爸媽媽了嗎？」稚嫩的聲音滲著擔憂。

「Don’t worry Anna, we will find a way out.」她深呼吸了一口，把微微顫抖著的人兒摟到了懷裡。小人在感受到微涼的體溫後輕吟了一下，熟悉地往姊姊的身上蹭著，心滿意足地將臉頰埋在她的懷裡。

「Elsa，這裡好黑，好可怕。」她默默地點點頭。

這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甚至連伏在她身上的Anna都看不見，只能憑觸覺確認她的存在。洞口處小如針的小孔透進來的光太微弱，淡淡地消散在空氣裡，只剩下雨聲迴響著。

她們迷路了。在紅色的小辮子隨著蝴蝶一晃一跳地愈走愈深時，身邊看似一樣的綠草高木漸變成了陌生的排列，雨雲在不知不覺中聚集，蓋住了天空，在她們反應過來以前，已經下起了滂沱的雨，把花瓣都打落了。她們只能躲到最近的山洞裡，等著雨停。誰知道一聲巨響，山泥就像頭巨獸一樣把她們吞噬了，困在牠的口中。這裡沒有光，潮濕的空氣散著臭味，喉嚨的深處不時傳來低沉的吼聲。

「Elsa, you’re shivering.」小手笨拙地順著背上的濕漉衣物上下安撫著，「Don’t be afraid, Anna is here.」

「I-I’m not afraid, Anna, I’m, fine.」她嘗試穩住聲線，卻止不住身上的顫抖。

「It’s okay to be afraid, Elsa.」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溫柔地敲開她的外殼，將懦弱柔軟的她從裡面拉了出來，小小的手緊緊地抱住了她，濕漉漉的髮佔濕了她的眼，淚水終於滑下了眼眶。

她怕黑。被困在這個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的地方裡，彷彿隨時會被黑暗吞噬。她好想能快點出去，但此刻，除了乖乖地等待著救緩，她什麼都做不了。她嘗試喚出冰晶，但在不留一絲光線的黑夜裡，倚賴光線反射的冰晶只能淪為黑暗的一份子。

世界一片漆黑，即使睜開了雙眼，卻依然是一無所有。

冰冷的身軀在自己的擁抱下依然顫抖著。她甚少看見姊姊脆弱的模樣，小Anna心疼地捏緊了手，焦急地想從腦海裡擠出安撫她的方法。忽爾間，碧綠的眼亮了起來。

「Elsa, close youreyes.」小手急切地覆上了微涼的精緻的臉，摸索著類似眼睛的物體逼使它蓋起來。

「你能看見什麼嗎？」她的聲音裡混著擔心與興奮。

「什麼都沒有，一片漆黑。」閉上眼後的世界比原本更漆黑、更讓人無助，低沉的聲音的主人在說完後幾不可察地抱緊了自己。

黑暗中意外地響起了女孩咯咯的笑聲，迴響在洞穴裡。她看不見她，但還是禁不住挑起了一邊眉毛把頭轉向了笑聲的來源。

「Close your eyesElsa」小手笑著強把揚起的睫毛壓回去，用剩下來的那隻手狼狽地爬到了姊姊的身上，「有時候，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她在姊姊盤著的腿間找到位置坐下，閉上雙眼回想起偶爾因為姊姊太用功而瑟縮在被窩裡的日子，「房間裡很黑，每個陰影裡都好像住著怪獸，」她的聲音變輕，「有時候，我真的很害怕。」

「所以我想，如果害怕的話，便不要看它吧，於是我便閉上眼睛，將黑暗擋在門外。」女孩理所當然地說著，似乎還為自己的聰明感到些許驕傲。年長的女孩禁不住再次挑起了眉毛。

「每次我閉起眼，我都能看見你的冰晶，掛在空中一閃一閃的，掛滿了整個房間。」她能從她的聲音裡聽出笑意，「Can you see that?」 隨著她的話，黑暗變得不再單調了，漆黑裡亮起了一點點的光源，微弱的，細小的，像奄奄一息的螢火蟲。Elsa點了點頭。

她終於明白了剛才的理所當然——小女孩閉上眼後的世界不曾是漆黑的，而是七彩繽紛的光亮的，溫暖明豔的。每當她閉上眼，幻想便隨著內心的溫柔演化成各種各樣的美好，各種她最喜歡的事物，包括她的魔法。

「即使每次閉起眼的時候眼前都是一片黑暗，」她笑，「你卻總有辨法把它亮起來，就像Arendelle的晚上。」她喜歡Arendelle的晚上，喜歡拉著姊姊到陽台上看著夜色漸沉，緩緩亮起萬家燈火，柔和卻堅定地通照著士地。年長的女孩苦笑著搖搖頭，女孩從來都不知道，亮起一切的總是她。

小小的光有的凝聚，有的四散，佈滿了視線可及的所有地方。微弱的光忽爾明亮或黯然，似是沒有在動，卻又分秒變動著。她沉迷在這個只有閉上眼才能看見的美景裡，感受著、觀察著，它們在小女孩興高采烈的形容下聚合成不同的形態。它可以是星空，可以是銀河，可以是大海，將她們包圍在一片光海裡浮沉。小女孩是如此鐘愛著她的魔法，著迷地分享著自己的幻想故事，帶著她走過一個個歷險旅程。

她們回過神來的時候，雨聲已經停了。陰霾如心中的恐懼散去，陽光從小孔裡探了進來，卻又因為太微弱，在黑暗裡消散了。直到一個在空氣裡懸浮著的冰晶偶然間飄到了陽光底下，洞裡便忽然點起了滿滿的亮光。大大小小的冰晶在一瞬間引起了連鎖反應，光線急促地在形狀不一的冰晶間互相交流，將彩色的魔法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快速蔓延。本該是微弱的光點，卻在適應了黑暗的瞳孔下顯得刺眼。

冰魔法隨著女孩的幻想不知不覺地填滿了整個空間，然而在有一絲光線的情況下，儘管它們再美麗再剔透，也只能埋在黑暗裡。直到一顆同樣細小、同樣脆弱，卻同樣剔透的冰晶落到了陽光下時，小小的種子才相連成了根，燃引起所有的冰晶，將本是微不足道陽光傳遞到了黑暗裡，遍達了所有角落，將幻想裡的一切化為現實。

她們包圍在光裡，美得屏住了氣息。彼此都沒有說話，只憑相連的呼吸卻交流著眼前的一切。

「See, Elsa」微光照亮了她的臉，女孩的笑容裡是滿滿的得意，「Everything willbe alright.」

之前緊皺著眉的女孩也苦笑著揚起了眉，「Yes you’re right, 」她點點頭，憐愛地順著女孩棕紅的髮絲，「…Sorry, Anna.」

「…About what?」圓滾滾的雙眼不解地睜著。

「For bringing you’re here, trapping in this horrible place and…」表現得如此脆弱，她想說，卻抿起了唇低下了頭。

「But it’s so bbbbbeautiful」在她再次開口以前，小女孩便急不及待地搶著開口。在微光下無法看清她的動作，但她能從離開自己的小手知道，女孩正在半空中劃著大圓，像她每次提到冰魔法，或Arendelle，或布朗尼的時候一樣，「如果我們沒有來，我們便看不見剛剛盛開的百合花田了，」孤挺花，Elsa心想，「也看不見這麼漂亮的——Oh Elsa, maybeyou can make them in my room, EVERY night」睜得老大的綠色眼睛亮了起來，裡面閃礫著期待與興奮，「Please」白金髮的女孩從來對這個眼神沒軌，只能默默地點點頭。興奮得無處發洩的小手隨即堆到了自己圓滾滾的臉上搓揉著。

Elsa終於放心地笑了，勾著嘴角看向那池反映著冰晶的碧綠裡，「Anna，你為什麼從來都不害怕？」她想起黑暗裡的笑聲如何把她過多的憂濾驅得煙消雲散，她為什麼總是無所畏懼地，以最微弱的光點亮著她的夜？

女孩在圓滾滾的臉上挑起了眉毛，「Of course Anna isafraid, Elsa, but…」她將小手貼在自己的胸腔前，「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這裡總是暖暖的。雖然我也很害怕，但能和你一起面對，黑夜便不那麼可怕了。」她伸手往身邊的光亮揮了揮手，「See, Elsa? Youcan light up everything, even the darkest night.」女孩咧開了笑容，她最喜歡的，耀目得刺眼的溫暖得燙手的笑容，「You’re amazing Elsa. As long as we are together,everything will be better than alright.」，

簡單得沒有一絲重量的笑容，

「So don’t be afraid Elsa.」

她是多麼的想念這個笑容。

面前的冰雕的嘴角上卻沒掛著一絲笑意。

她總是這樣。

彷彿是個戰士，帶領著光和暖，闖進了最黑暗的國土裡，被催殘得奄奄一息。她當然也會害怕，當然也會恐懼，卻從沒想過要放棄。她在滿場的血腥裡一次又一次的站起，她的衣甲已全然損毀，她的身上已滿佈傷痕，眼神裡卻仍是閃礫著熟悉的倔強與堅持。終於，在黑暗以為勝利即將要來臨而放鬆了放備的時候，她便領著剩下的餘輝，搗破了黑暗。

然後她走向她，扶起她，向她咧齒一笑。她身後橘色的巨輪便顯得淡然無色。

你知道嗎，Anna。最讓我害怕的，不是在看著你逐漸變得冰藍時如錐子般落在每根神經裡的痛楚；不是那些無止盡地填滿在我體內的後悔與恐懼；不是攀昇到腦門、鑽到心房裡的冰冷，而是在你命如懸絲的時候，依然苟延著，費盡全身的力氣傳遞給我的，不留餘地的，不帶一絲質疑的。堅定不移的，理所當然的。 世界搖憾破裂，緊抱著逝去的生命，疼痛得哭不出眼淚的時候，耳邊傳來了細碎微弱的，卻堅定不移的聲音。

她最熟悉的，最想念的聲音，

她最後一次聽到的聲音，

「Don’t be afraid,Elsa.」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相信。不要害怕你自己。不要害怕愛。

一瞬間，剛才的疼痛都彷如針刺。本已晰白如雪的臉被擦得毫無一絲血色，本已冰冷如霜的皮膚散發著冰結萬物的寒氣。她的靈魂像被鍊金術士帶走了，塞到了溶爐裡，反覆地溶了一次又一次。

她盯著本是棕紅的髮，在慘白的皮膚下顯得紅豔的唇像被凝住了一樣，複雜得得說不出話。冰藍的瞳裡盛不下太多的太複雜的情感，便從裡面落了一來，沿沿不止。一顆一顆的冰晶落到了結冰的湖面上，叩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