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给了她电话。
她低头扯着我衣角小声问我时，心底闪过一丝柔软，我答应了。
我很惊讶一个人怎么能笑得比这阳光还暖，不过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看着她很认真得把号码存入手机，每个数字都要在嘴里默念一下才郑重得按下去，备注的时候，嗯，我偷瞄了，她写的是“希”。
希。
我别扭的撇开眼，心里有种异样的感动，不知多久都没人这么亲热的称呼过我了，我自嘲得摇摇头，是太寂寞了吗，竟会因为这种事而心动。
然后她抬起头炫耀般得笑：“呐，我记住了，以后如果手机丢了，我就只能打给你了哦～”
我很没形象得白了她一眼，想灭灭她那得意的气势。我把号码给她才不是想跟她联系更频繁，而是想更方便拒绝。
真是个好对付的笨蛋。
然而这个笨蛋却让我想了一个下午。
不知为何，稍一走神，眼前就会浮现她那傻傻的笑，还有她低头翻看文件的样子，她在别人面前冷静沉着的样子，她偷拍我的样子，还有我离开时她在校门口望着我的背影久久驻足的样子。
有些头疼得扶住额角，我并不打算让她进驻我的心里，理智告诉我要克制。
嗯，克制。
下班后，并没有预想中的电话短信，回家的路上也没有等待的身影。
真是的我在期待什么啊。
我摇摇头，想把这可笑的念头甩出去。走进便利店去买肉包。
虽说天气已经暖和不少，但肉包的魅力还是那么大，软软的一口咬下去，满溢的肉汁随着香味一同涌出来，口感与嗅觉都得到了巨大满足。
啊～暖暖的软软的，跟她的唇一样。
嗯？诶诶诶诶？我在想些什么啊？！
可恶，脸有些烫，是刚才走太快了吗，肉包也完全没食欲了，啊，完了，没带纸，这可怎么办啊一嘴油……
我从未如此狼狈，我不该如此狼狈，从未成年起我就开始以成为一个大人为目标来要求自己，优雅，沉着，平静，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几年我一直都做得很好，可是为什么遇到她以后我就乱了分寸呢？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她还是坚持不懈得给我送早餐，我依旧拒绝，不过我会把袋子里的纸条拿走，因为我觉得她的字很好看，而且那话语让我觉得十分暖心。
或许是这个举动无意识给了她鼓励吧，她不放弃，纸条上的话越来越长，越来越不客气，越来越直白。孩子气的占有欲赤裸裸得摆在了字里行间，想不注意都难。她也会给我传简讯，聊她身边的事，比如说上学路上看见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工作上的一些小抱怨，对校园现象的一些个人看法，总之，都是些我不很感兴趣但拒绝不了的话题，心情好时我会回一两个字或者贴图表情，心情不好时扫几眼就直接删除。
我知道，她是个认真负责，有见解有内涵的女生，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但我想我还没喜欢她到可以耐心对待的程度，一个人久了也就我行我素惯了，当时的我并没有考虑太多她的感受。
直到那天。
那天是情人节，当然，对我来说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中午她给我发来一条简讯，说她收了好多巧克力都带不回家了，问我可不可以去接她，还配了一张塞满抽屉的精装巧克力的照片。我当时忙着准备下午会议的内容，随意回了两个字拒绝后就把手机丢在一边忙事情去了。
冗长又枯燥的会议，我却因为要报告数据而不能走神，客套的表情，委婉的讲话，早已习惯了职场的规矩但这死寂的气氛还是让我喘不过气，又因为同事的一个小错误而牵扯到我被上司骂，心情就更糟了。
终于熬到下班，看着身边同事一个个不是电话就是简讯，满脸甜蜜的奔赴恋人的约会，心底那麻木了的寂寞神经又开始抽动，撕扯出一条裂缝，吞噬了所有冲动和欲望。
没有什么比习惯更可怕的了。
我故意挨到天黑了才走出公司，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保洁大妈在打扫卫生。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起我的高跟鞋声，沉重又烦闷，敲在心上，却怎么也掀不起波澜。
突然，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公司门口蹲着一个身影，那抹金色在昏暗的路灯下若隐若现，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仿佛她天生就能散发出吸引我的光。
她听到我走近的足音，起身看着我，宝蓝色的眸子里闪耀着欣喜，嘴角也勾起压抑不住的笑，完全看不出有一点而不耐烦与抱怨。
还未等我走近，她就掏出一盒东西，伸出双手递给我'，有些紧张又害羞的说：“情，情人节快乐！”
典型的恋爱中的少女模样。
还是有些感动的，我低声道谢，一只手伸过去接下。刚走出混满各种“办公味道”的工作处，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让我适应不来，咬牙忍住额角的阵痛，我叫上她一起走。
“工作很忙吗？”
我点点头，空洞的高跟鞋响声飘散在夜空中。
“那，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我摇头，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因为头感觉要炸开了。
“所以说，这算是我们的情人节约会咯～”得意又快活的语气，真叫人不爽。
我抿着嘴，不想去反驳她那自以为是的臆想，自顾自的往前走，街上的节日气氛，完全没有能引起我的兴趣。
突然，她拉住我的手，停止了我的暴走。
头疼带来的烦躁和怒火一下子全涌上来，我不耐烦得盯着她，恶狠狠的话语堵在喉咙口蓄势待发。
然而，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已经伸出手，轻轻抚过我的眉头。
“不要皱眉，一点也不好看。”
带着温柔的，怜爱的手，慢慢替我抚平了眉头，抚平了心头的烦杂，抚平了煎熬的怒火。
“皱眉不适合你。”她柔和得笑，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打量，像在欣赏一副佳作，眉眼间全是欢喜和疼爱。她的手又移到太阳穴处轻轻揉着，娴熟又适中的力度让我的头痛得到很大缓解。
“辛苦了。”
嗯，那不是错觉，我闭上眼用心体会那语气中的心疼。
原来这就是被爱着的滋味啊……还挺不错的嘛！
“我没有给你准备巧克力。”为了不让她抱太大期望我能有什么回报，我提前说出了这个有些冷酷的事实。
“我知道啊，我才不指望你给我买呢。”她是笑着的说出来的，但我怎么听出了一股淡淡的失落？
“反正你在学校里也收到了不少吧，不差我一个啦。”
感觉额角的动作停了下来，我疑惑的睁开眼。
这次换她皱着眉了。
“你难道都没什么感觉吗？看到我给你发的简讯。”
什么感觉？她很受欢迎的感觉倒是有。
但很明显她期待的不是那个回答。我干笑着，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知道她期待的是什么，但我没法说出口，一旦说出来了，我们俩之间就改变不了了。
我喜欢这个人，我想跟她在一起。
但我不能自私的只想到自己，她还是个学生，我也有工作，我们在一起的代价，我不确定能不能够，也值不值得我们去承受，我没了她那份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的激情，我要考虑的更多，两个只会幻想而不现实的人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沉默应对她的质问，脸上勉强的假笑早被聪明的她一眼看穿。
“我以为你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在乎的，一点点也好。”
月光打在她脸上，一片冰凉，那是心碎的笑，凄美又绝望。我不忍心，伸手想拉住她，因为我感觉她在坠落。
“啪”，她打掉我的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妈妈说过努力就会有收获的，可是为什么我那么努力，都没能让你喜欢上我。”笑容里的自暴自弃加深了一层，她又自我否定的摇头，她低头不看我，地上落下几滴水珠，下雨了吗？
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该怎么说？我能这么说嘛？
我不能冲动的回应她，我不能任性的听从心里的感觉行事，我不能伤害她。她不懂事就算了，我不能陪着她一起乱来。
她再也忍受不了我的犹豫和懦弱，她完全沉浸在了悲伤中而始终没有抬头看到我纠结又心疼的表情。她转身离去，摇摇晃晃的身影像断了线的风筝。我感觉我正在失去她。
不要走，留在我身边。
这句话像被冻在了口中，我呆在原地，伸出的手却怎么也触不到她的背影，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入黑暗，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本可以抱住她的。
可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