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流转吧，流转吧”

“若风吹向天神的云野”

那是……仿佛自遥远的天边低回下的呢喃，却如此清晰，回旋在耳畔，仿若声声呼唤，牵引着意识的航船驶出沉梦。半梦半醒的浅海中，航船在渐褪的朦胧中打捞起世界的遗珠，草叶的香气，夏暮的蝉鸣，微醺的晚风，一颗接着一颗串成珠链，串成一幅现世生动的图景。

但她仍旧阖着眼睑，想要延续酣睡的余韵。

“时序之牢芸芸之众无可免”

“我心愁怨，忧思难安”

那支手和着古老的调子，轻柔的拨开她被习习微风吹散的发丝，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要为这朵恋慕之花的绽放”

“锄去滋生的蔓草”

头下柔软的触感，在静静的聆听中，越发细腻，微微的，她的心跳加快着。

“蒲公英开放着飘散”

“岁月攸乎经年，时光荏苒”

骊歌渐隐，尾音宛然，向着耳朵捉摸不到的远方飘散。这一刻，蝉鸣也止息了，唯有层层的叶浪回应着化不开的遗憾，歌中的遗憾。南小鸟感到眼角干涩，她看到明暗分明的画面，茜红中燃烧的橙色和逆光淡影下静候的笑颜——原来她已经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有没有做个好梦？”

落日霞辉，天幕遍染，又在大地上铺满琥珀的光流，小鸟一瞬间屏息，企盼着时光将入耳的话音，枕下的触感，美满的心境——此时此刻眼前让她分外珍惜的一切，都封存进永恒。穗乃果的手再次帮她拂去吹散的发丝，她从神思中回醒，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坐起身，把头靠在穗乃果的肩上，仿佛这样的回答就已经足够了。

这是第几次了？小鸟已经数不清了，自那天开始，她日复一日的在那个梦境中徘徊，中夜梦醒竟是再难入眠。不足的睡眠积累着疲劳，虽然她尽力掩饰，不想让同伴担心，但还是被穗乃果发现，于是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便开始了，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放学后公园的长椅与穗乃果的膝枕成了她安睡的港湾。盛夏薄暮，喧嚣是暑热的装饰音，她每天在穗乃果的歌谣声中睡去，又在歌谣声中醒来，只觉得种种嘈杂，不论是起伏的虫唱，孩童的嬉闹，还是汽车与行人的匆匆，都沉淀成一种别样的静谧，然而她又时常感到这种静谧中潜藏着些许伤感。

“穗乃果酱，跟我讲讲刚刚那首歌吧。”

“诶？小鸟酱一直没问，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虽然我一个人唱的起劲。”

小鸟感到手心温温的，身边的人不知何时握起了她的手。

“小的时候母亲经常用这首歌哄我和雪穗睡觉，后来母亲忙的时候，我又会唱这首歌给雪穗听。很不可思议，每当唱它的时候，总会心境平和。再后来我又大了一些，隐隐约约能读懂歌词字面的意思，也大概知道了恋指的是爱情，于是我问母亲，这首歌是不是情歌。母亲笑着说，再浓烈的爱慕犹疑过，放手过，也会随着时间消逝，如此残酷又怎么会是情歌呢。”

小鸟感到自己的手被攥得更紧了。

“那次任性地把小鸟酱留下来之后，我又常常回想起这首歌，我开始明白时不我待的残酷，只要稍稍松懈，时间就会让你措手不及，所以我很感谢小鸟酱，小鸟酱给了我最长的等待，在最后一刻也相信我能弥补。我，穗乃果也因此学到了要在时光的流逝中，一刻不放的握紧珍视人的手。”

“穗乃果……”

“啊哈哈，看来小鸟酱已经完全清醒了。回家吧。”

穗乃果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腿上由于长时间的枕靠产生的麻意还在，让她有些吃不住力。她感到原本已经放开的手被拽住了，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

“小鸟酱……”

“穗乃果酱……”在心底盘桓了许久的愿望脱口了，“穗乃果酱，小鸟这几周每天只能像这样在公园里好好睡一个小时，所以想要拜托穗乃果酱一件事。”

梦中的情景不断在脑海闪现，带来的或许是困扰，也或许是隐隐的期待，然而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小鸟想要睡一个好觉，所以，所以，穗乃果今晚陪我吧。”

少女在暖暖的夕阳中低下头，只听到头上传来率直的回应。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