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警告

毒药注意

三观微妙注意

原创男性角色注意

始终是一场作茧自缚的独角戏，等不到另一个人的出现。

一、

海未最近晚上经常做起奇怪的梦，这让她烦恼不已，暑假的日子虽然过得有些昼夜颠倒，但是家里毕竟有着严格的要求，海未还是足够收敛了。可是连续几夜的长梦让她疲惫不敢，夏日过早泛白的天空扰人不已，她只想赖在床上，缓缓自己的瞌睡。

今天也昏睡到了日上三竿，海未将头靠着床头，从身下抽出枕头抱在怀里，全身蜷缩成一团赖在小小的枕头上。乱糟糟的头发搭在眼前，海未不耐烦地伸出一只手将头发扒到一边，又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梦中出现的是小时候经常去的小型公园，小小的自己躲在大树后，眼前有一帮小朋友在玩耍。海未偷偷探头看着她们，可是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一个亚麻色发梳着熟悉发型的小女孩甜美的笑脸清晰地印在海未的瞳孔中。海未情不自禁从树后朝她走去，卯足了劲想要大声叫她的名字。

可是声音到了嘴边凭空消失，只有嗓子近乎充血带来的火烧般的疼痛。

然后就醒了，彻底清醒了，翻来覆去。

梦中的小鸟从没有回过头，从没有看到海未。有几次，海未甚至是在梦中无声叫喊着她的名字，泪水在脸上刮出一道道的痕迹，因为哭泣引发的剧烈颤抖让她从梦中惊醒。

不知不觉脖子隐隐约约有些酸痛，海未觉得厚重的窗帘都挡不住这刺眼的阳光了，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拉开了窗帘，一时间双眼无法适应这突然的光亮，海未眯着眼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来。

也有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海未望着自己的房间，又抬起头看着被勾好的窗帘。这么漫长的暑假，却总躲在家里打发着时间，长辈们也看不过去吧。可是出门走走，海未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大学里待了一年，发现最后能坐在一起说说话还是只有小时候就在一起的玩伴穗乃果。和其他人相处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高度集中注意力，出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小心谨慎地琢磨。时间久了，海未连正常的社交都想避开了，脸上的神经都跟着人一起休眠了。

海未最后还是换上一套随意的夏装，打声招呼就出门了，烈日当天，海未也没有带一把遮阳伞，只是快步向穗乃果家前进。

穗乃果暑假的时候在自家名作穗村的日式甜食店帮忙，头上系着方巾，穿着围裙的模样倒是十分可爱，也无意间增加了店内的客流量。这天她也依旧挂着暖阳一般的笑容，隔着柜台问候刚走进店内脸微微发红喘着气的海未，“中午好啊海未。”

海未丝毫没有被穗乃果的笑容感染到，平静地问穗乃果：“穗乃果，现在有空吗？”

穗乃果看了眼身边的妹妹雪穗，雪穗耸耸肩表示无异议，穗乃果于是对海未点点头，“我们上楼说话吧。”

大学之后，曾厮混在一起的三人面临了人生第一次的分离。

穗乃果就读了一所普通的大学，而名门出身的海未被送进一所有名的女子大学。

至于小鸟，高三的时候，美国的亲友再次提出了出国学习的建议，这次，小鸟同意了，于是在樱花纷飞的毕业典礼之后，小鸟飞往了美国，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服装设计之路。

“说起来海未好久没有上来玩呢，每次都是在店内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穗乃果的语气带着一点抱怨，但依旧是嘻嘻哈哈的模样，打量了一眼海未的表情，拍拍自己的头，“海未也是很忙吧。”

海未回忆了一番自己暑假的所作所为，僵硬地点点头，声音弱弱的几乎是含在嘴里，“嗯……很忙。”

穗乃果倒了两杯果汁过来，房间内空调开得温度有些低，薄凉的空气包裹着暴露在外的皮肤，海未下意识抱着自己的双臂，穗乃果倒是毫不在意地随意坐在地板上，仰着头，“啊，还是房间里凉快。”

坐了一会，穗乃果也意识到气氛有些奇怪，于是凑到桌前，开始和海未搭话。“上个星期小鸟发了邮件呢，是说去了西海岸，看着阳光真棒啊。”

听着穗乃果说起小鸟，一时间海未觉得心头如同被淋上一圈青柠汁，酸意侵蚀进心脏，里里外外都只留下苦涩的余味。

小鸟出国之后和海未保持了大概三个月的联系，在海未的印象中，两个人交换过新年祝福之后，就再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海未起初理解的是小鸟独自在海外读书，平时应该很忙吧，于是有时候也看见小鸟在线，但是自己也没有去打扰。而偶尔来到穗村同穗乃果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小鸟和其他人的联系一直很频繁，尤其是穗乃果，穗乃果对小鸟情况的了解程度和小鸟离开之前没什么两样。而之后穗乃果无意和海未提起小鸟的事情，海未只好硬着头皮糊弄过去，向她隐瞒了两个人早已没有再联系的事实。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海未有时候也烦躁地点开和小鸟的对话框，想好好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和自己再说过话了。但是还没有打出完全的一句话，就默默按下了Delete，关掉了对话框。留在空白的对话框里的，就只有自己无限的懊恼。毕竟放任这个结果发生，也有自己的责任，而且什么都不知道就气冲冲地去质问，海未都害怕会有什么尴尬的结果。那一方白色的对话框，就是海未迟疑着不敢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还没打开，就怀疑里面只有满满的绝望。

“是啊，那些照片很漂亮呢。”海未又故作轻松愉快的样子说着胡话。不过穗乃果完全发觉不了这点，不经意将双眼对上海未，海未有些心虚，眼神慌乱地游移，这样的反应也没让穗乃果起疑。突然间穗乃果想起什么，猛地一拍桌子，兴奋地大喊起来，“对了，小鸟也和你说了吧，她最近就要回国！”

与穗乃果激动到脸蛋涨得通红不同，本来就不安的海未的脸色刷得变得惨白。海未握着装着果汁的玻璃杯，仰着头灌了一大口，喝得太急，加上冰镇的果汁一股凉意刺激到喉咙，海未浑身一颤，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穗乃果被海未的反应吓坏了，赶到海未的身边拍着她的背让她顺气。

没有比现在见到小鸟更尴尬的事情。

这是现在占据海未全部大脑思考空间的一件事情。她完全想不到要怎么面对小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就算自己做得到，小鸟又会是什么反应呢。说到底，两个人为什么突然没有再说过一次话，海未想过无数次，完全找不到自己有什么重大过错，以至于回国这么大的事情，小鸟也不和自己提起。

平复了呼吸之后，海未靠着一边的书柜，打量着眼前有些狼狈的场景。玻璃杯躺在地面，透过杯面上缓缓流下的液体，一条长长的裂痕清晰可见。果汁溅了一地，低下头，从衣领上到穿着短裤而露出的白皙的大腿上，全是果汁淡黄色的痕迹，被泼上果汁的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一股甜腻的气息扑鼻而来，腿上也被甜味的饮料黏得难受。海未皱着眉头，只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大概也是这幅样子。

穗乃果拿来了自己的衣服，让海未在自家浴室先冲个澡，将海未身上弄脏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

冲掉了一身的黏腻，海未觉得情绪也稍稍恢复了一些，套上穗乃果拿来的清爽的衣服，用干燥的新毛巾擦着头发回到了穗乃果的房间，穗乃果此时坐在电脑前，看到海未走进来，露出了笑脸。海未将毛巾搭在自己肩上，坐到穗乃果对面的位置，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小鸟有没有和你说她具体什么时候回国？”

“她也没有和你说吗？”穗乃果歪着头，脸上带着疑问。

她连要回国都没有和我说。海未摇摇头，心头如同缠上了一团散乱的毛线，理也不理清。

“姐姐！”雪穗不满的声音传来，只见她利索的拉开门，朝穗乃果走去。穗乃果见到她慌忙往后挪，直到整个身子都抵到墙上，雪穗双手叉着腰，低头俯视着穗乃果。“姐姐你太过分了，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店里那么久，结果你倒好，在上面悠闲地吹空调。”

穗乃果缩在墙角听着妹妹训话，突然伴随着“哇”的一声大叫抱住了雪穗的腰，“穗乃果不是故意的……”

“就算你撒娇也没用。”雪穗说着就要推开自己的姐姐，穗乃果不依，抓着雪穗上衣的下摆像小孩子一样耍赖起来。

看着姐妹日常的闹剧，海未只觉得头都涨得发痛，于是站了起来，朝着穗乃果她们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穗乃果松开雪穗，探出头来看着海未，雪穗也转过来，“海未姐现在就要走了吗？不再坐坐吗？妈妈还说留海未姐吃晚饭……”

海未摆摆手，“不用麻烦了。”说完和还被困在墙角的穗乃果挥挥手。

穗乃果的母亲看到海未，亲切地上去招呼：“刚才雪穗说你来了呢，和穗乃果在上面聊天，现在就要走了吗？这么晚了，一起吃晚饭吧。”海未露出大和抚子式温婉的笑容，微微欠身，“不麻烦您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先告辞了。”穗乃果的母亲笑得眯起来双眼，带着几分真心夸赞着海未，一边送她到了门口。

“那么，就到这里了。”海未转身，向着穗乃果的母亲郑重道别，这个时候，上空响起穗乃果的声音，“海未……”海未扬起头，穗乃果将上半身探出窗外，抬起手臂在空中挥舞，看到海未看了过来，穗乃果将双手撑着窗台，兴奋的朝着自己的亲友大喊：“海未，小鸟回来了，我们还是一起出去玩吧。”

海未怔怔望着穗乃果那张熟悉的笑脸，眼中似乎有液体溢出，视线焦点无法固定，眼前的光影也模糊起来。海未觉得有些难堪，于是半掩着脸，压制着颤抖的声音回应着穗乃果，“好啊。”说完，转身快步走开。

喧闹的蝉鸣让夏夜平添了几分烦躁，千丝万缕郁结在海未的心中，海未顺着盏盏路灯往家的方向走着，脑海中小鸟的身影不断涌现，海未轻轻叹息，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只怕再见也认不住出来了，海未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忘了小鸟叫唤自己的样子了。

“海未？”

银铃一般的声音幽幽响起，海未循着声音的方向，少女倚着墙，路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影，少女嘴角含着笑，确认走过来的是的确是海未，抬起小臂微微摆摆手。

那刻海未差点想逃跑，但是小鸟笑盈盈的脸又那么令人怀念，此刻仿佛身在梦中，记忆中的脸和眼前这张笑脸重合起来。海未走到小鸟跟前，开口的那一瞬间颤抖不止的声音都吓到自己。“小鸟，你回来了啊。”

“是，我回来了。”小鸟眨眨眼，两个人头顶年久失修的老式路灯此刻也是一闪一闪，发出“兹兹”恼人的电流声，与不休的蝉鸣填补着两人之间久久的沉默。

海未双手轻轻搭在小鸟的双臂上，许久，才轻轻地说道：“真好，你回来了。”

二、

“本来先到的你家，但是伯母说你不在，小鸟想你应该是去穗乃果家了吧，所以去路上拦你。”小鸟打开自己带过来的行李箱，将衣服一件一件清出来，海未坐在一边，看着她一一清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小鸟偷偷瞟了眼海未迷茫纠结的样子，侧过身对着海未，语气郑重，“已经和长辈商量好了，这段时间要和海未住在一起哟。”说完小鸟自己先笑了起来，继续清点着自己的杂物。

这下海未的心更乱了，大半年没有任何联系，回国也没有通知自己的小鸟，现在竟然要住进自己家。海未根本想不通发生的一切，而眼前的小鸟表现得和出国之前自己认识的那个小鸟亦没有任何的区别。仿佛之前半年的空白都不曾存在，所有的误会、疑惑、烦恼、愤怒，都只是海未一个人的心思过重。

海未微微靠近小鸟身侧，“今天才听穗乃果提起你要回国，她应该还不知道你已经到了吧，你和她说了吗？”海未努力让自己一句话把能表达的意思全表达出来，而小鸟只是闪着她那薄如蝉翼长长的睫毛，看看海未，又将视线撇到一边，然后又盯着海未的脸，露出天真可爱的表情，“明天去看穗乃果，给她一个惊喜！”

“总之，你也太突然了。”海未有些埋怨地说道，小鸟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又再次转过身对着海未，双手按在自己胸口，眼圈微微泛着红，泪花也涌上双眼，对着海未的双眼，声音提高了几度，“海未是不愿意和小鸟住在一起吗？”又是这招，海未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一边摆摆手，哄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小鸟，“不是不是，看到小鸟真的好开心呢。”小鸟双手合十，闪着泪光的眼睛夸张地眨了眨，“真的吗？”

“真的。”海未重重点点头。

小鸟望着海未，脸上浮现着说不出的复杂的神情，海未被她这样看着，血液都爆发似的涌上大脑，承受不住压力的大脑涨得沉重起来，一种莫名出现的害羞的情绪顺着神经蔓延至全身。海未下意识咳了声掩饰尴尬，“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说着独自起身走出了房间。

像是坠入一个不太真实的梦境，海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不太符合常理，这个世界仿佛丢弃了逻辑，撰写出一出多少有些做作的戏剧。这让海未说不出的难受。海未倒了两杯水，将玻璃杯放在盘子里，端着盘子回到了房间，这个时候小鸟刚把东西收拾好，笑着从海未手里接过水杯，依旧是甜甜的声音，“谢谢啦。”海未坐下来，小鸟握着玻璃杯，向一边努努嘴，“刚才海未的手机响了。”

海未挪了挪，伸手够到手机，查看未接通话。

“是谁。”小鸟随意地问起来，海未迟疑了一会，小鸟就凑到海未跟前，“是男生吗？”海未看着小鸟的笑脸，有些为难解释：“是之前和弓道部的学姐们一起出去联谊的时候认识的……”小鸟睁大眼睛，靠在海未肩上，带着几分好奇的语气，“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啊。”

“这个……”海未默默回忆了一番，其实当时参加联谊也是凑数，本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之后虽然联系说几次，海未也是得体地给敷衍回去了。“是东大的学生，比我高一个年级，应该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吧。”

“东大！好厉害！”小鸟夸张的赞叹让海未更加尴尬，小鸟指指海未手中的手机，“海未不打回去吗？人家找你啦。”

“但是……不是很熟啊。”海未握紧手中的手机，小鸟搂住海未，蹭到海未的耳边悄悄说：“人家主动打电话，肯定是对海未有意思啦。”海未慌忙推开扒在身上的小鸟，小鸟嬉笑着躲开海未的攻击，海未有些恼火地抱怨；“小鸟真是的。”

这个时候，躺在地板上的手机再度响起。

小鸟推推海未，催促着她：“快去接。”海未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何神情显得焦急的小鸟，捡起了地上抖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贴在耳朵上。

“啊……园田小姐。”

小鸟搂着海未，头靠在海未肩上。海未瞧着小鸟，不好意思地笑了，又装作平静地回应对方。“晚上好，小泽君，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园田小姐，有兴趣一起来烟火大会吗？”

海未一时僵住了，小鸟也张大了嘴，但是没敢发出声音。对方也意识到什么，慌忙补充：“如果园田小姐不愿意也没关系，是我太唐突了。”

小鸟将头蹭到另一边，靠着海未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带着几分诱惑：“愿意。”

“我愿意……我是说，非常高兴，一起去吧。”海未温柔地答应着对方的邀约，通话结束之后，小鸟扑到海未怀里，像一只小奶猫一样蹭着海未，“这样海未就要第一次出去约会呢。”

“约会？才不是呢！”海未红着脸辩解道，狠狠摇摇头，重复道：“绝对不是约会，小鸟要和我一起去呢。”小鸟“欸”了一声，朝着海未噘着嘴，“那怎么能行，小鸟和海未一起去太奇怪了。”

“不行，”海未表现地十分坚定，“小鸟必须和我一起去。”

小鸟眉毛耷拉下来，一副极度为难的表情，“海未就这么不想和那个人独处吗？”

“我和那个人还没有那么熟啊，独处太尴尬了。”海未看着小鸟可怜的样子，耐心地解释道。小鸟瘪着嘴，“但是那人说不定会嫌小鸟很碍事。”海未只好像小鸟那样，也蹭到小鸟的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依旧是哄着小孩子那样说话，“不会啊，小鸟这么可爱，怎么有人嫌你呢。”

“可是……”小鸟还是放不下心，望着怀里海未的侧颜，将手轻轻落在海未的长发上，“可是……那个人应该是喜欢海未吧。”

“小鸟你真是的……”海未睁开眼睛，看着上方小鸟神情落寞的脸，“我喜欢小鸟啊，我也想和小鸟一起去烟火大会啊，比起和那个人独处，我更想和小鸟一起看烟花啊。”

小鸟低下头，凑近海未的脸，海未睁大双眼，小鸟的脸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相触，小鸟的嘴角微微扬起，好看的弧度沾着糖果般香甜的气息，海未看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小鸟也跟着大笑起来。

“我也想和海未一起去看烟花。”笑过之后，小鸟平静地说。海未靠在她的怀里，“嗯”地答应了。

这样靠在小鸟的怀里，海未渐渐觉得有些困了，但是起身说一句“不早了睡觉吧”又觉得舍不得。这样窝在温暖的怀抱里，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哪怕对方是已经大半年没有来往，又突然空降到她家中的青梅竹马，哪怕对方的出现让她心中多出了种种疑问和不安的情绪。但是这样温柔缱眷的时光，海未只想好好抓住它。

小鸟一下一下抚摸着海未的头发，微眯着眼注视海未的睡颜。海未枕着她的大腿，不知不觉陷入熟睡，小鸟低着头打量着海未的模样，熟睡的海未真是很可爱呢。笑意染上小鸟的眉间嘴角，眼神也愈发温柔起来。

三、

小鸟站在海未面前，抬起双臂，海未握着绑带，搂着小鸟的腰将绑带向后系，在背后交叉一次之后又握着绑带的两端到了前面，打了一个活结。然后直起身子从小鸟的腰间开始整理，平整好胸前的衣领，又轻轻将袖口拉平，退后几步细细打量一番，再上前理好小鸟的领口。确定无误之后，海未向小鸟点点头，小鸟凑到穿衣镜前，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兴奋观赏着自己的新浴衣。

白色打底，上面缀着粉色或玫红的小花，看起来素净却又俏皮，和小鸟给人文静的印象但是偶尔也会活泼起来的样子很衬。

“选了一件很不错的浴衣呢。”海未赞叹道，小鸟回过头，握起拳头轻轻捶在海未胸口，娇嗔起来：“小鸟明明是带着海未去看漂亮的浴衣，非要推着我买一件新的。”海未笑着捂住被小鸟捶过的地方，捏着嗓子尖声抱怨：“好疼啦。”然后优雅地站好，微微抬起一边的小臂，嘴边一抹淡淡的笑。

水蓝色的浴衣上点染着一朵朵蓝紫色的夕颜花，海未安静地挺立在那里，如一支沾着水珠悄悄绽放的夕颜。小鸟一时看呆，想说什么，却支支吾吾成不了一个整句。

“海未！”小鸟突然叫起海未的名字，海未双手叠放在一起，如花的笑靥牵动着小鸟的目光，“怎么了小鸟。”

小鸟拉住海未的手，又捏在了自己的手中，海未纤细雪白的手指却带着几处厚茧，应该是长年练习弓道的结果吧。海未也反过来用力握住小鸟的手，小鸟脑海中此刻浮现的是弓道场上神情专注的海未，再瞧着海未，觉得柔柔笑着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英气。

“果然海未很快就有追求者了呢，我好舍不得呢。”小鸟带着戏谑的语气，调皮地笑起来。海未顿时又红了脸，却也没有再辩解什么，反而把话题推到小鸟身上，“小鸟这么可爱，肯定也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吗？”

“哦？”听到海未发难，小鸟甜甜地笑着，靠近海未，“那么海未喜欢我吗？”小鸟说着，双手攀上海未，勾在海未的脖子上，脸再一次凑近，两个人鼻尖轻轻触着，小鸟身上仿佛带着和她笑容一样甜甜的香气，含着某种诱惑的意味，钻入海未的心头。海未一时竟结巴起来，嘴唇颤抖着，内心如擂鼓，血液在血管中翻腾涌入心脏的声音在耳中震荡。

“喜欢……”声音很轻，虚脱般地吐出一个词，海未定神看着小鸟，又慢慢说道：“喜欢哦，最喜欢小鸟了。”

小鸟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双手置于身后紧紧交叉在一起，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拘束起来，“这样就好了哦，小鸟的话，海未说喜欢小鸟的话，就可以了。”

海未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小鸟又一次拉起海未的手要打断她的思考，“走了海未，时间不早了。”

小泽弘树在约定的地方等待着。

普通清爽的打扮，干净整洁的白衬衣配着藏青色的长裤，一副清秀少年的模样。看到海未往这边走过来，淡淡地笑，“园田小姐。”

跟在海未身后的小鸟此时拘谨地垂着头，等着海未和小泽打完招呼，小泽注意到她，“这位就是园田小姐的朋友吗？”海未这时候将有意躲在自己身后的小鸟推了出来，向小泽介绍，“嗯，她是南小鸟，我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她毕业之后一直在美国读书呢，前几天才回来。”猛然被推出来的小鸟先是一怔，可是海未一个劲向小泽说着有关自己的事情，又在自己背后用力，小鸟微微抬眼紧张地盯着小泽衬衣上方的纽扣，“嗯小鸟是海未的朋友，今天和她一起来烟火大会呢，其实貌似有点打扰你们了呢。”

悄悄回头看海未的反应，海未的表情明显僵住了，傍晚昏暗的光线下，脸上淡淡的红晕愈发妖娆。小鸟看着她，一颗心被温柔地安置好，眼神都写着安心，海未读不懂小鸟脸上一点一滴的变化，只是注视着小鸟。

“没事，人多也好。”小泽没有介意，“两位想喝点什么吗？”

海未刚想说不用麻烦，便被小鸟制止住了，小鸟扯住海未的衣角，笑嘻嘻地凑到海未的耳边。“人不错哦，有点少女漫男主的感觉呢，真好啊。”海未有些恼，伸手去拧小鸟的脸，一边摆出生气的模样，“小鸟你又来了。”

小泽将两杯饮料递到海未和小鸟的手上，三个人慢慢往前走着，小鸟挽着海未的手臂，不安分地四处张望着，时不时发出惊叹，对于小鸟没完的大惊小怪，海未则是带着稳重的笑容一一回应，偶尔歪着头略露出无奈的笑容。忽然小鸟拽了拽海未，指着一个摊位，“是捞金鱼呢。”

“小鸟想试试吗？”海未问，小鸟立即点点头，拖着海未就到了捞金鱼的摊位，迫不及待地掏出小小的零钱包付了钱，接过老板递上的碗和纸网。海未看着和一边兴奋的小孩子一样笑脸的小鸟，嘀咕起来：“我是一次都没有成功呢。”

“就算知道很难，还是像试试看呢。”小鸟一脸陶醉的模样，看着水池中的金鱼，神情严肃起来，端着碗，右手捏着纸网的柄，缓缓伸入水中，锁定了一条颜色鲜艳的小金鱼，小鸟手腕一动，金鱼落入纸网中，可惜纸网刚脱离水面，薄薄一层白纸就破裂开，金鱼坠入水池中，消失不见。

一连试了几次，无一例外的结局，小鸟脸上的喜悦也只剩下急躁，海未在一边看着也是着急，小鸟在钱包摸索了一番，找出最后一枚硬币，海未拦下她，“好了，我们先走吧。”小鸟身子一扭，扁着嘴巴吸吸鼻子几乎要哭了出来，黏黏糯糯的声音抗议着，“不要嘛。”

默默站在一边的小泽终于出声：“我来试试吧。”说着递给了老板一枚硬币。小鸟盯着他的侧脸，神情总显得淡薄的脸上，因为认真眉头也紧锁起来，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回过神来，一条活泼的金鱼已经落入碗中。

“好厉害……”小鸟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小泽从老板手中接过装着金鱼的袋子，平静地回应：“没什么，小时候喜欢，所以有特意留心过技巧。”说完将袋子递到小鸟面前，“那么送给南小姐吧。”

“可以吗？”小鸟有些迟疑，看了看海未，海未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小鸟接过，“谢谢，很漂亮。”

“还有……”小鸟望着小泽的脸，勾起唇，依旧是糖果一样甜甜软软的声音，“叫我小鸟就好了。”

海未站在两个人身后，安静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各种不明的复杂情绪在心中爆炸，此时热闹的烟火大会上，她竟然有点委屈地想落泪，也不知道为什么。悄悄挽上小鸟的手臂，小泽站在另一边，注意到海未情绪不太对。“园田小姐怎么了。”对于对方关切的询问，海未先是一惊，旋即惯常地笑着，“走太久了，有点累了呢。”

小泽抬起手腕，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只银色的腕表。

“快到时间了，我们找一处安静的位置等烟火开始吧。”

三个人坐在长椅上，烟火还没有开始，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小鸟拎着装有金鱼的袋子，头靠在海未的肩上。海未也没有说什么，微微阖上眼小憩。

烟花在上空绽放的那一刻，海未睁开眼。

以秒数计算的美丽，绚烂地盛放在夏季的夜空之中。

心中的烦恼好像也被一扫而空，海未看着身边的小鸟，烟花的光亮映着她的脸，眼角有什么在闪着光，小鸟注意到海未的视线，抓住海未的胳膊，激动地指着空中各式各样的烟花。然而烟火的声音太过嘈杂，小鸟的嘴唇翕动着，海未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小鸟看着她，露出了笑容。

不知道为何，以烟花盛放的夜空为背景，小鸟的笑容，似乎有着莫名的忧伤。

今天真是奇怪啊。

海未在内心嘲笑着自己的多思，握着小鸟的一只手，回应着她的笑容。

小鸟凑到海未的耳边。

烟花消逝前散落的声音。

“一个星期之后，我就要回国了。”

四、

尽管小鸟离开之前还特意嘱咐，但是一个月之后，金鱼还是死掉了，翻着肚子漂浮在水面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烟火大会第二天，小泽向小鸟告白，小鸟也没有犹豫答应了他。

海未也没有不满，不论是对小鸟还是小泽，对于小泽，海未始终没有偏向暧昧的感情，只有熟人的交情，然而对于小鸟，心中的结越解越乱。

小鸟突然从海未家又搬回了自己家，还是只和长辈打了招呼，海未那天一回家，发现房间里小鸟的东西全部消失了。第二天去找穗乃果，才知道小鸟当天走，穗乃果去送她，而自己又是什么都不知道。

海未觉得心中的怒火被点燃，但是很快又被浇熄。

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说不上好坏的梦。而梦终有醒来的一天，海未确信，现在她已经醒来，要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了。

和小鸟的对话框的最后聊天记录还保持在新年祝福那段，再没有更新。

冬夜窗外飘起了雪花，屋子里暖气开得足，海未在穗乃果家过夜，两个人肩并肩靠着观赏着夜雪。过了一会儿，穗乃果露出倦容，先爬上床，靠着枕头半闭着眼，海未笑着躺在了她旁边，又翻过身趴在床上，双臂搂着一只枕头，歪着头看着早早犯困的穗乃果。

“穗乃果那么早就要睡了。”海未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了穗乃果软软的脸颊，穗乃果挪了挪自己的脑袋，带着倦意含糊地反抗：“昨天都没有睡好，和小鸟聊天呢。”

“聊什么聊到你没睡好。”海未问，穗乃果勉强睁开眼，懒懒地动了动嘴唇：“小鸟她失恋了啊，和男朋友分手了。”海未心一颤，靠近穗乃果的脸，“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穗乃果迷迷糊糊地开始和海未解释，一对无关紧要的话，看来小鸟也没有和穗乃果说清事实经过和理由，但是分手的事实已经确定无疑了。

说完穗乃果就沉沉入睡了，海未将脸埋在枕头里，闷得自己大脑发懵，缓解大脑过度思考带来的疼痛。然后又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那天穿着素色浴衣，拎着装着金鱼的塑料袋的小鸟，不断出现在浅浅的梦境之中，海未清楚的知道那是梦，但是依然沉溺在梦境中，看着小鸟的笑脸，看着小鸟仰着头望着天空的模样，看着小鸟眼角的闪烁。

在哭吗，就算知道身在梦中，海未还是靠近小鸟，耳边是象征着不真实的沉寂，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地落入耳中，颤抖着发问：“小鸟，你哭了吗？”

小鸟眨眨眼，“没有哦。”但是抑制不住的哭腔泄露了秘密，眼圈染上一层胭脂红，小鸟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努力平静地说下去，“海未，你知道吗。我有喜欢的人哦。”

“小泽君吗。”提起这个名字海未自己也有点尴尬，只能苦笑着掩饰。

小鸟露出自己的眼睛，望着海未，海未看着她的泪水涌上，一颗一颗滑出眼眶。“不是哦。”小鸟已经克制不住地抽泣起来，“不是哦。我的这份心意，永远都传达不到吧。”

海未想抱住眼前哭成泪人的小鸟，但是连触都触碰不到她。自己在另一个时空，无力地看着小鸟伤心欲绝的痛哭。

心中充满的，不是同情，不是悲悯这样的情感。

整个世界的玻璃都被摔碎，整个世界的烟花都在绽放，整个世界的金鱼都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鱼缸，孤独地吐出一长串泡泡。

只有这一刻，时空的空白，留给了两个永远错过的人。

五、

弘树君

最近怎么样？这边下了大雪呢，雪一直没有停，所以也没有机会下去玩雪，而且最近课程也很紧张，所以只能透着窗外看外面的雪景，不过真的很漂亮呢。

这段时间真的是谢谢弘树君了，我们莫名其妙成为了情侣，一直靠着互联网联系，这样坚持下去，也是非常不容易呢。弘树君的学业似乎也很紧张呢，毕竟竞争压力很大，所以，请加油吧。我的话，也在朝着服装设计师的道路，一步一步前进呢。能和一个人一起分享梦想实现的过程，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谢谢你。

那天临走前在机场我问弘树君，为什么会向我告白呢。弘树君意外露出了从未见过的害羞的表情，让人觉得好可爱呢。弘树君说，我蹲在那里捞金鱼，一次次失败，带着烦恼的神情，但是又很想再尝试的模样，就莫名让自己心动起来。被这样说，其实我也很不好意思呢。那样向着别人撒娇还有些耍赖的样子，没想到也会被认为是可爱啊。可是那个时候我认为弘树君是对海未又好感呢，所以被弘树君告白的时候，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但是啊，我当时是想给另一个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呢，因此也对弘树君你抱着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呢，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好笑。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我的预期了。我喜欢的人就是海未，是真的，我确信我真的是喜欢她，超出朋友的喜欢。从很久之前我就开始证实这件事情了。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们，总在一起，不会去思考未来，不会去想，有一天我们会分开。但是慢慢我们都长大了，我知道分别的日子总会到来。不仅仅是无法见面，我们终有一天，心灵会渐行渐远，那个时候，我连梦想我们是一对真正的情侣都做不到了。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我开始躲着海未，母亲和我说起留学的事情，我立马就同意了。

说这些可能让弘树君觉得很幼稚吧，可是我也只能这样了吧，因为拥有了超出朋友的情感，连心平气和地做一对亲密好友也不行了。我的心焦急、痛苦，却不能告诉她，我抱着这份情感，躲在一个远离她的地方，自导自演，自作多情。

去年新年的时候，我们共同的一个好朋友在新年祝福中突然提到了男朋友的事情，问我在美国有没有交到男朋友，还提到海未圣诞节的时候参加了联谊。

那一刻，一直在流逝的时间仿佛也停驻了，觉得放下了什么，看着它破碎掉，心上剜开一个血淋淋的缺口，但是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时间又开始继续流逝，一切都恢复了秩序，我的生活还是按部就班的继续。

如果南小鸟不能以园田海未记忆中的那个南小鸟的模样出现在她的身边，那么，干脆就让现在存在的南小鸟消失掉吧。我想离开海未的生活，我害怕出现在她的面前，我躲在那里，希望她注视到，又只能祈求她永远不要注意到我。她的人生，即便失去了我，依然可以顺利继续下去吧。包括爱情，海未会得到一个真正爱她，可以无忧无虑毫无顾忌爱着她的人吧。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在等待她出现在我的这幕戏中，从一开始，剧本就有我一个人，从头到尾，这个故事呢，结局就是，我放弃了一切，接受了现实。

任性地说了这些，对不起。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啊。如果不是因为我那样喜欢着她，我可能真的会爱上你了。可如果不是她，我们也不会相遇呢。那么上帝让我们相遇的目的是什么，可能只是为了那天金鱼吧，可怜的小金鱼，应该早早地就死掉了吧，像烟花一样易逝的生命。不过那天有着深刻误解的我，是真心希望海未能和像你这样优秀的男生走到一起。而我也知道，不能继续独占着海未，贪恋着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我怎么辩解，欺骗你的事实都不能改变。我也很喜欢弘树君，能和弘树君这样相处交往真的是太幸福了。我也想过，离开海未之后，和其他的男孩子试着交往看看，也许我只是一时的执念呢。但是弘树君身上，承载了太多海未的记忆，那天的烟火，那天捞到的金鱼，那天穿着漂亮浴衣的海未。我想，这样尴尬的关系，无论如何也无法维持了吧。

谢谢你在交往的这对时间对我的鼓励，我会心存感激继续前进的。也请你继续加油。

南 小鸟

六、

海未偶尔会遇见弘树，互相打个招呼，然后各自继续前行。

又一年的夏天，小鸟却留着美国忙碌着，为自己的梦想奋斗。

戏已落幕，而生活还要继续。

小鸟桌上散乱的草稿，右上角用彩铅勾画出一朵花，有着嫩黄色花蕊，白色的花瓣泛着淡淡的蓝。

银莲花，花语是，没有结果的爱情。

七、

即便知道自己花光了钱包里的硬币，也不可能捞上来一条金鱼，但是小鸟就是克制不住想再试一次。

即便知道舞台上始终只有自己，小鸟还是期盼着等到另一个人，和自己一起完成这幕剧。

但是如果知道等不到，就不会无休无止等下去，小鸟懂的。

所以欣然接受了别人的好意，接过了别人捞上来的金鱼。

所以在剧本最后敲下End，无论这个结局算好算坏。

爱情是一回事，可是生活却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