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方夕莉攀着粗糙的井壁爬出井口时外面已经是大白天了,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地面,鉴于现在是秋冬季节,温度只能说适宜。
井的位置是在一片杂草与鲜艳花卉共生的花园,一群年过古稀的老爷爷老太太一字排开,坐在藤椅上惬意地眯着眼睛晒太阳。
看到井里爬出两个年轻人无不露出疑惑不解的眼神。
“呃……”总不能告诉这群老人,她们昨晚去挖了り(リ)家的祖坟吧。
嫌弃的戳着不来方夕莉因紧张僵硬起来的脊椎骨“请我去北海道的路费你家报销么?”
“诶?”这是哪和哪?
真是蠢得没救了“你请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次。”
“好啊好啊。”
“……”倾身贴在不来方夕莉背上,埋首在那半干半湿的褐发中,覆在耳旁轻声低语了几句。
“不好意思,我和朋友昨晚喝醉酒想找水喝,结果失足掉进井里了”
这里有也太牵强了吧……
总比你傻愣愣的杵在这里强。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太不懂节制了。”
“对不起。”
“我就想今天早上打太极的时候怎么听到井里有声音。”
“有爬上来的力气怎么不知道喊两声救命呢?”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群老头老太七嘴八舌的就夕莉和深羽两个女孩子晚上居然敢喝酒后外出,聊到现下年轻人的饮食习惯。
大概是真的很久没有出现过回来的年轻人了。
死掉的不算。
那个在理家屋外的地缚灵不知何时站在老人们中间,恨恨的看着两人。
射影机!
深羽赶紧腾出一只手去摸,在触摸到快门的那一刻心凉了半截。
之前用掉零式后她没填充,剩下的胶卷都在背包里,而夕莉为了一切从简也没带射影机。
眼看浮游灵目露凶光准备扑过来,深羽一瞬间做了大不了放开夕莉掉回井里去拿胶卷的心理准备,前提是摔下去腿还能动。
“哪……雏咲さん,生而为人,你会为了活下去吃李,还是为了利益而死。”
看着此刻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还在文艺的不来方夕莉,雏咲深羽气不打一处来“我只想好好地活着,至于吃什么,为什么死我就不想管了。”
“果然很像雏咲さん的风格呢。”手轻轻拉住深羽的“没事的,他是り(リ)家的人,所以黎会来找他的。”
那地缚灵还没来得及张牙舞爪冲到夕莉面前,一群红白相间的人影就毫无征兆的从地下冒了出来团团围住地缚灵。口中急切而快速的叨念着什么豆子,锅子。
地缚灵还不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想要冲破人影的范围,看来它对之前打伤自己的夕莉怨念相当深。
人影们也不急不恼,一个个挨顺序一掌拍在地缚灵身上,所碰的位置逐渐黑了一片,等地缚灵发现时半透明的灵体已经泛黑了,在地上痛苦的来回滚了几圈后突然燃烧了起来,眨眼间就蒸发消失在了空气中。
之后人影们转而去触碰那些老人,只见方才还叽叽喳喳的老人个个着了魔似的两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她们在说什么?”
“煮豆燃萁中,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说人话。”
“大家的祖先都是一个人,为何要互相伤害?”
“真文艺。”像是想起了什么,雏咲深羽脸色一变“她们不会跟着我们回岩手去找理家吧?”
话音刚落,站在原地的人影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少小姐……”
“诅咒……”
“不……”
“她们是……”
“特别的……”
“见过少小姐……”
“少小姐……愿望……”
最后那些红白人影模糊不清的声音跟着逐渐稀薄的身影消失了。
眼看着那些怨灵重新潜入地下,夕莉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理さん的话,有り(リ)さん在。”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手覆在深羽的手上“差不多该下来了吧,雏咲さん。”
虽然她不是很介意深羽的体重,但还有两个背包得拉上来啊。
“我们得尽快离开,离阿姨应该已经发现理家的钥匙不见了。”
“这样啊,她们活着从我家出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平淡而没有过多的起伏。
“是,少主,您的夙愿就要达成了。”
“很好,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对了,我记得你一直在找女儿吧,之后我会派人查阅宗谱的。”
“不,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她现在还活着。”
“这样啊,好吧。”
在离余暇准备客套一下挂掉电话时,话筒里幽幽传来了一句轻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离余暇。”
“没印象的名字呢。”
“是,是。”
放下电话,离余暇轻叹了一口气。“少主,恐怕是活不过今年了呢。”
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理家老屋“老头子,今年过完,我们出去旅游吧。”
已经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了。
不会再有人回来了。
“雏咲さん。”把背包放在后备箱里,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来方夕莉紧张的握着方向盘,心虚的不敢看旁边瑟瑟发抖的女孩“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什么?”
把车内空调温度开到最大“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你脑子果然够差劲。”
“诶……还有……我没带钱……”
“……”一双漆黑的眼恶狠狠的钉在不来方夕莉刷白的脸上,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最好你出门前有记得给车子加满油。”
“我错了……”她只看了里程表,其它没注意。
气的额头隐隐作痛的雏咲深羽把湿透的鞋袜和外套扔在后座椅“不来方夕莉,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不能再1个小时以内让我回去洗澡吃饭睡觉的话,之后去北海道你就别想和我一起泡定山溪温泉了!”
下一秒,一双瞪圆了的眼睛刷的转过来看向找干毛巾擦头发的深羽“一个小时开的回去的话,深羽就和我去么?”
气不打一处来的深羽抓起夕莉的射影机就往那张闪闪发光的脸上砸去“给我把你脑子里那些差劲的画面删掉!”
幻想一下也不行么……
总之,被深羽话语刺激到打了鸡血的不来方夕莉真的在50分钟内没有闯红灯,也没有拐错弯的情况下开车回到了岩手。
“虽然我很高兴你没有迷路,但为什么把车开到了【黑泽】?”她想回自己家啊啊啊啊啊。
心中有17只黑猫在尖叫。
“啊,车子油不够了。”手指戳着仪表盘“密花さん出门前明明和我说,油加够的……”
事后黑泽密花坚持表示,根据自己的精密计算,油应该是绰绰有余的,迷路用掉的她概不负责。
回程路上小憩了大半个小时回复精神,平复心情的深羽决定看在不来方夕莉之后请客的份上原谅她一次,就一次。
“算了,浴室借我。”
泡在温度正好的热水里,很舒服。
直到浴缸里水失去温度前,雏咲深羽都没动过一下。
身上的伤口还是在隐隐作痛。
“唔……”口中发出难过的呜咽,雏咲深羽躺进浴缸前照过镜子,背上有一道歪斜的划伤,应该是和【地下宗祠】的幽灵战斗时被抓伤的,伤口隐隐发黑。
所以说,最讨厌遇到这种事了。暂时不能接模特的工作了啊。
趴在浴缸边缘,沾了水汽的眸子恼怒的看着紧闭的门扉,外面传来洗衣机运作的声音。
都是不来方夕莉的错,她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楣才会遇到那个差劲的笨蛋?
不用想都知道某个面瘫肯定浑身湿透的站在外面发呆卖蠢,直到自己出去前估计连头发都不会好好擦干。
然后第二天着凉发烧感冒病怏怏的躺床上可怜巴巴的起不来。
“啧。”越想越不爽,深羽干脆把湿透的黑发往后捋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可不想出门旅行的计划因为不来方夕莉的无意义犯蠢延后。
把背包放到里屋后,不来方夕莉顺便去了杂货间,那里放有雏咲家母女的干净衣物。雏咲深红偶尔会深夜失眠跑来和黑泽密花聊天,担心母亲的深羽也会跟着一起过来,最后在黑泽密花各种哄劝下才会像个孩子似的安心睡着。
久而久之就不自觉地备份了好几套衣服还有洗漱用品。
抱着放有深羽衣服的塑料袋,不来方夕莉愣愣的站在洗衣机前,看着上面的倒计时数字。脑子里思索着之后的任务和计划。
故事其实已经结束了。
不管是200年前的,还是20年前的。
“不来方夕莉。”
一声不算友善的轻唤让夕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是?雏咲さん想先吃寿司还是先吃蛋糕?”Harrar的话还是明天喝吧,先睡一觉养养精神比较好。
说着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回过头就看见裸着身子一脸不高兴的雏咲深羽站在浴室门口,水珠不停从鸦羽色的发中往下滑。
再过会儿就能吃了。
这画面太具冲击性,不来方夕莉觉得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不自觉地抱紧了塑料袋,夕莉有些口干舌燥。
冷漠的看了眼呆住的不来方夕莉,在确定她手上抱着的不是自己脱下的衣服后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进来。”
“咦?”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雏咲さん你洗好了么?毛巾和衣服在……”
“帮我搓背。”转过身露出背上的伤痕“我手碰不到。”
“啊……好……”
“不来方。”
“什……什么?”
白了眼比自己年长还一脸痴像的夕莉“口水要流下来了。”
她知道自己长相不错,可有秀色可餐到让同性都垂涎三尺的地步么?
雏咲深羽坐在镜子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那瘦小的身板,夕莉总会产生‘这孩子真的有17岁了么?’的疑问。
至少不来方夕莉在17岁的时候身高已经突破160了。
清凉的药膏轻柔的涂抹在背上,渗进皮肤时产生的刺痛感让雏咲深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从小到大遇到的灵没一千也有八百,不过雏咲深羽很聪明,知道怎么躲开保护自己不受伤。
上次被虐到留下伤痕还是小学时,人矮腿短跑的慢脸被蹭破了一块皮。
下次再也不要为了保护这种笨蛋害自己受伤了!
感觉到背后人过大的手劲,雏咲深羽简直想把肥皂砸在大型犬脸上。
雏咲深羽用今年的工资打赌——不来方夕莉以后一定会是个很糟糕的女友。
“雏咲さん,还有哪里疼么?”
“暂时没了。”
“哦,那我先出去了。”
夕莉刚准备起身,手就被抓住了“?”
“我说不来方,你不疼么?”漆黑的眼定定看着缺乏表情的脸。
“诶……”察觉到深羽使用了【看取】,褐色的眼心虚的游移着不敢看“和雏咲さん的比起来不算什么。”
其实很疼,但痛觉才能让疲倦的身心不至于陷入睡眠,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睡着。
“坐下,衣服脱掉。”
“不用啦,我没事的。”
生怕深羽继续使用【看取】透支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夕莉赶紧的往后退去。
然而雏咲深羽早已看穿了一切!
抢先一步站起身把全身的体重压在没有防备的不来方夕莉身上。
“不来方,你什么时候产生了能从雏咲家女人面前逃跑的错觉?”
根据她【看取】取得的信息,这笨蛋右上臂有一道划伤,想到之前她还背着自己爬出井,深羽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给我老老实实的把衣服脱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好害羞啊!
“闭嘴!不准乱动!”恼羞成怒的雏咲深羽俯下身一口咬在夕莉的鼻子上。
吃痛的用手捂住被咬出血的鼻子。“咿!”
“我说你们两个回来不好好休息在浴室里干什么呢?!”
还没来得及帮夕莉打开背包整理带回来的物品,就听见浴室里发出争吵声的黑泽密花一把推开门,而担心女儿又欺负夕莉的深红也跟在后面挤了进来。
只看见雏咲深羽手上拿着一罐药压在捂着脸躺地上嘤嘤嘤的不来方夕莉腰上,口气凶横的要对方把衣服脱了。
这是什么情况?黑泽密花和雏咲深红面面相觑。
“脱不脱!”
“唔……我自己会回房间处理的。”
“不来方,你这种拖延战术最差劲了!”信你鬼话我就改姓天仓!
“密花さん救救我!”从指间开出一条缝,泪眼婆裟的看向站门口看呆的年轻店长。
“密花。”在密花有所动作前,深红抢先一步笑眯眯的拍在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女性肩上“我们出去讨论一下深羽这次的医药费吧。”
深羽,妈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最后对负隅顽抗不知好歹的不来方夕莉,彻底失去耐心的雏咲深羽又抓又咬扯掉了她的外套。
事后不来方夕莉表示,生气的雏咲深羽比黑泽逢世还可怕100倍。
“因为对雏咲さん使用射影机只会拍到好看的照片啊。”受到伤害的反而是作为射影机持有者的不来方夕莉,这样一想作为强力人形灵力输出自走炮的雏咲深羽简直强的犯规。
不来方夕莉的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
不是香水,也不是咖啡豆,雏咲深羽一度认为是某种种在骨董屋里的花。
她见过骨董屋的后院放满了一堆大大小小的花盆,种着颜色各异的花卉。
总之雏咲深羽很喜欢,偶尔会为了多闻一会儿去她的房间借本书在同一页看很久。
有时候太入迷待到天黑了就懒得走直接睡在那里了。
除去母亲温暖的怀抱和冰冷黑暗的匪,雏咲深羽找到了第三个能让自己睡上9个小时都醒不过来的地方。
最长一次整整睡了17个小时最后饿醒了。
面无表情却好脾气的骨董屋店员任由雏咲深羽抓着自己睡得天昏地暗。
在盯着不来方夕莉侧脸足足7分钟后,雏咲深羽才幽幽的开口“还好不来方不是男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放下手中的书,不来方夕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解。
“我大概会想嫁给你的吧。”
这么好用的免费抱枕,虽然冬天可能有点冷,但总的来说不来方夕莉的性格,嗜好,体力,习性都能满足雏咲深羽的需求。
转过头,清澈的眼眸好笑的看着语出惊人的深羽“女孩子就不行么?”
嘴角浮现出一丝暧昧的笑容,雏咲深羽柔软的手指戳着夕莉裸露在外的锁骨。
“你说呢?”
“深羽,下次撒谎的时候不要笑,太假了。”
大概是安心的味道吧,就算是撒谎也会被原谅的,有恃无恐的安心。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床边的人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明月,清冷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帘打在那张轮廓分明眼神空洞的脸上。
“月の明り
青い夜に光る
あの日々の辉き
照らし出すよに 。”
在不来方夕莉伸手准备推开窗时,深羽的手也适时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十指交扣,冷热交融。
不客气的把意识不清的不来方夕莉压回床上,漆黑的眼强迫对方把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起来“答应我,留在这里,陪着我。”
一脸迷蒙的眨了眨眼,口中含糊的嗯了一声,没有推开压在身上的深羽。
第二天雏咲深羽是被冷醒的,被窝里除了自己空空如也。
坐起身来回抚摸变冷的那一边,雏咲深羽一点也不希望被人看到现在脸上的表情“差劲的骗子。”
早上起来时,雏咲深羽发现不来方夕莉不见了,连带着她的背包。
黑泽密花和母亲坐在门口从象教一路讨论到犍陀罗和秣菟罗的特征区别。
没有加油的车子依旧停在车库。
“深羽要看书么?”
“哈啊?”
“之前莲さん为了答谢我帮他找到了重要的稿子,送了我一套推理小说。”
那种要动脑子思考的还是算了吧。
“还是说,比起好好休息,深羽更想去找夕莉?”
“唔……”
“那孩子的话……稍晚一点就会回来了吧。”
这样说着,也不在意深羽的意愿,径自倒了一杯咖啡放在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