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即墨老酒

即墨老酒酒色清亮，呈棕红色，微苦，有药味，香气浓郁。营养丰富有保健功效，也用于固元膏。通常放少许姜片红糖加热饮用，爱酒的可再加一两白酒，喝起来后劲十足，俗称“见风到”。

我心怀杀意已经十年。我也跟了她十年。

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爱恋，也是这世间对我唯一的束缚。

爱极生恨。我死之后，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她将来要是爱上别人心里再没有我，那我便是重入轮回也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此时我才明白我有多害怕，她眼里无我，连这世界也会抛弃我。

可我已经死了，一个死去的人可以做什么？

不知是否我心里执着，从此成为鬼魂流连世间。可惜我触碰不到任何人任何东西，只能跟在她身旁到处游走。她整夜整夜哭泣，我不是没有心痛。但一想到她有天会彻底忘记我，视我为一个遥远的只在记忆里的存在，就痛苦得差点魂飞魄散 。

于是我忽然想到，若她此刻也死了，说不定我们的鬼魂可以相见，甚至能够一起投胎轮回，来世再聚。不得不说，这念头如毒蛇撕咬我剩余不多的善。

看着月下她苍白的脸，我总忍不住轻轻贴上她的脸庞，你是如此痛苦，说不定也想和我一起死吧？

数月之后，我跟着她赴宴，她从不喝酒，却开口点了即墨老酒，要求加姜片红糖再下一两白酒。从前她嫌弃这酒难喝有药味，没想到今日倒是主动。只是座中他人脸色忽变，有人小心翼翼问旁边的人，你绝不觉得她越来越像她了？

谁？

就是她啊，刚死了没多久的那个。

我终于从我那私心里逃开，仔细看她。她头发修剪过，衣服也换了风格，眼影口红都不再是她喜爱的颜色。

……她现在就像是我。

温热的即墨老酒很香，那是一股不爱的人就很讨厌的药香。她以前很讨厌这味道，如今端起来一口一口喝下去，表情像是很享受，可眼里却渐渐蓄满了泪。

我看不下去了，伸手按在酒杯上，可手从酒杯里直直穿过去，我才想起来我什么也碰不到。

幸好，她也只喝了这一杯。

如是又是数月，她过得越来越好，也越来越糟。

我的杀意更浓烈了，如果让她这样活着，还不如死，至少我可以拦住那杯酒。

不知道是我太没有用，还是那些鬼故事在瞎编，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还是碰不到任何东西，甚至连风都吹不起一股。十年了，我对她无能为力，甚至偶尔会希望她尽快爱上别人，好从“我”这里走出去。不是没有人对她执着，不是没有人想喜欢她，可喜欢她的总会发现那只是表面上的她，她藏在我的影子下面，以我的表象怀念“我”，甚至喜欢“我”喜欢的类型。不是没有人愿意当影子，可没有人能够当影子心里的影子。

死是那么糟糕的事，我已经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希望她死还是希望她活下去。我只想着若是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那就可以保证她一离开这人世间就会第一时间看到我。

就像现在这样。

她摸着我的脸庞，笑了。

我老了。你还是没有变。

我没有变。

只来得及说一句话，我便被一团白光带走。执念一消，鬼魂便失去了留在这世间的理由。

没想到我留在这世间十年，也只能和你见上这最后一面。

我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