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nnkidle 于 2014-9-22 01:34 编辑
摸鱼。
···本来想摸的不是这一条,但是摸着摸着就变成这一条了,晚上天黑也看不清又睡不着,大概就会这样吧。
绘里的名字真的很美。绚濑······虽然说看不懂日文名字是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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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绚濑绘里的第一眼,东条希并没有想到她会失算。
她没有想到一场大雨。她没有想到跌落的季风。她没有想到她的沉沦。她没有想到她的安定。
——东条希。
她被认为应当充满热气球般的希冀。
她被认为应当相信魔法。
她记起她来到那座陌生城市的第一年。
那时她第一次张大了她深绿色的眼睛。
她收缩的瞳孔满是寒凉秋叶纷飞的倒影,大雨里陌生而腐败的气味灌满她幼小的胸腔。
她紧握住的宽大双手此时只交付她一具装满78枚幻想与谜语的纸盒。
从这时起,她开始明白流离失所的意义。
她开始成为一个装满孤寂的漂流瓶。
她开始在一片繁盛而冰冷的灰色森林里独自生长,独自穿行。
八岁。她从一座城市东面慵懒的日出里乘坐漫长而拥挤的巴士抵达西面破败的郊区。
九岁。她从一座城市中央沸腾的人群中冲撞出一条狭路低头大口咳出眩晕。
十岁。她被迫离开她结识的亲热朋友像一株脆弱藤蔓剥离刚刚攀附的新篱。
·········
她的喉咙说不出再会必再会。她的年月充满了别离复别离。
··········
十字路口。闪烁不定的红绿大灯。永不停息地嘶叫着的马路怪兽喷出灰霾扬长而去。潮水般汹涌急躁的人群在她身边强行推挤。
然后她跌倒。
她跌倒。
她跌倒于每一个噩梦的结尾。
每一个噩梦的结尾。
她的第一滴血流淌进下水道无人窥见的缝隙。
——她开始轻信命运的不定。她开始轻信人群的疏离。
她紧握住那被他人嗤笑为古旧玩物与妄想游戏的78张方正卡牌,她紧握住那于颠簸浮游人生中的一丝慰藉,她紧握那为她所信仰,为她所参悟的飘渺定数。无数个清晨与黄昏的交替,她曾为了消解体内沸腾的不安与躁郁,而有意拼凑出,晃荡出,摆弄出,祈求出数枚能撕扯出一丝乐观的七彩图景。
她不是不明白命运的不可预期,她怎会不明白命运的不可预期。
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变换的撕裂与摇摆的不定,那是比78枚卡牌的无穷组合还要深不可测的晦暗沟渠。
只因为比谁都懂得,只因为比谁都清楚,只因为比谁都日日夜夜逼视零落,才更加愿意仅将脆弱头颅与柔弱脖颈深埋进混沌迷信与自欺。
从一个不可知的时刻起。
她开始将脆弱熔锻成宽容。她开始变得热络而疏离。她开始变得温和而狡黠,甚至显出一丝纯洁的滑腻。她开始变得非常聪明,聪明得像一块小心翼翼又深沉剔透的祖母绿。
她宽容所有她初次叩响的门扉的冰冷,她宽容人群对于陌生的天然拒斥。
——她开始理解。
她开始理解羞怯,她开始理解欲拒还迎,她开始理解大张旗鼓的脆弱,她开始理解窈窕玩笑背后的深情,她开始理解绵里藏针包藏的暗语。她开始理解人群中晦暗而未知的关系,她开始理解为了结成丝网而必须弯曲的骨脊。
她开始理解这方天与这块地之间许许多多的荒谬与不得已。
她退居于安定的角落,开始观察,开始将所有有意或无知的伤害吞咽消化为一种谅解。
她柔软的内在宽广而迅速地生长起来。
她并没有被打磨成一块铁石。
相反。她开始成为一朵包容露水的丰满骨朵。
它的成熟只需再等待一场春季。
那时她的雍容将如牡丹流溢。
——只是她的口腔深处依然含着脆弱。
因为她的全部早熟都来自幼年的脆弱。
这是一种关于根系与初生的脆弱。
她见惯了人情曲折与朝秦暮楚。
她的希冀变得非常温柔而圆滑。
——她思量。
这是她惊异的原因。
——绚濑绘里。
这个名字。
是这个名字。
这名字让她想起雨后泼溅的大片光晕。
这名字让她想起彩虹滴落的湿润轨迹。
她记起那天早晨她抽出的塔罗牌。
她记起那个让她低落的预兆。
她记起当时她只是把她的慵懒与无谓绑进了松垮的紫色长辫。
那天东条希来到了这所平凡无奇的学校。
她走进一扇平凡无奇的大门。
她离开一片平凡无奇的嘈杂。
她陷进一把平凡无奇的椅子。
她还不知道她即将变成一个少女并陷入爱情。
她还不知道她正好。是正好。是正好坐在了绚濑绘里的前面。
然后。
是然后。
然后她非常轻易地。
是非常轻易地。
毫不知情。
(是金色,她的头发是金色。
毫不迟疑。
(她颤抖,她站起时在颤抖。
命中注定。
(她确信,她的塔罗牌开始跌落
她握住东条希的手。
东条希手里的塔罗牌飞散一地。
「你好。我是绚濑绘里。」
好了这才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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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温柔的光明磊落几乎让东条希迟疑了。
以至于在最开始的那些时刻里。
连她也没能看穿她的倔强与失落。
东条希从不知道有人能温暖得如此大义凛然又毫无畏惧。
这是从哪一段岁月里得来的耿直的温煦,这是从哪一双嘴唇里听取的矜洁的教诲。
她不知道绚濑绘里是如何长成了这样一种必须。
必须。
必须。
她后来终于发现了。她本来就聪明得让人害怕。
绚濑绘里的一步一语都在提醒她自己。她必须。
她天鹅般的高贵与洁净简直让她的脊骨趋于僵硬。
她想要做一颗负责而单调的太阳。她认为自己必须这么做。
她认为勉强与秩序是一种必须。
她认为她有责任成长起来,比任何人,比她所遇见的任何人都要快地成长起来。
她必须收拾起失落,必须吞咽下颓败,必须高撑起疲惫而无畏的骨节,那爬满青色血管与紫色神经的椎骨紧贴她陶瓷般光滑透明的脆弱皮肤。
——她曾经表演过一场西伯利亚的初雪。
在那之后她脱下那坠亡白鸽似的小巧舞鞋。
然后她的脚尖失去阵痛,她的经脉松开死结,她的肺部风干海啸,她的血管内壁结满了陈年青苔。她听到芭蕾舞曲时脸上泛起的细微潮红只有东条希一个人注意得到。
她是不懂得松弛的顽皮的。她不想认同顽皮。
她不像东条希。
她是不会表现出脆弱的。尽管她收容所有人的脆弱。
也包括东条希。
——只是当歌声追进她的耳膜。
东条希撞见她的隐忍像撞见一场摇摇欲坠的雷雨。
东条希站在空旷的走廊里质问她不可收拾的渴望。
「我知道。」
「你又怎么知道!」
她不语。
她的眼睛盯住她。
绚濑绘里愤恨于她的脆弱为东条希所知。
绚濑绘里庆幸于她的脆弱为东条希所知。
绚濑绘里知道。知道她下一秒就会摔倒。
东条希太像一个绛紫色的拥抱。
她的全身都像一大片起伏而安宁的温柔春水。
她站立太久。
她即将哭泣。
她只好溺毙。
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动作。没有别的声音。
在所有人都享受阳光的时候。
大雨只落进东条希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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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东条希一直没有向绚濑绘里提及她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个情景。
这实际上只是因为。
她是在两年后那个落满夕阳的天台,才第一次明白地感受到了这件事。
那时她看着绘里在夕阳里踩着空气里颤动的节奏和大家一起唱唱跳跳像个美丽而快活的女孩子。
一个女孩子。一个可爱的、年轻的女孩子。
东条希以一种母亲与恋人交揉的情热盯着她的脚步。
她的动作。她的吐息。
她从未如此靠近一个人。像更靠近自己。她从未如此理解一个人,像更理解自己。
她们的脆弱与坚强是如此珠联璧合,无懈可击。
她叫她的名字。她牵过她的手。
像是某个黄昏大雁归巢般安宁。
这像是一种她从未期待过的归宿。命运的。归宿。
她感到她们对于彼此是如此熟悉而熨帖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这是一种怎样的神奇。
在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听过的所有童话都会因为惊异而从书架上纷纷跌落。
在这样的事情面前。
无论她们会滞留在寒酸的舞台或是闪耀于巨大的荧幕。
这都已经没什么要紧。
她是真的被赐予了魔法的。
——她在心里这么坚信。
因为。
她早已邂逅了她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