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渐入佳境

“是我。”

电话里传来江利子愉快的声音，伴着身边悠悠的海风：“啊拉，是蓉子啊。现在是午饭时间，怎么样，对我做的便当还满意？”

从周二开始，每天江利子都会早起为蓉子做便当，每每打开便当盒，蓉子都会有“惊喜”。

第一天的便当豪华堪比三越百货公司地下一层的限量版超级便当，在事务所例行午餐会上一打开就惹起一片惊叹，连主任律师的眼睛都盯在上面好半天。她毫无悬念地成了这场例会的焦点。

第二天告诫江利子要朴素一点，她也很听话地做了朴素的咖喱炒饭。但结果她把便当盒里的咖喱炒饭塑成了一只惟妙惟肖的维尼熊，不仅五官眉眼全备，还用梅子酱画了一件红衣服。以至于同事路过正在发呆的自己身边，不忘调侃一句：“想不到水野律师还是这么有童心的人。”天哪，脸都羞红了。

第三天打开便当盒发现居然是两个烤番薯，太偷懒了。正准备打电话骂她一顿，却发现这是精心烹制的芝士焗番薯茸，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味道美得简直要飞起来。

今天是周五，因为晚上要去参加圣的酒会，所以特别嘱咐江利子要清淡一点。拿到便当时江利子说这是鸡清汤煮的饭，只加了一点点简单配菜。

当蓉子打开便当盒，脑子里立刻蹦出“O M G”三个字，附加感叹号！

鸡清汤煮的亮晶晶的白米饭没错，一点点配菜也没错，问题是配菜摆放的方法。

平铺的米饭上是一个大大的樱桃小丸子的头像，海苔做成的头发和五官，还有两个用鱼板做成的红脸蛋。

她僵硬的姿势保持了一会儿，一听到同事的脚步声，她立刻反应过来，死死地盖上盖子。

下一步就是拨通那个家伙的电话。

“为什么要弄一个樱桃小丸子在我的便当上！”蓉子压低声音说。

“什么樱桃小丸子？”江利子楞了一下，“哦，你是说那个头像？那明明是蓉子啊。”

“我？”蓉子把便当盖掰开一个缝隙偷偷看去，“一点儿也不像！”

“真难过啊，做的时候想着蓉子美丽的容颜才有了创作的动力，想不到被蓉子忽视了。难道你不觉得很可爱么？”

“拜托，我一点也不可爱。而且你在开玩笑，这要我怎么吃饭？”

“把海苔捣碎了拌饭吃啊，我也正在吃，很好吃的。”

“你是要我捣碎自己的脸么？”

“啊，对不起。不过……”蓉子听见了她的笑声，“蓉子终于承认那是自己啦。”

真拿她没办法！蓉子苦笑着挂了电话。拌好饭尝了一口，江利子手艺真好，这么简单的饭食，味道却真鲜美呢。

和江利子生活一个星期了，说实在的还不错。江利子厨艺没的说，帮自己挑衣服的品味没的说，乖巧起来也很惹人疼，她口齿伶俐，下班后和自己说说笑笑也不那么寂寞了。还有她那失忆的脑子里满满的奇怪知识，还帮过自己好几次忙。而且她这几天好像很让着自己，再没有开始时的那种顽劣了。

和江利子在一起，真的很轻松。

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烦恼，那就是她和圣，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了。

按照江利子的欲擒故纵，她不能主动联系圣，而圣也没有联系自己。这一招，真的奏效么？

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听了江利子的话呢？

正在她叹了口气，准备用食物来填充自己空虚的心灵，一旁的电话响了。

是圣！

“圣？有事么？”圣真的喜欢在午饭时打电话来啊，一个星期前的这个时刻，圣同样是这个时间打电话来，给她发了一张好人卡，一切OK。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么？”圣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自我解嘲的笑意，“莫非有了新女朋友，就忘了老朋友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蓉子的心跳得厉害。莫非是江利子那招“欲擒故纵”起效了？但圣说的那个“新女朋友”，指的就是江利子么？那天在餐厅被佑巳误会自己亲吻江利子，会让圣产生这样的想法么？若是圣真的这样认为，今天是来送上祝福的，那岂不是解释都很难？

想不到圣居然主动地说：“蓉子，你在事务所么？我在你楼下，可以见一面么？”

蓉子在进楼下咖啡厅之前，好好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不能让圣看出她其实很期盼她们的单独会面。好在她一向很自信，她的优雅矜持是与生俱来的，不会让圣看出破绽。

不过一想到她那天晚上和鸟居江利子在榻榻米上打成一团的样子，这点自信也打了折扣。

“圣，不好好准备晚上的酒会，怎么到我这里来了？”蓉子含笑坐到圣的对面。

蓉子看到圣眉头微蹙，那种只有在一个人时才呈现的落寞样子，让她心头一跳。能让圣如此这般的，只有感情。

看来圣对蓉子的“新女朋友”的在意，比电话里表现的还严重。

欲擒故纵，是不是就是如此？

果然，圣无言了片刻，闷闷地开口：“蓉子，我听佑巳说江利子是你的女朋友。”

“圣……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是承认呢，还是否认呢？如果按照欲擒故纵的说法，应该是不置可否吧。

圣弯起嘴角，露出一个颇有风度的笑容，她端起咖啡杯，慢慢地品着温热的咖啡，同时在思考，如何说出自己的看法，不至于让蓉子反感。她心里也很明白，一个星期前刚对蓉子说分手的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该干涉她的生活的。

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要说，不是情侣，也是多年的朋友，她不放心。

其实还有一点，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还有不甘心，满满的不甘心。

圣素来明亮的声音此时犹犹豫豫的：“我知道我也许没有资格，也许你还是会怪我，毕竟我一个星期前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蓉子立刻打断她：“圣，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你又何必介意。”她心里叹息：圣，你的聪明都到哪儿去了？或许你在和我的感情纠葛中，从来都是我无原则的奉献，你是不需要任何智商的吧。

可是圣还是坚持，她那种认真的样子配上俊美的面容，会让人不禁心头一暖：“蓉子，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要说，所以先请你原谅。我们分手后你立刻就找到了新女朋友，我为你高兴。可是作为朋友，我也会担心你，这么快把自己交托给一个不了解的人，真的可以么？这不像是沉稳冷静的蓉子的习惯啊。”

“其实，我和江利子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接近。”

“可是我听说你们已经同居了。”

听到这句话，蓉子立刻闪过她自己写下却又划掉的“同居协议”四个字，可是彼同居非此同居啊。

“我们没有同居！”

“蓉子，你不用骗我了。”圣笑了一下，带着一种难言的苦涩，不知是因为老朋友的欺骗，还是蓉子和江利子同居对她的打击，“祐巳都告诉我了，上周五你们俩就同居了，我真没想到……”她摇着头，想把脑袋里的懊恼晃出来。

“圣，不要这样！”蓉子的手覆上圣的手背，她从不愿看到圣难过伤心，特别是这难过还是为了自己，这可以轻易地把她精心构筑的壁垒击得粉碎，“江利子根本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捡来的……”

晚上七点，佐藤家在涩谷的餐厅开业酒会成功地成为这一区的亮点。虽然涉足餐饮业不久，可是佐藤家的名声地位，还有家族继承人佐藤圣独立开创事业这一亮点，足以吸引多家媒体关注。当然，今天参加酒会的众多嘉宾，也是闪光灯追逐的目标。这些平时低调示人的世家名媛今天能汇聚一堂，让任何一个旁观者都会觉得三生有幸。

当然，作为今天主人的佐藤圣也是满面春风，难得地如此配合媒体。她今天心情很好，特别是中午和蓉子谈过了，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蓉子，你今天好漂亮。”虽然是面对每个来宾都会说的恭维话，可是圣得承认她此时是发自内心的惊叹。

原以为今天蓉子的衣着还是像原来那样深蓝或黑色的低调，可没想到看到蓉子身着一袭天鹅蓝色的晚礼服在灯光下款款而来，特别是下摆处的褶皱，远看似天鹅的尾羽，近观却是飘逸的轻纱，在配上那素淡的妆容，清雅得像一阵风拂过湖面掀起的涟漪。

圣知道蓉子是美丽的，可是她第一次发现蓉子是如此的美丽。

圣知道蓉子的美丽是优雅持重、稳健从容的，可是她没想到蓉子的美也会是如此的清丽夺目，如芙蓉出水，楚楚动人。

天，为什么她这么美，自己却一直没发现？若不是今天众宾云集，她一定会好好地看个清楚。

就在圣挪不开目光的时候，就听见身边一个刺耳的声音：“佐藤小姐无视我了，真让人失落啊。”

果不其然，那只短毛猫眨巴着下垂眼看着自己。不过今天圣心情好，也不想去计较了，反正到时候有话对她说。

圣目送着蓉子纤美的背影走到莉莉安的女孩子们中，还在意犹未尽地品味蓉子的美丽，助手跑过来对她耳语几句，递上手机。

“圣，你的餐厅今天开业，我派人送的贺礼收到了吧。我祝你鸿基始创，恒业长兴。”

“千歌音，贺礼和贺词我都不在乎，我最在乎你什么时候能到。你和静留不到的话，我的酒会就黯淡无光了。”

“静留也会来么？我还以为……”电话里的千歌音随即转了话题，用歉意的语气掩盖了适才有些不敬的惊讶，“圣，我很抱歉，我恐怕不能到场了。明明答应你来的，我太失礼了。”

“不能来，为什么？告诉我什么绊住了你的脚？”言出必行的姬宫千歌音竟然会爽约，这实在出乎圣的意料。莫非随着静留的变化，千歌音也跟着转性了？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原本不想说出来让你觉得不吉。”电话里的千歌音无奈地笑笑，面对圣的不满，她语气依旧清澈柔和，“真是不好意思，我出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