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托莉亞一個人在田野間揮汗如雨。
身上穿著的輕薄長袖貼在身上感覺黏黏的,卻因為要防曬而不能脫下來。
一個半月來每天都在豔陽下工作,原本還算白皙的肌膚被曬得通紅。
雖然知道只要放個十天半月它就會自己白回來,頭幾天的曬傷卻也讓她吃盡了苦頭。
這樣想的同時她也沒有停下來休息,只是一個勁的埋頭苦幹。
眼前的工作只能讓她手上忙碌,卻沒有辦法阻止腦袋一直在思考亂七八糟的事情。
說是亂七八糟的事情,其實也就只有關於愛麗絲菲爾而已。
光是想到她所說的字句,眼睛就感覺有些酸澀。
『妳就那麼希望和我分開嗎?』
『全部都由妳決定,全部都由妳來承擔,妳以為我真的放心嗎?』
『我討厭妳。』
被她討厭了啊…雖然有預想到可是果然還是有被她的話語所刺傷。
但是她已經決定了,不再去抓著總有一天會消散的東西不放。
如果當初知道會變成這樣子的話,她也許真的會選擇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在分開時撕心裂肺也好,很久以後仍然想著她也好,眼前的這一切都不應該再繼續下去。
感情越是深厚親密,分開的時候就越痛苦。
摒棄那些屬於人的感情與煩惱,用冷酷來麻痺因為這個選擇而產生的悲傷還有後悔。
愛麗絲菲爾和她是不一樣的,只要花點時間就能將這些時候發生的事情忘掉的。
自己要做的就只有將所有感覺都埋在心裡。
「亞瑟!差不多該吃午飯了!」
忽然的聽到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阿爾托莉亞轉頭看見在隔壁田幹活的馬可。
抬頭看著天空,發現太陽已經走到了頭頂上。
稍微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她伸展著因為長時間彎下而僵硬的腰。
「知道了!等下就過去!」
用已經半濕的衣襟擦拭脖子上的汗,她很討厭濕黏的感覺。
慢慢的往他的所在地移動,肚子也很剛好的叫了起來。
「很餓嗎?」
聽見了對方的調侃,阿爾托莉亞也就不打算掩飾。
「快要昏倒了。」
接住他丟過來的三明治,小心的確認裡頭的餡料有沒有因此而散架。
坐在田埂邊,他們兩個人啃咬著有些粗糙的午餐。
忽然的想起在愛麗絲菲爾家中喝到的濃湯還有麵包的滋味,是那麼的讓人懷念。
「是真的嗎?明天你就要離開了?」
原本就因為太陽而感覺有些乾渴,嘴裡咀嚼不太新鮮的麵包更是多次差點噎到。
「…是啊,想去東邊看看。」
「真是可惜,前幾天老闆才稱讚過你,說你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勤快小子。」
聽到這句話之後她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去多倫多的事情,到最後還是從兩天後推遲到一個星期,是緩衝也是妥協。
就算已經延後推遲,今天也是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了。
她還記得與伊莉亞解釋這件事情的時候,她臉上那種驚訝還有不屬於小孩子的隱忍。
或許是認為她們會在這裡落腳吧?聽到要離開的時候便格外的失望。
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她只能抱抱只到自己肩膀高度的孩子。
「啊!那邊是送水來了嗎?」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見身穿輕薄長裙的女子提著水罐向他們走來。
銀白色的頭髮在陽光照射上讓阿爾托莉亞在一時之間精神恍惚,嘴裡的食物也忘記要吞下去。
愛麗絲菲爾還是如往日一般的美麗,像現在這樣板著臉顯得她高不可攀。
當她看見他們之後行徑的腳步就慢了下來,最後停在幾公尺之外。
阿爾托莉亞知道她是因為自己而停下,在這種理解之下她反而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上前去找她。
馬可倒是沒想那麼多,在陽光下工作了一個上午後,見到一大桶的清水整個人就樂不可支。
眼見他跑向愛麗絲菲爾然後伸手去接水,而她也只是笑笑遞過。
「亞瑟!你不喝一口嗎?」
也不怕髒的直接湊到嘴邊喝了好幾大口,解了渴之後他才抬頭問還坐在原地的她。
「你確定裡面還有剩下嗎?」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她只能站起來緩緩往愛麗絲菲爾那邊走去。
伸手接過水罐,裡頭還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
「抱歉,我喝太多了。」
沒辦法和他生氣,阿爾托莉亞稍微笑一笑之後就也喝了點水。
雖然被太陽曬得溫熱讓她有些失望,要說解渴的效果的話還是有的。
將剩下的全部喝完之後,她就將罐子還給愛麗絲菲爾。
「謝謝。」
只見她點點頭,伸手接過的時候只是快速的看了自己一眼。
總覺得應該要說什麼,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轉身離開了。
目送她的身影遠去,阿爾托莉亞皺起眉頭。
「你和她發生什麼事了嗎?」
馬可知道他們是住在一起的,看見兩個人這樣來往竟然就只那一句話,就隨口問了一下。
「吵架而已,沒什麼。」
與其稱這是吵架,阿爾托莉亞比較認為這是價值觀上的分歧。
「…你該不會對她做了什麼吧?」
「閉上嘴巴,乖乖工作。」
無視他的玩笑,阿爾托莉亞只是看著愛麗絲菲爾越見單薄卻又美得不真實的背影。
比起伊莉雅,愛麗絲菲爾這邊的問題還要嚴重許多。
從那天晚上之後就沒有再講過話,就算有也只是最低程度的交流。
眼神對上的話很快就會躲開,表情也都陰沈沈的,笑容全部都不見了。
知道自己是錯的那一方,她只能默默的承受這樣無聲的怒火。
再過幾天,這一切就能結束了。
雖然不清楚在全加拿大第一城市的多倫多要怎麼找到切嗣,但是總會有辦法的。
將愛麗絲菲爾和伊莉雅送走之後,自己就會重新過回孤身一人的日子。
她們不用繼續在整個國家間奔波流浪,有個能夠稱作家的地方可以回去。
這樣就好,這樣她就能釋懷了。
至於對她的感情,像現在這樣永遠埋在心裡就好。
「亞瑟,如果在多倫多混不下去的話,就回來吧。老闆他也會希望你回來的。」
知道他這話是出自於真心,她卻也真心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會的。」
***
空蕩蕩的水罐拿在手上,為什麼會感到那麼的沉重呢?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幾天愛麗絲菲爾總是感覺有些頭重腳輕。
吃飯的時候沒有食慾,全身疲倦,做事自然也沒了朝氣。
這或許是心理上的問題,但是愛麗絲菲爾還是不懂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
明明就只是和她吵架了而已。
像是小孩子在賭氣一樣,這幾天下來兩個人講的話還沒有十句。
知道她想要和自己談事情或者是純粹是想講話時就會離開,就連眼神也會刻意迴避。
不是要將自己推開嗎?那就一次斷得徹底不就好了?
但這樣的行動就像是把雙刃劍,在傷害她的同時也在傷害自己。
每次看見她悲傷的表情,她都感覺得到心口的劇痛。
到底是為什麼呢?好希望妳能給我一個答案。
沒有人能夠完全的遵從理性與道理行動,她不相信阿爾托莉亞真的僅僅是因為理性而做這個決定。
她也不想相信她是真的打算這樣做。
多希望一覺醒來,她會說這一切都是開玩笑的,然後她們就會回到原本的樣子。
但是意見上的不同一直都存在,就算全部重來一次恐怕也會走到同樣的地方。
『謝謝。』
短短一瞥,看見了她碧綠的眼睛裡所含的悲傷,愛麗絲菲爾卻繼續擺出撲克臉。
轉身而去的時候,她自己都很驚訝自己能夠如此的冷酷。
明明她所希望的也只是偶爾聽聽自己的,不要永遠自己做決定,不要一直硬撐著。
就只是這樣而已,感情不被她回應也無所謂。
只要能夠一直在她旁邊看著她的笑容,其他的事情其實都沒什麼。
心裡是這樣想,開口說出的,卻是一句一句的傷人語言。
好累啊,為什麼會這樣的難受呢?
被太陽曬得有些頭暈,愛麗絲菲爾感覺手腳有些不聽使喚。
想著這應該是輕微的中暑,她又加快了腳步。
然而,這樣的不適感就算回到陰影底下也沒有消失。
***
火車傳來出發前的鳴笛聲,原本還在月台上的人們紛紛上了車。
看出愛麗絲菲爾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阿爾托莉亞一個人背起了為數不多的行李。
手牽著伊莉雅,可以感覺到她的小手有些不合時節的冰涼。
沒有問她好不好,阿爾托莉亞回頭看了眼愛麗絲菲爾,示意她趕快上車。
雖然拒絕交談可是也不會落在後頭,愛麗絲菲爾低著頭跟上。
乾得快要燒起來的空氣也無法暖化她們之間的冷戰,這樣的想法讓阿爾托莉亞的心也涼了。
心底隱隱的有些不安,卻又說不上是為了什麼,只能藏在心裡頭。
悄無聲息,她們往多倫多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