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otasiki 于 2014-6-1 12:42 编辑
03
焰比那个祭司更早一些醒来,她的生物钟很准,说睡五小时绝对就不会睡到五小时半。
不过还是大意了,因为失血及精神上的疲惫,她的神经变得迟钝,竟然连那女孩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都不知道。
小小的身躯蜷缩在焰的身旁,像一只雏鸟。
她想站起来,但还没起身就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抓着,是祭司的手,正紧攥着残破的斗篷,于是焰又坐回去。
她感到心底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下,在睡梦期间就已经预计好起来要进行的事务,喂马、去岩峭旁找找还有没有爬山虎茎,想办法找点食物。那匹马实没法让她们逃得更远,在颠簸的马背上稳住自己和这个完全不会骑马的人的重心一两小时也是很极限,必须得赶快离开这里,自己受了伤,追兵的猎犬会顺着血味追来——
所有预想在这瞬间仿佛全都化为乌有。
脑子就像被放空一样,焰默默看了她很久,醒悟过来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分钟以后的事。
她窘迫地低下头——即使这个动作其实谁也没看到——而后小心翼翼地把斗篷褪下来盖在她身上。
过程中焰很不小心地碰到了她的手。
很冰。焰忘了自己和她几乎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焰回来的时候祭司已经醒了,太阳早已升起,现在大约是正午的样子。
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她还是待在原地,焰进到洞窟的时候对上她的视线,前一秒好像还黯淡着的瞳重新焕发出微弱的光。
她的表情看起来接近于要哭,但没有眼泪流出来。
“…怎么了?”
祭司摇摇头,“没什么。”
焰不明白,但也没兴趣再多问,她蹲下来,把捉来的一条河鱼举到她面前。
非常遗憾,即使她花了近两三个小时也只有这点收货,本来还算是简单的工作因为缺了一只手而变得格外繁琐,制作一柄简易鱼叉就花了她一个半小时,冬季冰面冻结本来就不太适合叉鱼,趁着为数不多的鱼群钻来冰孔透气的机会,她也只扎到一条而已。
“吃吗?”焰对她说。
祭司表情复杂地将视线在鱼和焰的脸上来回游移。
“…生的?”她问。
“我把鱼鳞和内脏都清理掉了。”
“我知道…我是说……要生地吃吗?”
“有什么问题?可以吃的,我好好洗过了。”
焰偏了偏头,不解地看着她。可以的话焰当然也觉得是熟的比较好吃,但现在不可以生火,升起的炊烟会暴露她们的位置。
“…我不用了,你吃吧。”祭司对焰说。
“我没关系,你稍微吃点东西比较好。”
“谢谢…呃……”
她看起来有点为难。
“那一人一半?”
“…不了,我不太饿。”
“……真的不吃?”
“嗯。谢谢你。”,她摇摇头。
焰悻悻地把鱼叼到嘴里,坐到一旁去啃。
又冷又生的鱼味道一点也不好,焰有些理解她为什么宁愿饿着也不要吃了,虽然想说不补充能量不行,但…这个好像也不是劝劝就能行的事。
现在外面光线太强了,焰预计着等天色暗下来再继续走。
……
“很冷吧?”
坐了会,她想起早上触碰到的那双冰冷的手。
“…”
“要不要坐过来。”
嘴上是这么问,但看着她那边好像没反应,焰直接把她拖过来抱在怀里——这样可以暖和一点。
“……你昨天说‘因为很累所以想休息’对吧?”
抱了会,怀里的祭司说话了。
“嗯。”
“现在呢?算是休息过了吗?”
“是。”
“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可以。”
祭司沉默了一会,“我在思考先问什么”,这么补充了句,她继续沉默。
……焰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也许并不危险,但现在她神经开始紧绷。
然而她接下来开口的第一句却不是以问话开场。
“……缺了一条手臂你也很淡然呢。”她说。
——当时那个人的剑已经马上就要砍到马匹,也可能会砍到她的腿,光是腿的话还好,若是砍到马就糟了,她们一个也别想逃出去。
权衡一下利弊焰觉得用一条手臂换两条命是值得的。
“是为了救我吗?”她问。
“不,砍到马会很糟糕。”
焰如实回答。她听到怀里的人吸了口气。
是说错什么吗?…
焰本身就不怎么擅长交流,但她感到空气在往不好的方向凝滞。
沉默了许久,祭司继续问。
“你叫什么名字。”
焰稍微犹豫了一会要不要说真名。
“焰。”然后,她还是说了,现在也没必要继续隐瞒,“姓氏要不要也说?”
“…不用了,我可以称呼你就好。”
“嗯。”
“我叫圆。”,她淡淡地说道,“我不想高你一等,所以你也用这个名字和我说话就行。”
“好。”
“你是犯了什么罪?”
“我刺杀了汉密尔顿公爵。”
“…没了?”,虽然看不到,但焰感觉她在皱眉,她语气不满。
“嗯?”
焰不明白她还想知道什么,她不可以把雇主和刺杀对象的具体信息随意告诉无关者。
“那为什么你会倒在我们这边的雪地里?”
“有人走漏了消息,我被伏击了,然后我逃到了修道院——当时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
“……你杀过很多人。”
“是的,我是个刺客。”
“你是个坏人。”
“按照一般人的说法,是。”
“但我救你了。”
“嗯。”
“我为什么要救你?…”
——为什么是问我?——焰不懂,这个是她想的事情,自己怎么会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救了你?”
“我到底是为什么才救你的……”
…她一连问了三遍,焰才发觉…她的问话根本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在自言自语。焰意识到。
压抑着的啜泣从怀中传入焰的耳里,和曾经听过撕心裂肺的哭喊不同,比起来她更不喜欢这样的哭声,听起来让人难过,心脏似乎在被什么揪紧。她不知所措。
……本来这个祭司可以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现在不行了,她因为救了她,包庇了这个罪犯而同样被牵连,现在回不去原来的生活了,她的前途完全被自己毁掉。
为什么会忽略掉这个?…
焰想起来,因为昨天她一直都没有提,所以焰天真地自以为这个就这么过去了。
不是过去,是祭司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压抑没有提罢。
……很难受。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讨厌,她感觉自己比起失去手臂时候还要痛苦。
“……你后悔救我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为什么是说不知道。
焰看着她胡乱摇头,她的情绪失控。
“你又为什么要把我带出来…!把我交给军队不就行了?”
不可以。
昨天和那个人对峙时候野兽的直觉告诉焰不可以把祭司交给他们,也许她会被杀死……不,杀死还是轻的,她可能会被拷问,即使焰其实什么都没和她透露。
他们不会信,就像焰不相信他们。
“……不行。”她打断她的话。
“?…”
“你会被他们杀死。”
“你怎么能——”
她开始挣扎着想要离开这个人的怀抱。
“我就是知道。”
焰的语气也不自觉强硬了几分。隔着那看不见表情的头盔焰都能感受到那边传来的恶意,把她留在那边那些人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焰不要把她交出去。
会死的。
“我不想看你死。”
焰把现在自己唯一一条手臂收紧,禁锢住她。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祭司的挣扎停顿下来。
与刚才激动的情绪完全相反的,她突然一句话都不说了,也不挣扎,像个人偶般死寂。
“……你…”
“叫我名字。”
“…”
“拜托你,焰。”
“……圆。”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救你,我已经搞不懂自己了……”
她像是自暴自弃地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焰想现在最好也不说,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于是仅仅就只是沉默。
焰抱着她,捏着那双比自己小上一圈,现在依旧冰冷的手。
虽然很抱歉,但焰后来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她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就只是抱着圆,然后慢慢眼皮就开始打架。
平时不会这样的。
她醒过来是因为怀里的人后来站了起来。
“…我们是要黄昏走的吧。”站在面前的圆对她说。
“……嗯。”
焰也站起来。
那走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