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最近很忙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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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一星期裡，總有些特定的日子常常被人們掛在口邊。

難得休息兩天後又得面對工作壓力的星期一早上，被冠以“藍色的星期一早晨”之稱。而在忙碌奔波的工作周將要結束的星期五，人們也會異常興奮地對彼此說“謝天謝地今天是週五。”。然而根據科學研究發現，其實週三才是最叫人心情低落的日子，因為它既不接近能放鬆身心的週末、也卻非能讓人徹底對玩樂打消念頭的工作週開端。

打個比喻，每逢週三感覺就大概如同變成了半死不活的行屍走肉吧。

Anna不相信在特定的週日便會影響到心情。事實上，她的生命充滿著意想不到的驚喜，當中有好也有壞，但是回想起來盡是值得回味、與別不同的寶貴經歷。

與生俱來那開朗的性格，讓她能懷著珍惜每天的熱誠度過每天。即使碰上窘境也能發揮澳洲人的本色，積極尋找解決的方法，而非懷著滿腔抱怨和低落來度過自己不喜歡的生活。

所以，不論是藍色的星期一，還是被稱為“失落星期三”的今天，對她而言還是同樣值得期待的新開始————尤其今天才是好好體驗異鄉生活的起點。

英國的早晨到底談不談得上早晨呢？

那碧綠似湖的眼睛凝視著鏡子旁的磨砂玻璃窗，目光散渙，握著牙刷的手不規律地緩緩左右上下擺動著。窗外是螢光似的亮藍，就像在北極紀錄片才會看到的湛藍，即使窗戶緊閉著卻彷彿感覺到從外吹來的絲絲寒氣，猶如冰錐一樣防不勝防刺進小麥色的皮膚裡，讓穿著短袖的她不禁輕顫。

低聲呢喃抱怨著這好比步入冰格的氣溫，她連忙從浴室跑回臥室迅速穿起墨綠色的連帽外套，一口氣把拉鏈上扯至胸口前。捲起窗簾，將天窗推開至最大限度，手壓著窗花作為支撐、整個身子探出去，眺望在樓房的三角形屋頂之間漸露鋒芒的豔陽。清晨那帶著青草氣息的涼風迎面吹來，寒冷讓印著雀斑的臉感覺略微麻木，仍舊無減那更顯燦爛的笑意。

昂首接受陽光的洗禮，深呼吸讓清新的空氣，喚醒了還有點昏沉的頭腦，她退回房間內伸了個大懶腰，揉了揉眼睛。站在落地鏡前，那頭蓬亂的薑金色長髪遮蔽著眼睛，像柳枝一樣交織下垂，幾乎看不見自己的樣子。

望著鏡中的倒影，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這副樣子可不行啊Anna。她在心裏默唸道。

看來在太陽完全出來之前也必須跟這獅子鬃毛似的難纏頭髮搏鬥了。

番茄、雞蛋、香腸、馬鈴薯和生菜是冰箱裡僅存的食糧。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心臟好像迅速下墜了，竟然沒有麥片之類快捷且方便處理的早膳。可是睡眠充足的好處之一，就是腦袋會比往常轉得更快更靈巧。微笑隨即自臉上展現，邊取出食材堆疊在自己的臂間，邊聳聳肩，順手扭開了電磁爐的開關。取下掛牆的平鍋，倒油後左手將雞蛋敲在鍋邊打出裂痕、右手將圍裙套在身上繼而系個簡單的結。

在平鍋上散開的漿迅速包覆正中間的橘黃，漸趨鮮豔的成熟顏色得好比從窗外滲入屋內的晨光。待她找到碟子擺放的櫃子之際，煎成金黃色的太陽蛋也能上碟了。步出廚房來到客廳，將盛著煎蛋的碟子安放大概能容納四人的小餐桌，她又隨即回去繼續未完的工序。

握起同樣掛牆的利刀，手起刀落將番茄切成兩半、把馬鈴薯分切成小片，依序將它們和香腸落在鍋上。鍋鏟翻弄著受熱而沙沙作響的食材，目光也順著灑落自己身上的晨光移到旁邊微啟的窗外。

縱使有溫暖的陽光從雲層間的空隙探出，可是只需一陣清風，與前天如出一轍的烏雲便輕易將短暫的光芒蓋過。事實上，大概全英國的灰沉烏雲都擁有同樣的模樣，不論看不看得出分別在哪，反正最後還是會聽到雨聲啪嗒啪嗒的聲音。

對熱愛戶外活動、必須經常背著厚重背包旅行的人而言，雨天是最壞最惹人煩厭的情況。

對出生於位於熱帶地區、經常享受晴朗乾燥天氣的Anna來說，著名的雨城，英國，更是格外與她相性不合。從發現自己上錯火車、天色昏暗並下著毛毛細雨開始，她應該邊帶著懊惱的表情慌忙走避、邊咒罵著天公如此愛玩的性格才對———可是她沒有。

在陌生的城市裡，手執地圖卻彷如失去方向感地遊走著，她從未抱怨過如此糟糕的天氣。

隨著沾上泥巴的登山鞋踏遍更多的水窪和石地，她發現雨霧中若隱若現的樓房也是那麼的別樹一幟。這個國家幾乎沒有停雨的日子，卻因而蒙上神秘的色彩，像被一層薄紗遮蓋著，蘊藏在後的是前所未見的美，等待著他人耐心的發掘採摘。

急不及待更深入探索這片歷史悠久的土地，她還在突如其來的大雨中遇見了那名女性。

其實偶爾下雨也不錯。

讓人食指大動的香氣傳入鼻腔，紅髮少女的思緒重新回到現實。

關掉電磁爐，將熱騰騰的早餐滑進白碟上，她那充滿英國風情的早餐便大功告成了。

隨意坐在餐桌的某邊，一手握著叉子戳起香腸遞到嘴裡，一手執起攤放桌上的報紙，翻到小心摺角的某頁。湖泊綠的眼睛盯著那些黑色的小字，顧不得嘴嚼完畢的空虛感，咬著叉子凝神注目看著每個字。

突然，大門外傳來幾聲輕快的敲門聲。

她穿上拖鞋啪啪啪快步趕去應門，打開門的瞬間便看見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早安，妳起得真早呢！睡得還好嗎？我的甜心。」說話的是一名婦人，深楬色的髪根有些已顯泛白，色差明顯得似乎無意掩飾自己的年齡。

「早安，好久沒有睡得這麼舒適了，謝謝妳，Jane阿姨。」Anna笑著回應，語氣有那麼一點小心翼翼，帶著對長輩的尊敬也帶著半點不知所措。突然意識到對方正在等待，她連忙將門大開道：「請進。」

請進甚麼的…。

這裡本來就是對方的房子，當然可以隨意出入了。她側過身子讓出路的同時，不忘在心裡譏諷著自己緊張起來便會文理不通的語病。與英國人不緩不急、隨性從容的自我步調截然不同，她連步入客廳的步伐也顯得那麼的急速，彷彿像隻急著趕路、腿卻還不夠長的小袋鼠。

「Jane阿姨想吃早餐嗎？我可以再弄一份。」Anna拉開椅子給婦人坐下，隨即又拎起掛在椅背上的圍裙準備圍上。

「噢，不需要了，我已經在開店之前吃過了，但是謝謝妳的貼心。」婦人露出和藹的笑容擺擺手，拍拍自己旁邊的還沒坐暖的椅子。「來，先照顧好自己的胃袋吧。」

「喔，好的。」

於是她又重新坐下，可是這次報紙被棄置在兩人之間。

在她漫不經心切著太陽蛋的同時，婦人的目光掃過報紙被翻開的頁面，發出似是驚歎的“哦！”一聲，拿過報紙飛快地看了看多不勝數的標題：招聘文職、招聘店務員、招聘服務生、招聘接線生等等…林林總總的大小標題讓人目不暇給。

可是婦人並不感興趣，還順道往後翻了數頁便將報章放下，問道：「找到短期工作了嗎？」

「還沒有找到，雖然機會很多，但是大多都是局限在某個地方…」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Anna毫無猶豫便道出心中所想。事實上，過去兩天裡她也毫無間斷思考著找工作的事情。

旅行需要的除了幾乎隨身攜帶的背包外，就是至少一份短期工作。

現在雖然沒有住宿伙食費的煩惱，可是生活開支和積蓄也得好好維持才可以繼續下一趟旅行。而且英國的消費指數昂高眾所週知，這也意味著她得更努力賺點外快才能妥善自理。

遊走不同國家幾年之久，她不缺各類型的工作經驗。她曾經在不同的廚房裡當過小學徒、當過速遞跑腿、當過富有人家的溜狗雇傭，甚至當過街頭演奏家。感謝父母還把她生得健康強壯，力氣也比其他女生大，連勞動活也能勝任。但是，如今唯一的問題是———活動限制。

「四個月眨眼就過了，當然得抓緊時間多看看這個國家。」婦人點頭以示同意，異常高興的笑容自她臉上揚起。「所以我有個提議。」

嘴裏還在咬著煎得香脆的香腸不便回話，Anna只好抬頭看著對方，眼神充斥著好奇。

「來我的咖啡店打工吧，上班時間可以彈性處理，薪水不會因缺席扣掉。」婦人看著Anna嘴巴脹脹的驚訝表情，不禁笑出來。「可是忙碌的時候妳得回來幫忙啊，還有偶爾可能要讓妳當夜班，畢竟我們店可是兼營水吧的。」

天哪。Anna如此在心底默唸道。

這麼好的工作和僱主到底能到哪裏找？

「那、那樣———咳！咳、咳咳……」差點因激動而嗆到，她用力拍著胸口舒緩著呼吸，用有點沙啞的嗓音繼續說：「那樣、不太好吧？」

沒錯這份的確是份非常理想的工作，可是她真的不好意思再受對方的恩惠。

能夠被收留而且住得這麼舒適，對她來說簡直奢侈得猶如一場夢，昨天她甚至捏了捏自己的臉蛋來確定這樣的待遇，還有前天與那名女性偶爾的相遇，是不是真實的。

不曉得是為了舒緩她的氣道還是單純讓她安心，婦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不用跟阿姨客氣，我和妳爸媽都這麼相交這麼多年了，這只是小事一樁。」

恢復先前平順的呼吸，聞言，Anna擱下了手中的餐具，先是愣住，隨後露出淡淡的微笑。

「就當作來幫老骨頭的阿姨打理一下店務吧。」收起剛才帶著一絲玩味的語氣，此刻婦人的嗓音平靜得像海上的搖籃曲，是請求，卻也是慈愛。

「那麼我等等就換衣服下來幫忙，雖然有很多地方也要麻煩Jane阿姨教導就是了。」Anna知道自己不能拒絕這份好意，而呈八字下垂的眉頭也道出了那份微妙的心情。

「年輕人學東西很快，我肯定妳一定是個很好的幫手，甜心。」婦人笑說。

接下來，不浪費分秒似的，她加快了用餐速度，婦人則安靜地閱讀著報章的頭條。

寶綠色的瞳仁漫不經心地環觀著平平無奇、以米白色為主色調的客廳，最後落在餐桌上攤放在自己眼前的報紙。它們的順序被打亂，雜亂無章地堆疊在一起，而在最上方的是平時不怎麼受她關注的專欄系。

形形色色的框架密密麻麻堆積在薄紙上，有些佔取的格數能用三隻手指屏蔽，有些大得要用半隻手掌才能勉強將其覆蓋。而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那篇幅佔去幾乎四分一的專攔框架。沒有多餘的圖片或是過多的空隔，只是簡潔的段落和醒目的標題。

「“咖啡店、甘澀與浪漫留下的眼淚痕跡”……。」Anna不自覺低聲讀出標題。「E.G.L…」

「哦？是E.G.L寫的專欄嗎？」坐在她正對面的婦人聞言立刻如此詢問，話帶興奮，連手頭上閱讀著的國際大事報導也瞬間飛到九霄雲外。

「嗯…在這裡偶爾看到的，是個很有名的專欄作者嗎？佔用的篇幅好多啊。」她的指尖點了點專欄所在之處，同時把最後一片的馬鈴薯塊送進口裡。

婦人臉上隨即揚起自信的微笑，彷彿寫作的人是她自己而非別人。「是非常有名喔，我也是她的忠實讀者。她偶爾會發表對不同食肆或咖啡店的評語，我們店也曾經被她推薦過呢。」

聽罷，在膨脹的好奇心驅使下，Anna對專欄的內容漸漸產生濃厚的興趣。

伸出手想要拿那份報刊，動作卻於中途停下來。

可是專欄報導，或者是美食報導之類的向來給她的印象也只是幫助入睡的恩澤而已……

「我覺得妳應該閱讀她的專欄，妳會喜歡的。」

婦人折疊好剛閱讀完畢的頭條版，將其放回原處後看看手錶，毅然起身走向大門。

「See you later downstairs.」留下一句話，婦人的身影隨著木門關上的聲響消失。

空洞的房子裡，只剩下掛鐘滴答滴答運作的悶響。

她往陽台的方向望去，依然不見燦爛陽光滲進這片土地的跡象，天還是一貫的灰沉陰暗。

與她認知中的早晨截然不同，英國的早上甚至沒有半點回暖，還瀰漫著朦朧的煙霞。

到底沒有耀陽的早晨算不算早晨呢？

她凝視著手邊特別抽出來的報章，最後還是默默地將其拿起，翻開至那一頁。

指尖撫過與眾不同的標題，繼而撫過注視著的那個名字————E.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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