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竹马青梅无嫌猜（2）
‘洛水涤过花都城，北邙凝聚天策魂，千骑踏雪擒双王，英魂何须入青坟。’太宗于洛阳一战以数千骑兵击败王世充、窦建德双王立下不世功勋之后得高祖赏赐，于北邙山下开创了天策府，至今已过百余年。天策府也已成为镇守大唐不可缺少的力量，自周武之后，天策府为保血脉传承废止了只收大唐忠义之后的旧制，大开府门迎接天下忠义之士，经数十年发展之后终于再度扬威于北邙山。
乐正家也正是在这一背景之下加入了天策府成为守护大唐的一杆长枪。作为乐正家的长子，明日即将满9岁的乐正龙牙正在天策府大营演武场参加每日必须的早练。偌大的演武场划成两块，正临着点兵台的是天策府府兵锻炼之所，东边巨大石狮后方辟出一块则是给天策府少年子弟兵们训练用的，此时只见小小校场上乐正龙牙与一众天策府少年郎手持长枪英姿飒爽，在教头代领下将那杆长枪舞地虎虎生风，正可谓是：‘穿云连刺快如电，龙牙含威震天下，攻其不备疾如风，不动若磐守如山，贼子敢来犯唐威，霹雳断魂讨寇首。’
而那一排绿树后的石狮上，两个小小的娃娃正顺着一架长梯往石狮上爬，上面的是穿镶红滚云无袖短旗袍的才刚满3岁会跑会跳的乐正绫，她正趴在梯子上抓紧了梯子哭道：“天，天依姐姐~~我害怕~~”
她的屁股下，与她穿同系镶蓝短旗袍的则是5岁的洛天依，她顶住乐正绫的小屁股再度蛊惑她：“来~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你不是想看龙牙哥晨练么，再上去一点点就可以看到了哦~这个位置一定能看到的！身为天策子弟，连这么矮的柱子都不敢爬岂不是丢了父母脸面么~”
乐正绫扁了扁嘴，嘟囔了一声“我就是怕嘛”之后倒也乖乖地借着天依向上顶的力道一步一步往上爬，自己倒是真的想看看自家引以为傲的哥哥在训练时的英姿。
这用于清洗石狮而安置的梯子显然并没有考虑过有一天会迎来两位小小的客人，故而梯子踏脚之间间距颇大，洛天依也只是手脚并用略有余裕，乐正绫则是拼尽了全力才勉强能一阶一阶往上爬，一半是想看哥哥的想法支持自己，另一半则是不想破坏了天依渴望的心思才让乐正绫没有早早放弃，这梯子越往上踏脚之间间距也渐渐缩小，两个孩子初生之犊不惧虎没了那份害怕，故而没有软了腿脚倒是万幸，也让两人有惊无险地爬到了石狮脚下的小小平台上。
稍稍喘息一阵平复了心力乐正绫就扭头看向小校场，双眼中就只剩下了那抹墨兰身影，洛天依笑嘻嘻地戳戳她脸颊说了一声：“你这丫头倒是只记得龙牙哥哥了！”随后便不再管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看着龙牙晨练的乐正绫，深呼吸一下后她自己也放开了眼去看朝阳下壮丽无比的天策大营。
晨辉洒在点将台主殿的金乌青瓦上反射起一抹抹金光，洛天依眯了眯眼，顺着晨光转开视线，越过不远处露出了一个尖角的将军冢，将目光落在了广阔无比的青骓草原上，只看得见一点点黑白色在草原上游走的天策战马群，高低起伏的翠绿中不知道藏了什么景色，在这高处眺望感叹不已的洛天依喃喃道：“这天策府就是如此之壮美广阔了，这天下又该如何多姿？真想...好好出去游历一番啊！”收回视线，又看到自己所在石狮和对面一座石狮雕柱之间的大演兵场上，排成一个个方阵整齐划一地训练着的天策府兵们伴着一声声喝呼将一套羽林枪法耍地虎虎生威。洛天依第一次见此场面倒也小小震惊了一把，总算是明白了一点点龙牙哥哥日日念在口中的天策府的自傲与光荣是什么了。只见点将台上一人穿一身乌金甲的大将正与身边的一名持枪女将说着什么，而那大将的左侧则是一名梳着侧马尾的粉衣女子，看不清面容却能感觉得出女子身上散发出的一丝冷意。
身边小孩忽然就抓了抓自己：“姐姐~哥哥好帅哦！他又打倒了一个人！”原来小校场上此时正是武技比拼的时间，乐正龙牙在新一轮比试中再度获胜，直高兴地乐正绫兴奋不已。
“诶~哪里哪里~我也来看看。”虽然不是很懂耶娘（爹娘）所说的未来夫君是什么东西，不过天依还是明白自己对这乐正龙牙好一点耶娘和乐正伯父伯母就会开心一点，于是聪慧如她自然是尽力去命自己多多关注这名总站在自己身边温柔内敛的男子了。此时她与乐正绫一同伸长了脖子去看与一名少年正酣斗在一起的乐正龙牙。
“还真是厉害呢。”看了一会发觉乐正龙牙功夫比起与他对阵的少年郎均高出一筹，天依不禁也赞了一声。乐正绫可乐坏了，摇着她的手笑道：“对吧对吧！姐姐还不信我家哥哥是很很很很厉害的人！这下亲眼所见了吧！”
所谓乐极生悲大约就是说她了，一阵风起，两人一阵摇晃之下顿时就站不稳脚，两个小孩就带着一声尖叫被风刮落下来！猛地天依就下意识地一把将绫抱进怀中调整了姿势让自己向着地面落去，说时迟那时快，刚从点将台上下来巡视的那名大将与粉衣女子闻声而动，只见那中年大将枪尖一挑，粉衣女子默契地挑起立在他枪尖之上，只听一声低喝粉衣女子就以迅雷之姿被长枪向前送去，女子运起心法只看一朵朵粉色花瓣随着她的残影飘零，在男子帮助下她比平时快了将近一倍的速度向着石狮柱子冲去！
而另一人比她更快，那就是就站在旁边小校场上的乐正龙牙，听到自家妹妹和天依打的尖叫声的同时，他一下扭身以一招‘疾’突向两人，半空之中再咬牙又是一招‘御’扔开长枪就冲到了两人身边一下将天依圈进怀里，然而他没有想过自己也只是一个9岁儿童，就算接到了两人缓了缓下坠的力道却也无法彻底消去下坠之势，不过就在他们落地前一刹那，伴着百花飞舞的粉衣女子双手一圈一拉，无数花瓣围着龙牙三人打起了转转，下一瞬就看到粉衣女子抓着三人轻柔落地顺带转了几圈消去坠势，最后扬起的粉色花瓣顿时将众人视线给遮住迷住了。
那中年大将身侧的女将高呼一声：“好！不愧是名动天下的燕秀小七！李将军这些孩子是？”
在小七将紧咬下唇脸色发白的洛天依与哭地一塌糊涂的乐正绫一手一个拎到将军面前时，跟在她身后的乐正龙牙看一眼那明显狼牙军打扮的女将不由慌了神拿双眼看向那中年大将。
就在小七也想开口问询时中年大将猛地开口：“让杨将军见笑了！这小子与那红衣女孩是我天策翊麾副尉乐正德的孩子名乐正龙牙、乐正绫，而这蓝衣女孩则是小七两年前从一伙山贼手中救下的孤女，名洛天依，与小七很是投缘便成了小七的弟子，说来有趣，乐正德这老匹夫也是看中了这孩子便让她与龙牙结了娃娃亲，当日天策府倒是热闹，可惜杨将军您没能来凑一凑这热闹。”
“娃娃亲，这般小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么？真是让人看着生厌呐~呵呵呵...”那女将眯了眯眼道，“抱歉李将军，心羽失态了，不过这孩子既然是忆盈楼的人，怎么会一直逗留在天策府呢，早早去忆盈楼学艺才是正道吧？若有需要我狼牙军也可护送小七姑娘一程，不才属下庞龙武刚好也要往忆盈楼拜会楼主呢。”狼牙女将心中妒意一生，直接忽略了李承恩忽然话多起来的原因只想着赶紧拆散自己面前一对大一对小的两对情人。
李承恩舒了口气，这狼牙女将杨心羽果然如传闻一般最恨看到男女之情，自己与小七，加上这一个娃娃亲倒是扰了她思绪了，他回礼道：“杨将军所言甚是，小孩子学艺为先，儿女私情自然是要缓一缓的，不过小七向来独行惯了倒无须人护送，后日小七即将启程返回扬州，不知...安节度使还在长安否？”
话题转开，那女将也转身而去不再将这意外放在心上，一边与李承恩说着政事一边往点将台走去。小七则撇了撇嘴，转头看看站在自己身侧抱着乐正绫安慰着的小丫头低语道：“得，李承恩你又欠我一个情了，本姑娘可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于是，为了不让狼牙军起疑，洛天依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燕秀小七的弟子并且不日就要前往扬州忆盈楼了。为了在狼牙军还在天策府的日子里能掩饰好洛天依的身份，天策府知情的一干人等都统一好了口径并将消息带去紫薇山让那边这几日也是做好了各种掩饰工作。
然而洛天依哪里乐意自己就这么被人安排了往后的日子，继承了母亲一脉的傲然骨血让她又做了一件出格的事情。而注定要受其利用的除了乐正龙牙外自然别无他选。
那日晚饭后，天依在父母房中如常为父亲揉捏手脚肌肉以防萎缩时瞅了一眼疼爱自己的父亲，犹豫了一下就开始撒娇抱怨起来：“...李将军平时还挺和蔼可亲好说话的，今天我们只不过爬了一下石狮子而已就讨厌我了，还说要把我扔去扬州了...我走了阿耶和阿娘一定会很想我的，所以耶耶你让阿娘去和李将军说说不要送我走好不好嘛~~~”
洛宁靠在枕上一边看着手中书卷一边听着女儿不停嘀咕抱怨着李将军怎么怎么坏，良久等女儿渐渐没了声音后才抬眼扫了一下鼓起了脸颊的天依，含笑道：“此事我和你阿娘都已经知晓，不过天依你去扬州却是必须要去的了，此事无须多论。”
天依顿时就爬上了床搂着父亲脖子不依地哭起来：“女儿不要离开耶娘嘛~~~耶耶不要天依了吗~~~”
任由女儿抱着自己，那只勉强能动的手放下了书卷缓缓将心头肉抱住，轻拍着她后背叹气：“天依乖，待缓过了这一阵就好了，此事非同小可我和你阿娘也是为了你好...”
“天依。”门被推开，一道清雅又带了一丝严厉的声音顿时止住了天依的哭声。天依飞快地爬下床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一边向着从门口走入的黄衣妇人摆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阿娘~~我刚刚在给阿耶捏腿呢~~~”
黄衣妇人心中一软，走到洛宁床头坐下，理了理被天依踹乱的被褥道：“阿宁你听听，这丫头被你宠的都快有千张脸了，对你学哭闹撒娇对我就懂得卖乖讨好，真不知道学的谁！”
天依脸都不红地嘀咕了一声：“当然是学的阿娘的了...”后半句就几乎消声在妇人的眼刀之下了。
洛宁轻柔笑笑道：“宫羽就莫责备天依了，独自离开我们对天依来说也是头一遭呢。”
天依连连点头挪到了父母身边卖着乖巧地蹭到母亲怀中坐稳，昂头含泪道：“阿娘~天依真的不要走嘛~天依以后再也不会去偷看龙牙哥哥练武了好不好~天依也会乖乖跟着挽月阿姨学剑的~~那什么忆盈楼就不要去了吧~~”
早已被自己乖巧女儿的泪眼给软了语气表情的宫羽却没有如天依所想那般软了心意，只拭去天依泪痕叹息道：“阿娘也是不得已啊...天依可还记得阿娘说过害了咱们一家流落至此的仇人是谁？”
天依点点头道：“恩，记得。是当今皇帝李隆基和他的一干走狗。待天依学武有成就会杀了他们替耶耶报仇的！”
洛宁蹙眉，这么多年他唯一觉得难受的就是自家娘子对女儿的这种仇恨教育，然而宫羽无论自己如何劝导对此事却态度坚决，此时也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后继续对天依道：“记得就好，阿娘教你这些倒不是要天依去报仇，只不过天依一定要记得将来长大了要处处小心切莫让这些人知道了你的家世，这些人懦弱无胆却又卑鄙阴险，若被他们知道了我们一家的事情就一定会千方百计去杀死我们...还有，阿娘叫你背下的课本就算是乐正家的人也不可以透露，明白吗？”
天依乖乖地点头如同背书一般将宫羽多年教导总结成一句话：“恩，阿娘说过的女儿都记着呢~天依娘家本姓上官，是当年纵横捭阖才倾天下的女官上官婉儿的后代，也是天下多数男子憎恨之人的后代，又因上官婉儿曾经替武后娘娘收集《九天兵鉴》故而被天下野心之士所觊觎，所以天依要万分小心不能暴露自己身份，免得引来杀身之祸。那册书更是只能自己默记心底，直到遇到能替天依报家仇血族恨之人才可将之交托。”
“乖，都记得就好，这次也是如此，天依还记得你在演武场那遇到的女将军吗？”宫羽心中叹息，若自家女儿兵法上有所天份该多好，只可惜女儿与自己一样也只能记住兵鉴之内容却无法活用出来，否则哪里需要假借他人之手？只能期待那乐正龙牙了......
点了点头，天依略有后怕地说：“那个女将军和曹姐姐一点都不像，好凶好吓人！”在遇到杨心羽之前天依心目的女将军形象只有一个温柔和蔼的曹雪阳，此时自然就做了一番对比。
宫羽点头，继续开始了教导女儿的课程：“恩，天依要记住那个女将军和她随从的打扮，凡是这种打扮的都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的兵将，而这安禄山则是李隆基的亲信武将，故而若让她注意到天依和我们一家的话恐怕会告之狗皇帝，这样就会给天策府，你乐正哥哥一家都带来麻烦，所以李将军让她以为你是忆盈楼孤女正是消除那女将疑心的计策，天依能扮演好这一角色来为大家避开祸事么？”
许是继承了才女上官婉儿的良好血缘，年纪五岁的天依自小就展现出了过人一等的早慧聪颖，一番话之后她只抿嘴纠结了一小会儿就想了个通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天依懂的，那...天依还能再回耶娘身边么...”
宫羽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点头道：“恩，耶耶和阿娘一直在这里的，只要等这番狼牙军撤离了天策府天依就可回来了，而且天依还要回来与你的乐正哥哥成婚呢。”
虽然在定亲之时天依还不懂自己与乐正龙牙举行的定亲礼是做什么的，只顾着吃好吃的了。不过经过紫薇山这群兵哥整年熏陶后就已然懂了男女之别姻亲之重，此时听到母亲打趣自己顿时羞红了脸锤了几下母亲：“阿娘真正讨厌了！！不理你了！”撒开腿就跑回自己屋去了，只留对视着的一对恩爱夫妻在床上偷笑。
第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