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將我留在島上

放火燒了橋

你連一點冒險的資格都不留給我

連一點的退路都不留給自己。

你相信嗎，Elsa，

我很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所以我能走過那些很黑很冷的夜，

所以我能捱過那些很痛很痛的寂靜，

所以我能在每次心碎後，撿著碎片站起來，

所以我現在能走到你的面前。

因為你教過我的，給過我的，

全都赤裸裸地烙燙在我的心裡。

你一點點的溫暖，一點點的溫柔，

從我出身那天起，就像微雨一樣灑著，

滲透進血脈心臟，混和在我每一個細胞裡。

你讓我從懂事開始，

生活就佈滿了分享，心裡就填滿了關懷，眼裡就溢滿了愉悅。

你讓我知道，

分享能比獨佔快樂，給予能比擁有幸福。

你告訴我，Anna，這就是愛。

我看進你冰色的眼瞳裡，滿滿都是自己。

Elsa，那你呢？

你又留下了什麼給自己？

你為什麼都不說？

你為什麼不相信，

我也願意為你失去一切？

你為什麼連嘗試的機會都不留給我，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們在一起的話，一定能解決？

吶，Elsa，

我現在就把這十三年還給你。

你聽到了嗎？心裡如瀾泛起的聲音。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親口告訴你。

xxx

「Anna公主，你看。」

那天夜裡，騎士將公主帶到了海邊。

沿著沙灘的海岸線一直走，潮浪沾濕了腳裸，星辰以看不見的速度挪移。他沒說話，就這樣一直默默地走著，和公主一起籠罩在世界的靜謐中，聽著浪來，然後浪去。

直到抽泣的聲音不見了，喘著空氣的聲音也止了，騎士才停下了腳步。他轉向公主，將小小的身軀摟進只剩一邊的臂膀裡，和她一起看向剛才走過的路。

黎明很淡，足夠照亮大地。

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腳印，沒有足跡，沒有走過的痕。

淡淡的白沙一無所有，只有一潮又一潮的浪湧來，洗去痕跡，便又走了。

就像她的魚兒。

來過，便又走了，不留一點痕跡。

就像她。

彷彿從來不存在。

「你看見了什麼？」他在棕紅的眉從新攏緊前摟了摟女孩。

「什麼都沒有。」女孩挨向騎士的懷中，「什麼都沒有。」手按在心前，揉緊，她又重覆了一次。

她想哭，可是已經用光了眼淚——這句說話於她而言太殘忍。曾經有過的，沒有了。什麼都不剩，什麼都不留。無論怎麼追，都追不回來。

什麼都沒有。只有心還跳著，只有心還痛著。

「所有的腳印都不見了。」騎子說，女孩悲傷地點點頭，「也沒有記號留下。」他說，女孩又點了點頭，她的眼神在哭。

「但是，親愛的公主，」他在小手上吻了一下，「我們走過的路不會倒回去。」

「我們走過的距離不會消失，我們一起走的回憶不會離去。」溫暖的、厚實的大手包圍起握得緊緊的小手，將掐進肉裡的手指掰開，握在手裡捏緊，「它一直在你的心裡，刻畫在你的靈魂上。」

你不會忘記的，你只是想不起來。

她想起了騎士的說話，想起了那雙熱哄哄的大手，想起了他放心的微笑。

一大一小牽著手回到城堡時，在被厚重的雪蓋得一片靜白的花園裡，在晨曦淡薄的光裡，看見了閃礫發亮的，精緻的，冰造的小屋。小屋裡是圓的弧的魚缸，裡面是紅的小小的魚兒。活潑地，自在地游著。壓在下面整齊摺起的字條上，是工整秀麗的字體：Take good care of her.

好好照顧她。她心愛的，紅的小小的Anna Fish。

不要讓她著涼，不要再讓她哭了。

小公主最終還是哭了。哭得稀里嘩啦地，在雪地上。

哭著卻又笑了，笑著卻又哭了。

淺金髮的女孩徛在三角窗上看著她，也笑了。

她終於想起來了。

女王身邊翻起了風，在大地上捲席，將暴風壓平壓碎。世界如冰凝結，在頃刻間停止流動。雪花凝在半空，久久沒有落到地上。

所有的迷惘，所有的混亂，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風暴褪去，世界忽爾回復水晶般的通透。

在即將接近金髮男孩，即將能得到真愛之吻，即將能將生命在一線之間挽回的瞬間，她想起了騎士。她想起了騎士的說話，想起了那雙熱哄哄的大手，想起了他放心的微笑。而後，她便想起了一切。

記憶死命地鑽進腦海，即使它已經滿了，仍是不斷不斷地湧入。她終於想起了那一晚，生命危在旦夕的一夜，抱著自己的冰涼的，全身顫抖得像剛從冬天的湖裡爬出來的，小小的，哭著的人兒；想起了她哭喊的聲音，想起了她在自己的頰上落下一個個似是安撫她又像是在安撫自己的吻；想起眼角餘光裡，染得雪白的房間，傷痛得不合乎年齡的冰藍眼眸。她第一次看見姊姊這麼慌張的樣子。

她想起來了。

想起了那夜，一白一紅的身影一起躲在門縫後偷看生命誕生的過程。想起了在胸口裡默默流動的暖意，想起了她閃礫著光茫的幸福的笑臉。她想起了，愛的意義。為什麼如此執著於真愛，又為何盲目相信愛能化解一切。

因為那個人曾用行動讓她知道，愛能讓一個人的生命改變。

愛能讓一個人的生命變得如此豐滿，如此美麗。

「愛就是，父皇和母后每次看著彼此時，眼裡流動的東西；愛就是，當你和那個人一起的時候，心裡的溫暖；愛就是，能坦率地告訴那個人你愛他；愛就是，你會想一個人幸福，多於你自己。」

「只有愛能為你帶來最深刻、最強烈的痛楚，但同時亦只有愛，能帶來太陽般的溫暖、海洋般的包容、大地般的豐盛生命。」

幼嫩的聲音敲進耳膜裡，敲得疼痛。它卻在心裡泛起一潮潮的溫暖，揚起一陣陣的堅持。

她回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女王，她在向誰屈服？

「I can’t live like this anymore.」

如果她活的世界寂靜得疼痛，那麼她呢？被恐懼罩籠的生活，如何能熬過十三年？她為何堅持，為什麼不放棄？

Elsa，你為什麼不留下一點的寬容給自己？

腳步蹣跚，卻堅定不移。她從金髮男孩身上移離視線，將飄渺的步伐轉向女王。

「No!」

白色的手覆滿了雪花的詛咒，軟弱無力。它卻堅定地擋在愛與恨之間，它如盤石般無堅不摧地懸在那裡，她用身體擋開她所害怕的一切。

一切都已經如水晶通透。

她不會為自己的決定後悔。

這一次，由她以行動告訴她。

但是如果，如果可以的話，Elsa，

我想要親口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