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上) 起来,不愿被婊的人们
我们都知道,这年头不管是干点啥,都得让领导一通胡扯然后再报导出来,不占它几个版面都不好意思说是搞活动。
于是从早上七点大家在大礼堂集结,到八点镇长讲完话,一直到现在开始选手采访,都他妈快九点了还连个骰子都没看着。
采访名单是内定的,都是像小林灼船久保弘世堇辻垣内之类的关系户。这个倒不意外,一人扯几句也没啥。但采访到弘世堇那可就出了事儿,记者小姑娘是个新人不懂规矩,听弘世堇扯完后不去按原计划执行,倒是把话筒往宫永照脸前一戳。
宫永照在吭哧吭哧吃绿豆糕,因为黄豆糕没了所以十分难受,吃得很勉强。但她现在只有这玩意儿,不吃就得饿着。
“宫永老板,作为连续多年的卫冕冠军,你对本次大赛有什么看法和打算?”
弘世堇有点慌。鉴于宫永照不吃饭没战斗力,她特意嘱咐小报那帮人不要胡乱打搅,让她吃个痛快,谁知道来了这么个二愣子。
宫永照被吓个半死差点噎着,弘世堇使劲拍了她两下,指了指话筒。
宫永照不为所动。
“喂,你好歹也......”
“为了响应党的号召,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带动全镇经济发展,调动生产积极性......我认为,麻将大赛这项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有必要年年举办!我和我的队友们也会认真对待,争取夺冠!谢谢!”
宫永照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嘴边绿豆糕渣子还没蹭干净就冲摄像机一通胡泡,还笑得特阳光明媚,把弘世堇结结实实吓着了。
“大赛第一轮先锋战,虽然这些选手我们都很熟悉,但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首先是来自西京街的卫冕冠军宫永照,大家都爱吃她的豆腐!”
咔啦。
弘世堇瞪着眼捏碎了一个茶杯。可惜她正坐在棋牌室的包间里,大礼堂里搞直播的福与恒子啥都不知道。
说句良心话,对这次大赛小锻治还是很重视的,那些挪走的空调钱一部分用来给楼下八个包间装了电视换了新沙发,另一部分拿去买了台麻将机,把楼上比赛房的破机器换了下来。至于奖金,她挪的是铺路钱,那点空调钱压根不够。
“然后是来自奈良街的烧鸡大师,一位高火力输出选手,松实玄!”
“北大阪街的神棍天王,一发狂魔园城寺怜!”
“福冈街的最强抖M,挖掘机小霸王花田煌!”
折腾了一早上,比赛终于在九点整准时开始。这四个人之前虽然没一起打过,但也都有所听闻。于是大家也就不磨叽,直接关灯开打。
牌配好了,松实玄低头瞅了瞅,一个红五条,一个红五饼还有俩七饼。
宝牌还真他妈是七饼。
雀镇的麻将和别处不同,事儿比较多。比如宝牌这玩意儿,就是为了玩钱更爽才加入的。但开局只有那么几张,却大半都在一个人手里,实在是邪了门。
这种邪门事儿在松实玄身上其实是很科学的。她妈当年比她还猛,因为赢钱太厉害,最后都没人愿意跟她玩儿了。但现在这基因分别传给了她姐俩,也就被稀释了。要是俩都随妈,那还了得。
话说去年松实玄是被园城寺怜婊过的,于是她现在特别想报仇雪恨。但现在又多了个宫永照,真他妈雪上加霜啊——
“上听。”
园城寺怜扔出个幺鸡,拿出一千点。
“自摸,两千四千!”
松实玄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胡了。花田煌也有点愣,一声斯巴拉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宫永照的眼神开始不对了。
“这就是一发狂魔园城寺选手的厉害!把照老板活活炸成倒第一!”
“其实照老板当起家不是太划算,因为只有在观察对手之后才能婊个痛快,所以她第一局是基本不会胡的......”
“观察什么的,是她的战术还是恶趣味?”
“怎么讲,更像是特异功能吧......据说被她瞅过的都感觉像是没穿衣服,啥都看得见。你等着瞧。”
“操。”
弘世堇捏碎了第二个茶杯。
松实玄一激灵,明明穿着衣服却觉着像被脱光了,浑身不舒服。她想着赶紧胡一把,反倒不小心给宫永照点了炮。好在输得不多,一千而已。
娘的,完蛋了!
她突然想起昨天赤土拿给她看的记录。东一胡一千,东四一万三。宫永照这个怪物一旦开始胡,就他妈没完了!
“上听。”
宫永照的邪门,园城寺怜早就知道。所以她拼命想断了丫的,不能上创造条件也要上。
宫永照不为所动,抬手撇了个三饼,可把怕点炮的花田煌给乐毁了,立马跟了个三饼。
“碰。”
这一碰不打紧,本来该让园城寺怜一发自摸的那个九条,直接落到了松实玄手里。
我操你傻逼啊!我的九条!撇完又碰回来你他妈挺会玩啊!园城寺怜满心操字。她这个人看着挺软,讲话也有气无力的特别软,但那是病的,并不是她的本来面目。当年她身体还好那会儿,跟龙华她们一起,那真是横行霸道百无禁忌。所以现在她只是在心里骂,没一拍桌子站起来把那四个三饼塞宫永照嘴里,已经很不错了。
“胡,一千三。”
园城寺怜不是傻逼,她也知道胡不了就得换方向,但既然已经上听了,就只能来啥打啥。结果点太背,还是点了炮。
“自摸,一千两千。”
转眼就到了南一,又是宫永照的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花田煌一咬牙,心想我他妈流了你!
“上听!”
“胡,七千七拿来。”
“啊,花田选手点炮了!这是第四次胡牌,眼看已经进入南场,照老板这是收割的节奏!她们还能扛得住吗?”
第五次,第六次。宫永照如打鸡血,胡得越来越快,而且一把比一把多。
“看啊,那就是最牛逼的电光毒龙钻!照老板的钻头,是突破天际的钻头——”
园城寺怜低头一瞅,已经丢了两万多。
操,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决定开大。
那是好几年前,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哭啥啊你......我他妈......还没死呢......”
十七八岁的园城寺怜在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看到清水谷龙华满是鼻涕眼泪的脸,感觉又活过来了。按说一个被板砖拍了脑袋的人是不该醒这么快的,但架不住她老相好在床边哭个半死,眼泪全掉她脸上就算了,还连着鼻涕一起糊了她一脸。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我本来想,要是救不活你,我就把荒川给挂起来熏了......还有那个拍你的傻逼,我跟阿夕亲手把她扔锅炉里了,你放心......”
“龙华,腿......你也就这种时候,才能稍微狠一点了......对了,怕我有啥后遗症,大夫说要给我做个全身检查......”
“啥?!荒川,荒川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清水谷龙华一瞪眼拍案而起,枕在她腿上的园城寺怜被颠了一下磕到了头,疼得喊出了声。
清水谷龙华立马老老实实坐了下来。后来园城寺怜睡着了,她好好想了想,觉着让媳妇在这破卫生所里挺危险的,万一自己不在,让荒川给办了可咋整。于是下午俩人就办了手续准备回家。
以貌取人是不对的,我们不能因为清水谷龙华是个黑长直,个子比较高,看起来比较结实,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情。其实她这个人性格比较软,从小到大反倒是园城寺怜一直罩着她。后来园城寺怜说自己太矮了,长得又不凶,威慑力不够。而且工口夕气质活泼,船久保耗子虽然表情够凶但发型过于喜感,二条泉太瘦弱霸气不足,效果都完蛋。所以四个人一合计,就把她包装成了老大。于是谁也不知道,当清水谷龙华举着切肉刀威风八面时,两条腿都在颤。
在当了老大之后,需要她动手的时候反而少了。所以当年经常是二条泉望风,工口夕和园城寺怜举着板砖木棍行凶,船久保耗子善后,而她只需要讲几句狠话,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凶残,园城寺怜拖着她去纹身,在胳膊上给她刺了条龙。那龙正面看确实挺威风,但从侧面看效果就不太好,跟个皮皮虾似的。
因为这种种原因,想找她们报仇雪恨的人,基本都是冲着园城寺怜跟工口夕去的。当时园城寺伤还没好,那帮仇家觉得是个好机会,就蠢蠢欲动了,成天在街上巡逻,就等她回家呢。
清水谷龙华扶着园城寺怜往家走,刚走到北大阪街就傻眼了。街口乌压压一片人,打头那个卷毛妹子脑袋上缠着绷带,腰间别了两把长刀,正是上次被园城寺怜亲手开瓢的新免那歧。
“交出园城寺,我们不动你。”
“去你妈的,做梦!”
清水谷龙华把园城寺怜护在身后,随手捡起两块砖头。她心里其实也怕啊,对面不光有刀,还有那么多人——但是要让她独活,还不如杀了她。
“咳,龙华......把砖给我你就走吧,这不是你的事儿......”
清水谷龙华不动弹。她拎着砖站在那儿,跟没听见似的。
那是头一次,她没听园城寺怜的话。众人见她没反应,渐渐包抄过去。冲在最前面的是举着棍子扣个小白帽的寺崎游月,当年园城寺怜扣了她一脑袋油漆,后来她得了斑秃,死活就是治不好,只能成天戴帽子。
清水谷龙华一闪身,一砖拍在寺崎游月的脑壳上,然后抢了棍子把她踹开。
“龙华,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啊。”
园城寺怜有些头晕,眼前的清水谷龙华分成了三个。
“因为你在这儿......你挺住,我死也不让她们碰你一下!”
她难得说了句漂亮话,突然眼前一黑。
并不是被拍了脑袋,而是新井索菲亚拿着柴刀冲过来了。她给吓了一跳,直接条件反射一棍劈了下去。
那边瞬间倒了俩,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敢上了。新免那歧拔出双刀,气急败坏地大呼:
“那你他妈就跟她一起交待在这儿吧!!大家一起上!!”
清水谷龙华握紧了棍子,突然一阵杀声从身后传来。
“我操你们八辈祖宗,敢动她俩一下试试?!”
是举着西瓜刀来回劈砍的工口夕,和甩着自行车锁到处砸人的二条泉,还有高举折凳一下一个的船久保耗子,身后跟着她隔壁街的亲戚们。眼看着敌人纷纷倒地,园城寺怜松了一口气,有点想哭,却突然天旋地转。
她最后看到的,是清水谷龙华扔下棍子朝她跑过来,又是满脸眼泪。
还是那么傻逼啊,刚才那么猛的龙华,是我的错觉么......
然后那帮人统统进了卫生所。荒川快乐死了,带着她那帮手下亲自上门送礼。她们可高兴不起来,医药费赔得快砸锅卖铁,因为那都不是轻伤,打起官司可是要命的。要不是耗子关系硬,她们没准就得卖血了。但后来谁都没有抱怨什么。
当年你们为我砸锅卖铁,现在我稍微折点寿......也不算过分吧。
园城寺怜回过神来,新的一局又开始了。花田煌一转攻势,拼命吃和碰。松实玄好像掉线了,眼神茫然。
这傻逼,一看就胡不了大的......她揉揉太阳穴,突然明白了花田煌的意图。
求点炮。因为花田一个人根本断不了宫永照,但这时就需要她出手了。她当年被开瓢后,还真留下了后遗症,动不动就要晕,也再不能跟人干仗了。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她不知怎的有了特异功能——打牌时能预测下一圈。说出来大家都觉得不科学,但看她那个神一般的一发率,也就信了。
看到了,花田要的是三条!!
她毫不犹豫把自己的三条甩了出去。
“一千的三本场,一千九!斯巴拉,别无视我啊!”
园城寺怜把一千九递给她,俩人相视一笑。
没人扛得住宫永照,但如果是大家一起上呢?
南二,她看到宫永照下一圈能胡二条,虽然只有一千三,但一千三也不能点啊。于是她打了个八万,把二条闷在手里。
“碰!”
花田碰走了她的八万,扔出个五条。
“胡,两千六。”
这事儿不怨花田,谁他妈知道丫还能胡五条啊。这人可真难扛......园城寺怜很郁闷。没招了,她决定死守到底。反正自摸是大家一起输,点炮可是一个人的事儿。
看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南三一直没人点炮,一切都很和谐。
“自摸,一千三两千六。”
松实玄瞅了瞅那手牌,吓出一身冷汗——刚才自己打九万的时候,她就能胡了!这得是多牛逼才敢确定过后能自摸!
“她没病吧?”
新子撞转头问赤土晴绘。
“当然不是病,这很多见......放过别家的牌,偏要去自摸,还每次都能胡大的。这种情况叫照老板的节操。”
“太好了,只要她还有节操,我们就有机会!”
“上听。”
“我操!现在是南四最终局,照老板越来越猛,竟然亮出了地听——”
地听是可怕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张牌会点一发。
花田煌咬咬牙,挑了张面善的打出去。
“胡,八千。”
花田的辫子都吓立起来了。因为是地听,所以比普通一发肉疼得多。
“前半战,结束——”
花田煌啪叽一声倒在桌上。
园城寺怜站起来松了口气,她现在只想到对象的腿上躺一会儿。
松实玄木然地坐在那儿。
“我们的目标是,没有烧鸡——”
这是她们在赛前一起喊出的的口号。但现在......这他妈的可咋整。别说拿钱了,根本胡都胡不了,只能当画看。
一直烧鸡的松实玄捂住脸,哭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