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山的一处山涧,细长的深绿色枝条末梢露水滴进流淌的小河里,一消即逝,河边的黄色小花在微风中微微颤抖,一双白皙却满是血迹的脚踩在上面,一步一步走向小河。
阳光柔和地打在那个白衣女人身上,身着轻薄的衣裙,阳光几乎穿透了她,修长削瘦的身影让她似乎要消失在光影中。
只是她白衣上的斑驳血迹让这一幕显得异常悲怆。
颜夕的神情平静得犹如拈花菩萨般,山涧另一边尸横遍野的修罗场只是她刚刚在睡梦中做的一个梦,看着随流水从自己身上慢去的绯红,她掬起一把水淋在头上。
正义和道理掌握在有能力的人手里,胜者存,弱者死,这就是你父母被我杀了的原因,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道义。
以现在的你,跟我谈正义尚不够资格。
笑得温熙,手里的银针与嘴里的话语让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女孩儿失去所有声音,只能绝望的望着一根根或长或短的银针插进自己身上的各大要穴,身体渐渐地失去知觉。
鞋底摩擦青草的声音打断颜夕的思绪,她缓缓转过头,看到一个背着长枪的红衣女子,那女子身后牵着一匹俊逸的黑马。身上驮着看起来颇为不轻的行李。
这时才注意到有人在洗澡,红衣女子愣了一下,朝颜夕微笑地点点头,把马拴在一边的树上,有把它身上的行李卸下,看来她是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
颜夕收回自己的视线,继续清洗自己的身体。
红衣女子给自己的水囊装好水后,坐在树下边吃大饼边看书,安静而投入。
颜夕上岸有些奇怪地看着树下的一幕,一个天策府出来的女将闲暇的时间居然是看书,这跟她印象中的天策并不太符合。
盘膝坐在红衣女子旁边,颜夕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依然盯着前者,红衣女子抬起头,也不说话。折了一半大饼递给颜夕,脸上是没有波动的微笑。
颜夕并没有接受陌生人食物的习惯。摇头拒绝,终于还是把目光收回,凝神打坐。
不知过来多久,颜夕睁开眼睛,此时身上的衣服早已干透,她看天色已经是日过中天,她这一打坐,就是一个时辰,转过头看到那红衣女子仍在看书,颜夕再次好奇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许久未开口说话让颜夕声音有一丝沙哑,红衣女子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颜夕,仿佛刚刚没听清颜夕在说什么。
“我是问,你在看什么书?”
红衣女子眼睛一亮,把书递给颜夕,却仍是不发一言,把书翻到一个地方。伸手指给颜夕看。
“兵胜之术,密察敌人之机,而速乘其利,复疾击其不意。哦,是一本关于兵法的书啊。”颜夕点点头,把书还给红衣女子,相对书本,她对红衣女子的兴趣更大些。
“你不能说话?”
红衣女子坦然地看着颜夕点点头,站起来把书收回行囊。
颜夕站起来,却看到自己满是血污的外袍和鞋袜已经被洗好挂在一旁。
“嗯?”转过身去看红衣女子,对方用手指轻掩下鼻子,意思是血腥味难闻,所以才帮颜夕清洗外袍鞋袜。
“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道谢,颜夕心里想着对方是何时洗了自己的衣物的?自己就在旁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此时红衣女子已经装好行李,牵着马对颜夕挥挥手。
“请问姑娘尊姓大名?”颜夕抱拳真诚问道,红衣女子翻身上马,拔出长枪,刺向旁边的大树,不一会树上出现三个飘逸张扬的字。
天策杨长歌
收枪掉马头,杨长歌一夹马肚,扬长而去。
从第一次遇到到现在也有4年了吧,这几年来,安禄山叛乱,杨长歌奔波寻找于战乱中离散的长歌门门徒,眉眼间的锐气却仍是丝毫不减当年,一点也不像一个汲汲营营追求着传世典籍的人。
此时两人一起骑马前往洛阳,杨长歌告诉颜夕她本来是要去枫华谷接一个长歌门的诗人,但赶到那里时那人已经失去了踪影,无从找起,杨长歌在前线呆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也试着拜托同僚寻找那诗人,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打算去哪里?反问着颜夕,杨长歌对她这个不羁的友人颇为无奈。
“暂时没打算,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再呆一段时间呗。”
你还真是随心所欲。
“你别动,继续走你的路。”颜夕这句话刚说完,一个暗器打了过来,颜夕咧嘴笑了起来,在马上被晕住了,无法动弹。
杨长歌调转马头,稍微抬了下头,尽管打暗器的人没有现身,她却洞穿了那人的藏身之处。
摇摇头,杨长歌当做没看见,继续走自己的路。
傍晚时分,颜夕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鸠尾,得意地朝杨长歌摇摇。
“稍微有点迷路。”好像还在嫌自己不够恶劣,颜夕又解释了一下。
你跟那孩子捉迷藏多久了?
“3个多月了。”颜夕心情极好地如实回答。
所以你才会更加随心所欲的到处跑,你原来是要去洛阳的吧。
“跟你说话好累,要一直看你的脸,哑巴加聋子…”
杨长歌一枪刺向颜夕,颜夕立刻跳下马,剑尖朝下,二指决却是抵着剑身,这也是颜夕为江湖之人所不齿的地方之一,她邪气的纯阳武功,正统的纯阳功夫起手式是剑尖向天,颜夕这个邪魔歪道却有自己的一套打法。
两人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直到太阳完全下山,颜夕才叫停。
“酒瘾发作,不打了。”
杨长歌抿着嘴,不发一言地收起枪。
“对了,之前经常在你身边的那个苗疆大美人呢?”颜夕突然想起来问到,看着杨长歌的脸,却迟迟未见她的嘴皮动过。
“恩?”
她回苗疆了,安家军入侵长安的时候,我在天策府的胞妹被俘,斩首于护城河旁,那时她以为那是我,死心地回苗疆了。
“你没告诉她真相?“
狼烟四起,到处都在打架,我四处奔波为护我长歌门的门徒,保护那些典籍书画以防毁于战乱,她对我死心回苗疆好过死于非命,了无全尸。
“这样的么…真可惜。难道你没想过要跟她一起吗?”
伦理纲常,是为人道之根本,你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我的书读得没你多,你说的那些我根本不想了解,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有酒就喝,有歌就唱,这是我的道。”
杨长歌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跟她说过你不喜欢她?”
?
“没说对不对?你眼里只有伦理那些,但是你却没有亲口跟她说过你不喜欢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但我觉的你所做的决定是错误的。”
……茫茫浮世,人世间又怎么会只得一人能白首不离,她…终归会忘记我的…
颜夕不再说什么,杨长歌的固执和她身上背负的诅咒有关系,她无法说服什么,早在她幼年时,惨死眼前的爷爷就在她身上下了个诅咒,护长歌门周全,于世间长立,这多少跟她想要杀龙二的寻找答案的心情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