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寒冷的外面不同,酒吧裡面很溫暖,甚至到了會出汗的地步。
伊莉雅坐在吧台邊的椅子上,她現在正在安靜的喝著熱牛奶。
愛麗絲菲爾則是看著遠處和其他年輕人在研究樂器的阿爾托莉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今天早上她們穿過了省份的邊界,來到了一個叫作Unity的小鎮。
阿爾托莉亞在鎮上的酒吧爭取到了一份搬貨的工作,還提供了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
酒吧的老闆算是相當熱心的人,他收留了許多像阿爾托莉亞她們一樣的流浪者,這一點在鐵路上已經傳開了。
像這樣定無居所的日子中,往往需要別人的幫助;大家的口耳相傳也發揮的巨大的效果,往往只要聽到一個地方有供給食物與工作機會,不出一個星期就會吸引大批的人潮而造成混亂。
現在,這間酒店裡就有不下二十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伊莉雅並不是現場年紀最小的;在酒吧的另一個角落裡,一位看起來有些憔悴的母親正在安撫著懷裡大哭大鬧的嬰兒,同時還在要旁邊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乖乖坐好。
伊莉雅默默的看著那遠處玩伴家家酒和一些自創遊戲的孩子們,好像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做。
「想要去和他們玩嗎?」
用力的搖搖頭,她露出有些不屑的眼神。
「他們好吵,而且又很幼稚。」
明明才十多歲的孩子,卻不想和其他人玩在一塊,是不是該擔心一下?
但是愛麗絲菲爾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畢竟她小時候也沒什麼機會和外界接觸,一直以來陪伴她的就只有書本和數不盡的僕役和家庭教師。
拍拍伊莉亞的肩膀,愛麗絲菲爾又重新將注意力讓在阿爾托莉亞身上。
之前她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一頂帽子,將頭髮塞起來之後的樣子要說她是男孩子也能過得了關。
雖然以男孩子來說的話,她有些太清秀太瘦小了。
好像有人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阿爾托莉亞就這樣毫無顧忌的大聲笑了出來。
老實說,像現在這樣被留在旁邊讓她感到相當的不安。
除了人生地不熟這一點之外,阿爾托莉亞一下子就能和那些人熟絡起來這一點也讓她有些不適應。
阿爾托莉亞在社交和溝通上也有她的一套,在一群比自己年長的人們之間看起來還是相當的自在。
這讓她回想起過去和切嗣參加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宴會。
時常,他們是一同進場,然後馬上就因為社交圈不一樣而被拉開。
和其他人說話時的切嗣表情永遠都是如此的嚴肅,彷彿現場不是讓人放鬆身心的晚會,而是隨時都會喪命的戰場;雖然眾家族之間的較量和比拼從來都沒有停下來過。
雖然切嗣說他只是不習慣擺出笑容,但是那種有些兩極化的待人態度還是常常讓愛麗絲菲爾思考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即便對他的脆弱早已全盤瞭解。
阿爾托莉亞卻永遠都是那個樣子。
發呆時有些滿不在乎的表情,認真思考的時候微微皺起的眉頭,還有那種開心時的笑聲。
不管對誰都是一樣的待遇,這一點讓愛麗絲菲爾感覺有些複雜。
偶爾會聽到有些雜亂的鋼琴聲和小提琴調音的聲響,愛麗絲菲爾忽然注意到了阿爾托莉亞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現在閒下來了,他們一群人好像打算組一個小樂團。
酒吧裡演奏掙錢一直都有不錯的收入,雖然在這樣的時節有錢能夠上酒吧的人也比過去少得多。
現在阿爾托莉亞手中拿了一台愛麗絲菲爾沒有看過的奇怪樂器,正在和其他人研究要如何彈奏它。
側邊有著一堆圓形的按鈕,大約是指尖的大小。
中間的部份卻是可以折疊的,像是風箱一樣的部份。
那樣的東西是要怎麼樣才會發出聲音呢?
看著阿爾托莉亞不斷的嘗試和練習,她一不小心就看得出神。
注意到愛麗絲菲爾在看自己,阿爾托莉亞對她笑了一下,卻讓愛麗絲菲爾急忙移開視線。
她原本以為這樣阿爾托莉亞會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卻發現她放下那台奇怪的樂器,拉著自己的手到一群人旁邊坐下。
「愛麗絲菲爾,妳想要來聽聽看我們的演奏嗎?」
可以感覺得到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詭異,而阿爾托莉亞卻好像沒有感覺似的,從旁邊拉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
「為什麼要找我…」
「覺得妳會比較清楚好的音樂聽起來應該要是什麼樣子。」
的確,愛麗絲菲爾以前有在家裡的宴會中聽過樂師的演奏,但那已經是有些模糊的記憶了,她對鑑定音樂的好壞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這我可不知道…」
「不需要這麼扭扭捏捏的啦!只是想要讓妳聽聽看而已。」
也不好反駁,愛麗絲菲爾便乖乖的坐下,然後看著阿爾托莉亞有些笨手笨腳的準備著。
被不認識的人盯著看讓愛麗絲菲爾有些不自在;為了不與他們的視線相交,愛麗絲菲爾就只能一直看著阿爾托莉亞。
阿爾托莉亞現在是坐在一張高腳椅上;她懷裡抱著那台奇怪的樂器,然後開始和愛麗絲菲爾解釋。
「店裡有的樂器並不真的適合合奏,但是我們想這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安格斯負責拉小提琴,彼得是我們的編曲和主唱,不過因為這首歌不用唱,所以他就當合音。坐在鋼琴那邊的是沃爾德,然後我手上的是手風琴,這好像是最近才發明的樂器,聽起來會是什麼感覺我也不清楚。」
拍了拍手中的手風琴,阿爾托莉亞笑了一下。
「那我們就開始吧!」
和其他人做了個眼神交流,站在舞台中間的彼得便開始打節拍。
「一、二,一、二、三、四…」
鋼琴聲開始流洩,輕快而歡樂的旋律讓人聽得心情都輕快了起來。
小提琴一開始有些走音,但是在兩個小節之內便拉回了正軌。
阿爾托莉亞的手指開始舞動著,有些稚澀卻清新的音符隨著風箱的鼓動開始在空氣間流竄。
愛麗絲菲爾發現自己認得這首歌,是稻草裡的火雞。
很簡單的歌曲,對於初學者來說相當的容易,她自己也有彈過這首的鋼琴曲。
改為四人合奏之後樂曲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愛麗絲菲爾覺得他們看起來很專業。
雖然時不時會有漏拍和錯音,但是她覺得他們彈出的音符很有感染力。
比起那些沒有靈魂的華麗歌曲,像這樣簡樸而真誠的演奏反而更讓她感動。
每個人都在努力的配合著其他人的節奏,以第一次合奏而言絕對是相當不錯的表現。
好像被有些複雜的按鍵弄得有些不耐煩,阿爾托莉亞咬著牙,拼命的想要將曲子彈完。
一個有些明顯的錯音,接著阿爾托莉亞就決定放棄了。
好像對自己很氣惱,只以她的表情來判斷的話,愛麗絲菲爾會說她差一點就將手風琴砸了。
「受不了了!就先彈到這裡吧!」
聽到阿爾托莉亞這樣說,其他三個人也就乾脆的停手了。
「亞瑟,就說了要在幾小時之內學會一種新的樂器是不可能的吧!」
彼得接過了手風琴,一邊輕輕吹著口哨一邊接完了剩下的幾個小節。
「是啊!這樣就想要和女朋友炫耀的話還是太早了吧?」
沃爾德來不及從鋼琴椅上離開,就這樣被阿爾托莉亞打了一拳。
半認真的力道讓他忍不住用手按著被打的地方,阿爾托莉亞則是將注意力放回愛麗絲菲爾身上。
無視其他人的調侃,她直直的盯著有些不好意思的愛麗絲菲爾。
「所以,妳覺得怎麼樣?還能聽吧?」
點點頭,愛麗絲菲爾笑了一下。
「以第一次合奏來說,我覺得很好聽喔。」
被稱讚了之後好像很開心,阿爾托莉亞的笑容燦爛得可以。
「真的嗎?我個人其實覺得還有數不清的地方要改進,尤其是那些沒事就會出現的錯音…」
看著還在碎碎念的她,愛麗絲菲爾也笑了出來。
***
還在慢慢咀嚼著逗愛麗絲菲爾笑的時候心裡面出現的充實感,卻感覺到有什麼壓在自己的肩膀上。
到剛剛都沒有說話的安格斯這時將手放在阿爾托莉亞肩膀上,有些懷疑的端詳著面對面的兩人。
「安格斯?怎麼了嗎?」
好像沒有聽到阿爾托莉亞的問題,他只是看著她們兩個人的臉。
突然的,他拉著阿爾托莉亞到一邊說話,而其他兩個人也跟了上來。
彼得在跟上之前還跟愛麗絲菲爾打了聲招呼。
「愛麗絲菲爾,我們借妳的小男友5分鐘,保證會完整無缺的還給妳,不用擔心啊!」
愛麗絲菲爾聽到之後一股紅潮竄上耳根,連忙想要解釋卻發現沒有人要聽。
「…男朋友什麼的…」
阿爾托莉亞並沒有認真的抵抗,不然的話這點程度的力道是不足以讓她被拉著走的。
他們來在酒吧後台的房間,從他們站著角度還是可以看得見愛麗絲菲爾坐的地方。
被摔在地上,並不是特別疼痛,但是卻惹惱了阿爾托莉亞。
她迅速的又跳了起來,扯著安格斯的衣領大喊。
「做什麼啊!」
比了比愛麗絲菲爾,他一臉不問出些什麼不放人的嚴肅表情。
「亞瑟,你們真的沒有在一起嗎?」
「哈?你在說什麼傻話?」
第一反應果然還是錯愕,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在幾公尺外,看起來有些擔心不安的愛麗絲菲爾。
「你的腦子是木頭做的嗎?有沒有看到她看你的樣子?她喜歡妳,喜歡到就算你只是彈一首小星星她也會當成是你演奏了什麼世界名曲一樣的不停稱讚。像你這樣有著大好機會卻完全不想行動的傢伙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這次她沒有再次轉頭去看愛麗絲菲爾的表情,只是暗暗的希望等下她不會追問他們和她講了什麼。
雙手插腰,她毫不逃避的對上安格斯的目光。
「我們只是朋友;我答應了要送她到多倫多去,就只是這樣。」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這樣刻意迴避了這趟旅程的真正目的。
「你甘願當一個朋友,我們旁觀者可是巴不得取代你的位置啊!看見她這樣一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也不動念,你還是個男人嗎?」
這種問題果然只有男生才問得出來嗎?她不禁思考了一下說實話的後果。
如果告訴他眼前的人是個女孩子的話,他的表情一定非常值得回味。
但是這種事果然還是想想就好,說出來的話接下來就不用混了。
「你們敢碰她的一根小指頭的話,不管我像不像個男人,我都會把你們全部打到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清楚;她已經有未婚夫了,假如碰了她的話我還是改名換姓去當一個原住民好了。」
愣住一秒之後,安格斯還有其他兩人都笑了出來。
聽見連最為溫和的彼得都笑得那麼大聲,阿爾托莉亞火氣又上來了。
「又怎樣了?」
「亞瑟,訂婚並不代表不能談戀愛啊!又或者應該說,訂了婚才要好好談戀愛。」
這次是沃爾德接了話,而他說的話讓阿爾托莉亞渾然不解。
「什麼意思?」
像是在玩接棒一樣,這次彼得用著他有些假紳士的語氣講完了剩下的話。
「意思是,定婚的人反而會想要出軌啊。尤其是上層階級的那些人,想要在一切定下來之前再享受一次那種刺激的感覺而偷偷摸摸的,想來坐在外面的那位小姐也差不了多少吧?」
「不准你拿愛麗絲菲爾和其他污穢的人比較…」
安格斯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口氣。
「你其實早已經深陷其中而不自知吧?真是的可憐的傢伙。總而言之,如果因為這樣的理由就止步的話你就真的沒有救了。我們先去休息了,好好練習你的手風琴吧!」
臨走之前沃爾德又加了一句。
「亞瑟,想要的話你就繼續玩你的騎士遊戲吧!但是公主什麼的果然還是不要交給王子比較好。」
一言不發,阿爾托莉亞就只是站在那裡思考著;她已經沒有心情發火了。
「早已經深陷其中而不自知嗎…」
又過了幾分鐘她才離開了那個只有工作的時候才應該進入的地方,想著要怎麼樣面對愛麗絲菲爾。
結果在她想到理由之前愛麗絲菲爾就已經出現在她眼前了。
「阿爾托莉亞,怎麼了?他們有沒有對妳做什麼?」
對上愛麗絲菲爾的眼睛,阿爾托莉亞忽然想到了剛剛聽到的話。
愛麗絲菲爾喜歡她,到一個可以觀察得到的程度;這讓她臉上安撫用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了一些。
「我沒事啦,就只是講講話而已。」
「講什麼?」
想了一下,阿爾托莉亞還是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愛麗絲菲爾,妳是愛著切嗣的,對吧?」
「诶?啊…是啊,怎麼了嗎?」
被問到這樣的問題好像讓愛麗絲菲爾有些不自在;看著慢慢紅起來的耳根,阿爾托莉亞嘆口氣。
「那就沒問題啦,不用太擔心。」
「所以到底是怎麼樣?」
看起來似懂非懂的樣子,愛麗絲菲爾又繼續問下去;阿爾托莉亞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好奇的樣子。
雖然她不想去回憶,但是她也不想繼續糾纏下去了,誰知道她等下會不會情緒失去控制。
「他們問妳有沒有男朋友,還有我是不是和妳在一起。」
如果剛剛只是輕微臉紅的話,現在愛麗絲菲爾的頭上就可以煮開水了
。
像是在對旁邊的空氣說話一樣的開始拼命解釋,這樣害羞的愛麗絲菲爾還是第一次見到。
「沒、沒有的吧!我和阿爾托莉亞完全不是…我們就只是朋友…」
「我知道啦!所以我就跟他們這樣說的。差不多該休息了,我們離開吧。」
看著她終於沉默的點點頭然後跟上自己的時候,阿爾托莉亞忍不住又嘆口氣。
心情莫名的沉重,她需要精神上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