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物无善恶用之在人

术无善恶施之随心

——幻傀儡术，怜悯，和抉择。

无名师父听了玉燕的话，沉吟一会儿，从树上折了根新鲜的小树枝，撸去青翠欲滴的树叶、削去表面的树皮，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刻在树枝上。

无名师傅做这一切的时候，玉燕冷眼旁观。

她不知道无名想干什么。

这一系列的流程并不是招魂的步骤，所以玉燕此刻有点儿摸不到头脑。

无名咬破中指，滴了一滴中指血在刻好的树枝上面，紧接着闭上眼，念念有词。

随着无名持咒，那滴血神奇的被木棍吸收。

师傅做的一切统统看在玉燕眼里，这让小女孩儿脸上逐渐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无名师傅所持之术玉燕知道，不过她想都没想到，师傅要在这里用。

这种法术，叫做“幻傀儡”，是不折不扣的邪门外道，向来为正道人士所不齿。

怎么行此术玉燕也会：

将人生辰八字书于死物——木质器物最佳，因其本身亦有生气——之上，点上施术者的中指血，持以密咒；死物会吸收施术者的血，幻化出死物上面刻的生辰八字所属人的样子，最后变成能走能动，又听从施术者指令的幻术傀儡。

这种傀儡徒具其表，摸起来没有活人的触感，只有死物的冰冷和坚硬，连不懂道法的成年人靠近了也能觉察出不对，而且血气一尽，术法立破，傀儡又会变回死物。

这个法术，通常是某些比较缺德、为了增长功力不择手段的修士用来诱骗炉鼎的。

“幻傀儡”之术施行起来极为简便，持续时间也短，只能用来骗那些心性懵懂、不懂人体构造的凡人孩子，还有那些只看生机不看身体的魂魄，而且需要的法力也不多。

千万莫要小看了此术：“幻傀儡”术是实实在在的高级法术。

这种术虽然不耗法力，却对施术者血液内的生气有极高的要求，若施术者没有一定的功力、血气内生气不够，最后就没办法幻化出至少看上去像活人的傀儡。

那些能够幻化出生动傀儡的修士，无一不是法术方面的高手，可想而知定然修习道法多年，功力深厚。

这样的法术高手，用这种下作的法子，算计孩子和有执念的阴魂作为自己采补之用，说是以强凌弱都是轻的。

干这样的事的人，跟本就是渣子中的渣子，几十年的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当初也不知道这法术是哪个败类创的。

虽然修行时间不长，此术玉燕却也能用，而且用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她是天生纯阳处子，生机旺盛，精元未泄，神气十分完足，比起那些要依靠采补来续命的老棺材瓤子，玉燕的血含有更旺盛的生机，所以她制的幻傀儡说不定比一般的幻傀儡还更有活力些，更像活人些。

玉燕目瞪口呆的看着当初把“幻傀儡”术贬的一文不值、同时把古往今来使用过此术的人骂的狗血淋头的无名师父捧着那个幻化出的婴孩走到那女尸跟前，随后把紧抱住傀儡的女尸的怨气给轻而易举的超度了。

没了怨气的女尸很快干枯腐朽，最后变成一堆枯骨。

这就完了？

玉燕完全呆滞。

无名师父满意的搓搓手，拿着那木棍又走了回来。

她看着玉燕呆滞的样子，轻佻的吹了个口哨：

“唉呦，我的燕子居然会吃惊诶！这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盛景，我要好好欣赏。”

玉燕迟钝的目光在尸骨和师父之间转来又转去，最后终回过神，脸上一下子露出滔天的怒意。

平日里乖巧的猫儿摇身一变，成了炸着毛的小狮子。

“师父你知道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术？”

“那是幻傀儡术！”

“你在欺骗一个死人！”

“她没了孩子已经够惨了，你还要骗她！如果她知道那根本只是一根树枝，她会多伤心？”

“‘戏神欺鬼，是修行人的大忌’，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可你现在却在你的弟子面前做着这样的事，你到底在干嘛？！”

无比严厉的质问，证明小女孩儿已经激动到忘记掩饰自己的情绪，忘了辈分。

那个刚刚随风化去的女人，寄托了她对素未谋面的母亲所有的思念。

这个女子对玉燕来说是不同的。

所以，师傅的行为玉燕不能原谅，绝对！

无名师父没有生气，相反的，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她的目光中有欣慰。

玉燕气更不打一处来：

“你还笑！”

“我笑是因为我开心，今天我终于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孩子该有的表情、看到了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悲悯。燕儿，森林里的日子，你没有白白度过，为师很欣慰。”

无名口气诚恳，那种发自内心的欣赏是遮不住的。

玉燕上山以来，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夸奖，这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无名师父弯腰扶住玉燕的肩膀，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她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欣喜：

“玉燕，你和你姐姐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但是好的资质更需要好的引导，否则越有才华，越是大祸害。”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你的足智多谋，你的灵活机变，你的心智成熟，根本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而且你不懒惰、勤勉好学——‘勤’，是比‘智’更难得的品质，我在你们的身上，看到了长春宗的希望。”

“你如此完美，可是我却常常夸奖你姐姐，对你十分冷淡，你可知是为何？”

玉燕小脖子一扭，撅着小嘴气呼呼不看无名师父：

“因为你偏心。”

无名温柔的把玉燕的头转过来：

“我这样对你，是因为我怕。”

“我怕你眼中的仇恨，怕你眼中的冷漠，我怕我把自己毕生的所学，托付给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肯定有不好的经历才会成为如今这样的性情。”

玉燕倔强的道：

“那你别教我啊，反正我是坏孩子。”

无名师父又笑了，笑的宠溺：

“我倒想不教你，可是我更不舍得这样的好材料被荒废；何况当初玉孤曾对我说，她一生一世不会和你分开，你对她也是如此依恋，我怎么忍心拆散你们。”

玉燕闻言，小脸唰的红了，低头双手拽着衣角，小声道：

“姐姐她…真这么说？”

无名师父笑着点点头。

玉燕真是又害羞又开心：

“多谢…多谢师父成全。”

无名看着玉燕情怀萌动的样子，本想开个玩笑，只是看她害羞，也就不逗她了：

“乖，燕子，你的心意，我怎能不懂？”

“我深知你的心性变成现在这样，并不能怪你，只是小时候环境所迫，只要好好加以引导，同时自己也能自我约束，那么你将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你看，”

无名师父指向那堆枯骨：

“物无善恶，用之在人，术无善恶，施之随心。”

“你的灵活机变，你的智计超群，根本就不是缺点，你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一切的关键，其实都在这里，”

无名师父点了点听的认真的玉燕的胸口：

“在于你的心怎样选择。同样都是幻傀儡术，你把它用在害人上，还是用在救人上，都在于你自己的心。”

“聪明伶俐，足智多谋，是好事还是坏事，其实全都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