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又是一个明朗的周末，空气里有栀子花的清香味。

我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下一下地晃动起，记忆又被轻轻拉扯到妻子陪伴我时的样子。

我微笑，心想在另一个世界她是否也幸福着。

秋末的风夹杂着丝丝寒意，我在这已经坐了两个钟头，身体难免有些冻得僵硬。

背后轻轻一暖，我仰起头，看见站在身后的女儿为我搭上的毛毯。

她俯着身子，手指一点一点地用力，但却仍旧温和地为我按摩着肩膀冰凉的肌肉，再慢慢地把我的手臂捂暖。

女儿自尊心强到一种极端的地步，自她出生以来我就从来没见过她在外面对谁弯过腰低过头，只是。

每每她在家里，她会弯下腰帮妻子和我摆好拖鞋，她会俯下身为我按摩疲劳的身体。

我有些鼻酸，甚至觉得我是何德何能拥有这样的女儿。

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我伸出手，握住她在我肩上移动的手，回过头说道，“阿尼，你不用做成这样。”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我接着说。

“爸爸从来没有觉得你欠我们什么，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起爸爸就知道，你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会长大。”

“爸爸也不想再逃避了，你长大了，”我笑了笑，心里却再无一丝苦涩，“再怎么不承认，你也不是一个孩子了，阿尼。”

“死不过是人生的归宿而已，阿尼。”

她沉默了，我拍了拍她的手，眼神飘离到很远的天空上去。

“我老了，不想面对也好，没勇气面对也好，怎样都好，我还是老了。”

“你不是很久以前那个抱着我膝盖要糖吃的小孩子了，我也不能再把你抱着举起来让你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底下的人了。”

我一边说着，手一边比划着以前的小阿尼多可爱，我没有回头，因为我听见淡淡的吸气声，阿尼哭了。

可是我还是要说完。

“爸爸给你道歉，因为我们这一代的怠慢给你们带来了这样一个糟糕的世界，让你痛苦，可是你是爸爸的骄傲。”

“也许某一天，我就会化成灰烬了，人的生命太短暂，来不及迎接明天，后天就步步逼近了，人在变，世界也在变。”

她压抑着哭声，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肩膀处。

“阿尼，你一定要好好记着，世界都在变。”

“可是，爸爸妈妈爱你。”

我转过头，看见三笠站在落地窗后静静地看着我们。

我笑着站起身，拉起阿尼的手，就像她小时候我牵着她的手散步一样。

“进屋吧。”

我希望三笠能照顾好她，支持着她，这样就够了。

家人，家人。

“搬过来住吧，三笠。”我浅啜了一口茶，说道。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不过很快就微微俯身对我鞠了一躬回答道，“谢谢您。”

我笑起来，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和保证，我就能看见三笠的恳切与真心。

呼出一口气，我感觉自己的责任也似乎到了一个头，抬头，又看见窗边我们一家人的合照，妻子微微俯着身，浅浅地笑着。

我拿起那个相框，记得妻子曾经在背后写过字。

我的目光停留在米色相框的背后的一行字上，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

——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心灵。

转过头，院子围墙上的青色枝桠随风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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