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一阵急过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愈发衬出屋内的沉默的反常。不需要回答,看琳芙斯的样子希格纳姆心中便已有数。“我,我……”希格纳姆挣扎着要起来,琳芙斯急忙按住了她,“你的伤可不容许你乱来,你这样跑出去,没见到主人自己就送了命了。”“连吾主都无法守护,这样的我就算……”希格纳姆猛得抬起头,却在接触到琳芙斯的眼神后哑然。是了,怎么忘记了,琳芙斯她啊——“你已经尽了全力了,不是吗?何况,若是主人回来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想法,一定会很生气的。”琳芙斯的眼神看不出什么,语气也很淡然,更是动作轻柔地将希格纳姆按回床上。明明是最痛的一个。躺回柔软的床上,身体便诚实地作出反应,希格纳姆的神智逐渐模糊起来,她其实是伤得最重的那个,一瞬间的清醒不过是因为心中的执念。在彻底昏迷前,她紧紧地抓住琳芙斯的小臂,并没有开口却知道她一定懂。一定要救回来,我们唯一的主人。
琳芙斯眼神复杂地看着希格纳姆再次昏迷过去,半晌将那手放回被窝,仔细地为她掖好被角,而门外已传来规律的马蹄声。琳芙斯“唰”地起身,带着满身的疲惫与伤痛,以及……无比的决意。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老子会蠢得在树林里搜你么!这小妞断了腿,你肯定要穿出这林子帮她寻求医治,哼哼,果然被老子逮到了!”对方的首领得意又阴冷地说着,疾风已经无法理解那字句的意思,只是知道不好了。
“……菜……乃叶……”疾风毫无意识地重复唤着那女孩的名字,大脑大概已经僵化了,除了这名字也说不出其他的东西了。“别怕,我会保护你的。”那个人的语调依旧冷静稳定,带着一股莫名的自信,奇异地让疾风安下心来。少女的心湖落下涟漪,层层扩散。念着这个名字,疾风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因此,错过了、浑身是伤的琳芙斯冒死带队前来救援自己的、那一幕。
远远地望见那穿梭在人群中的瘦小身影及她背上的人时,琳芙斯差点喜极而泣。但现在,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那些匪徒因为他们的到来产生了小小的骚乱,而那名高町家的孩子很快反应过来,抓住这一瞬即逝的机会朝他们的人迅速靠近。“拿下她,拿下那个小妞!”首领见势不对,忙大声疾呼,他心里清楚得很,只要捉住了那八神家的小妞,琳芙斯带来的人马便毫无威胁。那些匪徒原本有些混乱,但听到首领的呼喊后,都回过味来,一个个眼中凶光大盛,朝菜乃叶展开猛烈的攻击,其中尤以那三当家最为拼命。菜乃叶原本就与他们缠斗了不少时光,体力消耗不少,到底年龄尚幼,还得时刻护着背上的疾风,琳芙斯到来前便有难以为继之感,只是见到援兵突现,强提起精神打算一鼓作气冲出匪徒的包围,那样就安全了,可是这些匪徒不要命的打法生生拖住了她的脚步,再想冲破却是有心无力了。
银发女子带头冲进人堆里,八神家的精锐齐齐低吼一声,跟着女子如锥子般凿入那些匪徒之中。起初匪徒们只分出少许人手牵制他们,并加紧了对菜乃叶的攻势,很快他们便发现情况不太妙了。不提那些百里挑一的精锐,单是那领头的银发女子的拼命打法,看着就让人胆寒了。她的招数其实很简单,一剑穿心而过。问题是她的剑每次挥动必会收割人命,而且毫不在意自身的伤痛,刀剑加于她身上她都似无所觉,反应只有一个。一剑穿心!琳芙斯机械地挥剑、前进、挥剑、前进,向着疾风的方向,没有半点停留。她身上的血浓到连这大雨都冲刷不去,她的身姿宛如远古的魔神般叫人望而生畏。匪徒们见了,心中也不由得怯了。他们虽然做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该怕还是会怕啊!战斗中,气势是十分关键的一环,匪徒们心中一乱,立刻被菜乃叶抓住机会突围,很快便与琳芙斯他们汇合,合围之势一去,菜乃叶更是压力大减,越战越勇。
那首领之前看到琳芙斯的表现,心中便是大感后悔,原本他就是使计先捉了疾风这才让琳芙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还以为就算有什么事凭他的本事也尽可对付得来。现在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年头小孩惹不得,半大的愚忠小孩更是万万惹不得。眼看捉拿疾风已然无望,首领牙一咬,心一横,还是决定保住根基为重。“弟兄们,扯乎!”警惕地看着匪徒们不甘地撤走,前一秒还神威凛凛站得笔直的琳芙斯,后一秒突然软倒在地。
“我的主人,您终于、终于醒了……”甫一睁眼,便看见琳芙斯泫然欲泣的脸庞。琳芙斯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肌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憔悴得不行。疾风再往后看去,便看见维塔和夏玛露倒成一团,满脸的疲惫和担忧。“琳……”只勉强挤出一个字,喉咙便干干得发疼,琳芙斯连忙拿来一旁的水,小心地喂疾风服下。
琳芙斯见疾风醒了,想起夏玛露说疾风恐怕是无法站立了,开始在那纠结起来,哪知疾风突然问道:“她……走了吗?”琳芙斯一时没反应过来疾风在说谁,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小主人。见到琳芙斯有些愣怔的表情,疾风顿了顿,别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菜乃叶……”“高町小姐吗?在您度过危险期后,她又逗留了两日,不过日前接到了一封书信,看过后便急急地离去了。”琳芙斯回答了疾风的疑问,目光又不自觉地往下溜去,仿佛能透过厚厚的被子看见自家主人的双腿。“高町、菜乃叶……”又有些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疾风这才发现琳芙斯的眼睛并没有看着她的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疾风顿时心下雪亮。“我的腿……”琳芙斯听见疾风开口,心中一惊,忙收回目光急着道,“我的主人,您的腿……”琳芙斯也不知该说什么,欺骗主人是不被允许的,可若是直言相告……要她如何说出主人无法再站立的残酷事实?
“不要哭,不要哭琳芙斯……”感觉到温柔的抚触,琳芙斯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落了泪,疾风动作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扯开一抹故作轻松的笑,“没关系,没有了双腿,我还有琳芙斯,不是吗?”“是,我的主人,以后我就是您的双腿,无论你要去哪,我都会带您去。”琳芙斯伸手覆上那在自己脸颊边的手,实在是凉得令人心疼。“恩,恩,太好了,我还有琳芙斯……”这么说着,终于忍不住声音的哽咽,疾风吸了口气,再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不难过,她才十岁啊,怎么可能不难过?
琳芙斯看着悲伤的主人,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能稍微分散一些她的心思,念及她刚醒来时提到的人,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从怀中摸出一支哨子递给疾风。“我的主人,这是高町小姐说要送给您的礼物。”听了琳芙斯的解释,疾风原本略显迷惑的脸庞渐渐转为惊喜,“她也真是的,居然给淑女送哨子。”疾风笑了笑后放入怀中,琳芙斯见疾风心情果然明朗许多,在心中少不得对这位高町小姐大大地感谢一番,但又有些奇异的、说不上的感觉。
说归说,疾风到底还是个小孩,从小到大因为家世的原因都没见过哨子这类的小玩意,心中可是相当好奇的。身子在夏玛露的调理下,伤口也愈合地七七八八了,这天,她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借口将众人都支走,一个人坐在屋中,左右看了看,有些鬼祟地从怀中摸出哨子,小心翼翼地吹了起来。唔,你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吗那么神神秘秘的?哎哟讨厌,人家会害羞嘛~不过哨子嘛,你吹的力小了,那声音是又哑又难听的,结果疾风就越吹越重,声音也越来越清亮高昂,连琳芙斯他们都听到了,在琳芙斯他们恰恰赶到门口之时——
一声鹰啸从窗外传来,接着一只灰黑色的苍鹰如利剑般冲向疾风,没等疾风惊呼,它轻轻一扇翅,稳稳地停在疾风坐着的轮椅背上。见那鹰儿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疾风小心地伸出左臂,那鹰儿也甚是伶俐,马上停在了疾风臂上,疾风心中一喜,细细打量起这只鹰儿来。它的上体及翼表面为灰褐色,眉纹白而杂以褐纹,下体为白色,体下面有纵斑,两翼宽圆,体长不过一尺,并非成年苍鹰。突然发现那鹰儿腿上还绑着什么,疾风忙解了下来,原来是张牛皮纸,小心地展开后,便看见上面用整齐利落的字写着这么一句话:等你好了要请我吃饭哦。疾风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更多的却是隐秘的快乐,连带看着那鹰儿都觉得更加亲切可爱起来。很多年后,疾风才明白,那亲切只因她心中的菜乃叶便像那鹰儿一般,矫健、洒脱、自由自在地翱翔于空。而那个时候,她的心亦迷失在那友情与爱情交织的迷雾中,看不见最初的方向。
门外的琳芙斯看见主人欢喜而真实的笑容,心中也自然而然地感到高兴,只是念及这笑容并非由于自己,她的心中又有点奇怪的失落之感。琳芙斯望着疾风明亮的笑容,在心中反复地问着自己。
“我的主人,高町小姐的信。”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近,惊醒了望着窗外的娇小女孩。“哈,这家伙把夜天阁当自己家的了么?”口中这么说着,娇小女孩的脸上却是笑意满满。高挑女子温柔地看着主人真实又欢喜的笑颜,沉默着将手中的书信递过去。“恩?她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打上了哈拉温家大小姐的主意。”细细地读了来信,娇小女孩抬起脸,状似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高挑女子低低地开口道:“我的主人,我去将卷宗取来。”“不要。”娇小女孩的语气难得的带了点撒娇,但她的答案明显令高挑女子不解,不过她脸上的疑惑很快被笑容冲散,“你抱我过去。”“……是,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