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时乖命蹇何妨知足常乐
福来运转警惕愁苦连绵
——窘迫,发达,和痛并快乐着的人生。
李云廷是本市人,本名李苟,他原来的职业是看风水的。
可是咱们的苟同学实在是没什么特殊的本事,兼之时运也不济:每次他去看阳宅,客户家就闹鬼;他去看阴宅,坟地晚上就出怪声。
无论哪里,只要他一看,肯定无事变有事,小事变大事。
你说这不是倒霉催的么?
久而久之谁还请他啊!苟同学在自己的家门口混的那叫一个惨,连饭都吃不上。
李苟又是个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废柴,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他只会、也只能吃“张口饭”。
为求糊口,李苟只好走了“上山下乡”的路子。
也就是专去那些消息闭塞、不甚有钱的乡村山野里玩玩他擅长的那套“张口活”。
李苟同学从事的不是老本行风水师,而是“打板儿算命”。
算命的按江湖规矩是从不吆喝的。
有些不在固定地方摆摊而是背包到处走的算命先生,会边走边“打板儿”,两片竹篾儿相互磕碰着,“叮当”、“叮当”不绝。
这打板的声音就是这类算命先生的吆喝。
老乡们基本上都懂这个,一听这声音都知道外面有走街串巷“打板儿算命”的来了。这时候,想算的人家就会叫住先生,让给算一卦。
这样“打游击”的算命先生卦金往往多少不一,并没有什么定价。
哪户人家实在是没钱、又想算的话,若是提出留先生吃顿饭,有的先生也给算。
李苟同学就沦落到了这个田地。
“打板儿算命”的日子只能说是勉强糊口而已。
好在这种生活自由自在,李苟光棍一条也没什么家室,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去哪就去哪,倒也看了许多大好的河山,长了不少新奇的见识。
有道是“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这一天,李云廷的好运气来了。
却说那一日,李苟“云游”到一个村庄。
从当地人的传言中,他听说附近有一座“仙山”,上面有神人居住。
孤身一人,走哪儿不是走啊!
李云廷一时兴之所至就去了。
“仙山”名为孤燕山,并不是很大。
但是长年云雾、瘴气弥漫,加之树高林密,凭空就有许多仙家的气象。
不过那雾气据说有毒,所以此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李云廷大老远赶到此处,总没有打个照面儿转身就走的道理,于是他就在山脚下散居的百姓中做起了他的生意。
这里穷山恶水,也没有招待所、旅社什么的,他一个陌生人也不好借住本地人家,到了晚上只好就寄宿在相信孤燕山中有神仙的百姓们合伙搭建的“孤燕山山神庙”里。
这个小破庙寄托了人们对仙人纯朴的向往,建的也很纯朴:
一看就知道是给神仙住的,凡人在里面不冻个全死也冻个半死。
时值深秋,庙里四面漏风,半夜干冷干冷的。
李苟也没有铺盖啊,很快被冻醒了。
他一看,这要是再睡下去可能就醒不过来了,于是再也不敢睡了。
睡又不敢睡,又当不得那冷风,这便如何是好?
正在那无计可施的时候,李苟想起他白天“打板儿算命”收到的报酬里还有两个馒头,因为怕老鼠偷了,就放在个带绳儿的瓷罐儿里挂在破庙的矮梁上了。
上面还盖了块石头片儿。
于是他就想拿个馒头吃了点点饥:说不定肚子里有食儿也就不那么冷了。
可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一个“仙女”站在他旁边,正静静的看着他。
这半夜忽然出现的神秘美女把李苟惊的魂都飞了。
作为一个风水师,李苟还是很迷信的:他以为自己占了仙家居所引动神人怒火、神仙下来惩罚他了呢。
他也不想想哪个神仙会那么无聊,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从天上下来惩罚一个借他庙睡觉的凡人。
值得庆幸的是,“仙女”并没有惩罚李苟,只是问了他的来历和很多关于现代社会的事情,然后,就收他为徒。
没有任何原因的主动提出收他为徒。
李苟要是拒绝那就是他脑袋短路了。
面对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白痴也知道要痛快答应。
“仙女”为李苟改了现在的名字,一边教李苟本事,一边一路行游,一直跟李苟回到他的家乡——X市。
听上去多么美好的故事。
可是直到现在李云廷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师父选择的是自己。
李云廷知道自己虽然天生体质纯阴,也算罕见,但是他的资质其实并不是太好。
难道是因为长春子与世隔绝了太久,需要自己这么一个到处云游、明晰世务的人作为她融入这个社会的工具?
李云廷当然不相信是这样。
这个理由,还不至于让长春子对他好到收自己为徒的地步。
不明白自己价值何在导致李云廷极度缺乏安全感。
但他舍不得长春子弟子的身份、舍不得长春子这个靠山、更知道在长春子这里,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弟子没有活路。
李云廷疯狂的为长春子效力,全心全意的,堪称“鞠躬尽瘁”——他生怕自己会迎来“死而后已”的命运。
他对被长春子看中的刘娜羡慕而又妒嫉。
李云廷知道长春子永远不会抛弃刘娜,因为长春子告诉了他,找这些女孩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师傅对他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会的所有都倾囊相授。
长春子这种莫名其妙的师恩深重也是李云廷恐惧的根源之一:因为他确信自己并无任何德能配得到如此厚待。
每在长春子身边多呆一天、每从长春子那里多学到一点东西,李云廷就多担惊受怕一分。
因为他知道的越多,被长春子抛弃的话,存活的可能就越小。
李云廷每天都在被长春子抛弃的恐惧中活的惴惴不安,日子过得像那个被自己的主子悬了把剑在头上的倒霉弄臣。
刘娜坏了事,李云廷心中有喜有忧。
喜的是至少在许悠悠到手之前,他是安全的;
忧的是长春子把攻下许悠悠这件事交给了刘娜去办,这意味着他又没机会表现了。
李云廷一直深恨刘娜。
他虐待刘娜,一方面是因为她夺走了自己表现的机会,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当初怕她。
李云廷的行为并不难理解。
有的大人物在失势以后,往往会有很多曾经对他们毕恭毕敬的人会迫不及待的踩他们——这不是因为大人物曾经欺凌过这些踩人者,而是因为这些踩人者曾经讨好过、畏惧过大人物。
严格来说,这些踩人者不是在恨自己踩的人,而是在恨自己的过去。
这种心理也许很奇怪,却并不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