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0inuyasha0 于 2013-12-15 00:00 编辑

第44話「悲歡」

我一直練習著，練習著如何說「再見」。

是啊，這個詞彙非常困難呢！恐怕學習一輩子都很難學會吧？

（by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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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我與海棠回到了公會。

親眼確認公會失去結界的瞬間，我瞥見了海棠眼眶泛起的淚水。但是，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看著建築，彷彿在回憶先前的種種。

淚水沒有落下，她很努力地不讓它奪眶而出，即使如此，眼中打轉的淚光確確實實地述說著悲痛。

面對這樣的海棠，我卻沒能吐露出隻字片語。

我很清楚被迫失去親人的痛苦，卻也因為如此……我沒有任何言詞能夠安慰海棠。

不要說安慰了，我竟然連張開手擁抱她的勇氣都沒有，只是與她默默往公會內走著，像個陪襯品般跟隨在旁，兩人就這樣沉默無語地走到了公會屋頂上的平台。

這個地點……是當時我解除封印的地方、是與海棠正式告白的地方、是與小末開戰的地方……然後，也是海棠與海紅最喜愛的地方。

曾經，我也喜愛著這裡，但是現在則否。

這裡的視野太過遼闊，遼闊到讓人自覺到自己的渺小。況且現在，徐徐吹拂著七月的晚風，溫柔中帶有一股淒涼。

我隱約看到海棠在顫抖，是因為晚風而感到冷嗎？這個答案，我明明應該再清楚不過。

「從這裡彷彿能眺望到天際線的彼端呢……」

海棠彷若自語般，輕聲說道：「如果能看到遠方的哥哥，那該有多好？」

「嗯，如果能看見就好了。」

敷衍似的回應，其實只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該如何在不傷害到海棠的狀況下回應。

現在的我才終於明白，妖物之王說得或許沒錯，我對海棠的了解太少太少……甚至根本不了解她的事情。如果我能夠理解海棠，又怎麼會無法回應她的話語？如果我理解海棠，又為什麼無法撫平她的傷痛？

我輕咬著下唇，不甘心自己如此沒用。

「放心吧，海紅會長肯定不會有事的。」

終於，我說出了最沒說服力的發言。

海紅的死已經是事實了，否則結界的靈力不會無故瓦解。

無論是誰都應該能夠理解，更何況是海棠……但是，除了自欺欺人的言論外，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是呢……或許還活著呢！」海棠的笑容帶著苦澀與些許的嘲諷：「故事不都是這樣的嗎？重要的人無論是落下山崖、落入深海，又或者被敵方抓去，甚至殺死。只要沒看見屍體，不久後就會若無其事地再次登場……」

聽到海棠也如此答覆，我便自顧自的順水推舟：「是啊，一定是這樣的！」

「不要開玩笑了－－－－！！」

海棠突然大吼。

一瞬之間空氣凝結了，一邊是沉默不語；另一邊則是愣在原地。

晚風將天上的雲霾吹開，透出的卻是尖銳的眉月。

看見那尖銳如鐮刀般的形狀，我才理解自己的愚蠢，想要除去他人的陰霾，卻反而將更深重尖銳的事物表露出來。

我深深吸一口氣。

就在我想要開口道歉時……

「對不起。」

海棠輕聲道歉。

明明是我的錯，最先開口道歉的卻是海棠：「我知道蕾伊只是關心我，卻這樣亂遷怒發脾氣……對不起，但是、但是……」

－－但是這並非故事。

就算海棠沒說出口，我也知道答案。

童話也好、小說也好，幸福美滿又理想化的世界是虛偽的，那種不現實的事情怎麼可能發生？這是現實啊！是殘酷的現實啊！

落下山崖就能練成稀世武功或是有高人相助？落入深海改天就會毫髮無傷出現在面前，甚至成就更勝以往？被敵方抓去反而能夠同化敵方，化敵為友？被殺了也可能只是假象，或者只是替身？別開玩笑了！就算海棠不說，我也會這樣罵自己……不要開玩笑了！

哪個世界會如此幸福理想？哪個世界不是痛苦絕望的？如果真是如此，我的父母也就不會死了！小末也就不會死了！

但是、但是……

我卻想著要在這殘酷的世界自欺欺人，裝得一切都是幸福美好的？……開什麼玩笑！不要逃避現實啊！

『媽媽，現在的我很幸福。媽媽，現在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為什麼……我會突然想起小末的笑容？

幸福，我也曾經試著相信這個詞彙，我也曾經追尋著這個理想。無論是與父母相處的日常，還是與小末相認的當時，我都深信著。

但是幸福總是只有一瞬之間，仿若落葉般，讓人沉浸在飛翔的夢想之中，而沒去意識到自己其實只是在墜落。

現在的海棠和當時的我是一樣的吧？

在失去之後回憶過往，才發現一切都是如此諷刺可笑，直到已經墜落到地面才察覺事實的落葉也是同樣可笑。

倒不如說，我才是最可笑的，察覺之後仍打算逃避，閉上眼睛告訴自己「我仍然在飛翔著」。

或許我……根本不值得海棠喜愛，也根本沒有愛著海棠的權利。

因為我從來沒有扶持她前進的力量，只是一昧順著自己的情感前進，不對，應該說是順著自己的情感倒退。

突然，海棠抱住了我。

「不要哭了，蕾伊。」

我……在哭？

明明最悲傷難過的是海棠，明明現在應該是由我來安慰海棠的……我卻先落下淚了？

「蕾伊還有我啊，我也還有蕾伊……所以，無論多麼悲傷痛苦也能繼續前進，放心吧！這世界不會如我們預想的那麼殘酷，一定……」

海棠的聲音哽咽，與我一起落下了淚水。

真是沒用……我厭惡這樣的自己。不但無法安慰海棠，反而只會徒增麻煩。

「海棠……」

我到底能夠為海棠做些什麼？我到底能夠為對我付出這麼多的海棠做些什麼？我到底能夠為將我拉出痛苦過往的海棠做些什麼？我到底能夠……為我深愛著的海棠做些什麼？

如果不找到答案，我就不能取得愛著海棠的權利。

最後，我想出了一如往常的方法。

「我們去討伐魔王吧？再一次組成聯軍，再一次侵入魔王領地復仇……」

對於我的提議，海棠先是呆愣住，隨後搖搖頭。

「蕾伊也是傻瓜呢……復仇的戲碼早就落幕了，而且，復仇也無法改變什麼不是嗎？」

她放開了我，退後一步，將手放在胸前說道：「我並不怨恨魔王，但是也不能說侵攻魔王的哥哥不對，真要說的話，這件事是我的錯……既然如此，我又有怨恨誰的權利呢？不能夠因為失去親人，就不分是非地要對方背負罪名，甚至以此做為討伐的理由。」

「難道要這樣算了嗎？海紅的死，難道就這樣不追究了嗎！？」

如果我連幫海棠復仇都做不到，我又還能做什麼？

現在的我，或許復仇並不是最主要的理由，只是想找個自己能夠做到的事。

「真要說哥哥的死，我最厭惡誰的話……那大概是我自己吧！所以……蕾伊也冷靜點吧？如果用怨恨來憑弔死者，他們也會很困擾的吧？」

說著，海棠抬頭仰望那尖銳的月。

「這世界的怨恨已經夠多了，至少，這件事就和平的落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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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城，克羅艾希維亞。

龍族之王姬伶音、崔格之王媞妲莉雅．麻索西瑟姆、獸人之王露洛洛席亞．芙洛可－－三位至方王聚集在魔王城的大廳，總結這場戰爭，以及討論事後的發展與對策。由於魔王傷重，魔王方面則是巴里度．洛伯代理。

「總之先喝杯伏特加吧？」獸人王首先提議道。

「不，余認為威士忌比較好！」崔格王提出異議。

「……」龍族之王則無語了片刻，但之後自己也提出意見：「論事非論酒，但若要飲，以茶為佳。」

「那種苦澀的東西我才不喝呢！」

聽到獸人王反對，龍族之王立刻提出辯解：「誰謂茶苦？其甘如薺。」

一旁的洛伯則無言地看著這三位至方王，明明才剛發生過大戰，她們也太悠閒自在了吧？

隨後，她們一人一瓶不同的飲品，小酌片刻後，才開始討論這次戰爭的後續問題。

http://i.imgur.com/pF71YMD.jpg

「雖然這戰看似是魔王方的勝利，事實卻完全相反呢！」

「何出此言？」

「如今的魔王軍內部，幾乎沒有可以戰鬥的魔族了不是嗎？如果再遭受一次的入侵，恐怕會徹底淪陷吧！」

崔格之王說完，視線挪移到一旁的洛伯，而他也不甘心的點頭承認。

「然而，此次入侵的組織也都近乎崩潰，早已失去再次入侵的戰力了不是嗎？」獸人王提出疑問。

「其他組織或許如此，聖耶洛因則否。」龍族之王回答道：「他們本次的戰力，是教宗所排斥的內部勢力。」

「聖耶洛因嗎？他們並不可怕吧？」獸人王喝了一口伏特加後，繼續說道：「聽說他們本部也受到血族之王攻擊，還沒整頓好呢！」

「那場戰爭死的幾乎是教徒，主力並未受到太多影響。」崔格王解釋。

「況且教徒這種東西，越是困苦無助時，越容易增加。」龍族之王補充解釋：「人類對魔族的戰爭失敗，也可能成為教會宣揚『魔族威脅論』的藉口，以此擴大反對魔族的勢力。這場戰爭毫無疑問幫了教宗一個大忙。」

利用戰爭來擴張自己的權勢嗎？人類可真是難懂的生物呢……

洛伯暗自想著。

「本來，透過樹立外部的敵人來化解內部的矛盾，一直都是人類慣用的手法。」

「人類什麼的怎樣都無所謂啦！」獸人之王面帶微笑說出殘忍無道的話語：「大不了索性將他們滅族，屠殺個幾輪。」

「……」崔格王呆愣了幾秒，才開口吐嘈道：「說起來，獸人王殿下……獸人與人類不是同樣是人族嗎？」

「那又怎樣？人族這種東西啊，只要對方稍微與自己有所不同，就不被認定是同類唷！」

獸人王將杯中的伏特加一飲而盡，接著又倒了一杯：「膚色、生活地區、髮色、語言、文化……只要略有不同就會有所歧視，將對方認定是和自己不同的異類。人類與人類都如此了，何況是人類與獸人這兩種差異更大的類型？」

「那麼戰後發展對策方案一，崔格、獸人與龍族聯合將人類滅族。」

「可別算上龍族啊……」龍族之王將手中的茶放下，提出異議：「龍族以和為貴，可不做這種殘忍的事。」

「妳少來！」獸人王與崔格王異口同聲的吐嘈。

一旁的洛伯見狀，出聲詢問：「不然龍族之王認為該如何處理？」

「以地理形勢環繞防守，分別守住魔族領土的三方。龍族守東、獸人守西、崔格守南，如此便能確保魔族領土的安全。」

真有這麼好的方法，拜託一開始人類企圖入侵時就用啊啊啊！－－旁邊的洛伯忍不住在內心吐嘈。

「不過人類領土與魔族是相鄰的吧？如此一來余就必須往東擴張，龍族王殿下也必須南侵，如此才能截斷人類領土與魔族領土的接鄰。」

聽了崔格王的發言，龍族王姬伶音滿臉的不情願：「如同前言，龍族不做侵略之事。」

「……那妳打算怎樣？」

龍族之王笑而不言，將目光投向洛伯。

獸人之王彷彿先理解了一般，露出了「這傢伙超級惡毒」的嘲諷笑容；崔格王則是和洛伯一樣滿臉疑惑。

「只要魔族將東方與人類相鄰的領土割讓給龍族，如此一來，龍族便能不行侵略之實，又能守住東面。」

「喂喂，趁火打劫可不好喔！……雖然我不討厭這種作法。」獸人半吐嘈半認同。

「龍族王殿下……其實妳才是大BOSS吧！」

「本來就是BOSS沒錯。」姬伶音沒打算反駁，她再次提問：「如何？魔王的管家。」

「我絕對不會同意這種作法，優依……魔王也肯定不會讓妳如願！」

洛伯沒想到龍族之王會是這種傢伙，他憤怒地斥責：「魔族寧願冒著被侵略的危險，也不會同意這種尊嚴淪喪的事！龍族之王，將自尊視為首要之務的妳，說出這種提案究竟有何居心！？」

「……欸？」姬伶音愣愣然，不懂洛伯為何要發脾氣：「不過就是割讓個土地，沒這麼嚴重吧？反正魔族東方早就是荒蕪的廢地了不是嗎？冒著生命危險也要保全那種廢地，實在不懂你在想什麼。反倒是我們龍族，只取得幾塊廢地，還要冒著危險幫忙協防……」

「廢地又如何？這件事攸關魔王的尊嚴。姬伶音！就算妳是龍族之王，我也不允許妳對魔王無禮放肆！」

氣氛突然提升到劍拔弩張的地步，雖然龍族之王本身並沒能理解原因。

東面的土地早就因為與人類戰爭，加上海紅的大規模破壞而成為廢地，既然魔王想要保護魔族的生命，龍族就以取得領地的方式來阻止人類入侵，這不是很好的交易嗎？只要東面成為龍族領地，姬伶音就能以「禁止人類侵入龍族領地」為理由，將企圖向魔王方進攻的人類拒之在外，如此一來，魔王也能過上她所期望的平凡日常，這樣不是很好嗎？

洛伯想要保護魔王，想要讓魔王盡量不受到傷害，那麼……不是應該會坦然接受這提議嗎？

那麼，為什麼在生氣？

突然，大廳的門被打開了。

「就接受不是很好嗎？」腳都還沒跨入大廳，就先聽到她的聲音：「是個很理想的結局吧？」

少女一邊用手輕輕撥弄那頭灰紫色的長髮，一邊關上大門。

她身穿編織著大量純白蕾絲與十字架的圖案的黑色的衣裝，鮮紅色的雙眼像是毒蛇般銳利，有著比在場任何一位至方王都要沉重的壓迫感。

獸人之王看了看她背後如同蝙蝠般的翅膀，再看看身旁的崔格之王：「妳也是崔格嗎？」

「不，她身上完全沒有崔格的氣息。」崔格王媞妲莉雅否定道。

「戀．歐里亞斯。」她自我介紹：「受魔族之王召喚前來的……冥使的真血公主。」

「妳剛才該不會都在偷聽我們談話吧？」洛伯似乎有些不悅。

「是，從頭到尾都聽見了。」

「欸欸～」獸人之王露出了惡趣味的笑容：「真是個欠調教的傢伙呢，今晚我們來談談該有的禮儀如何？當然，是用鞭子跟蠟燭。」

「鞭子跟蠟燭！？」一旁的崔格之王聽到關鍵字，開關又被打開了：「真好，能被調教好羨慕呦！」

「……」獸人之王似乎很不想去理會旁邊那隻發情的生物。

「……」龍族之王似乎很不想和這群變態待在同個地方。

「……」洛伯突然覺得這裡成了某種變態的聚會場地。

戀．歐里亞斯則不以為意，她打量著眼前幼女體態模樣的獸人之王：「跟魔王一樣是個小不點呢，各種意義上都是。」

這句話點燃了獸人之王的怒火，開始審視對方有沒有值得吐嘈一番的地方。

身高與乳量自己不如人所以無法吐嘈，直到她看到了戀脖子上的項圈與髮型。

「那個像狗耳朵一樣的髮型是什麼啊？還有項圈，難道有什麼特別的嗜好嗎？妳這條狗！」

「這不是狗耳朵，是惡魔的角。」戀一邊反駁，一邊再次展開攻勢：「妳這個熊孩子。」

「！？」無法反駁自己是熊的事實啊啊啊－－！

不行！不能被對方佔到上風！

得想辦法從別的地方展開反擊……對了！

「戀？這什麼名字，難道妳姓七瀨嗎？」

「不，我的名字取好之後三年，我才發現有『夜勤Ｏ棟』這部作品，而且比起七Ｏ戀，我更喜歡野上Ｏ華。」

各式各樣無節操的自述啊喂！而且這是作者的自述才對吧！不要把自己的喜好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啊！

說起來，野上Ｏ華不就是白色頭髮的蘿莉嗎……獸人王看了看自己的髮色－－跟我同髮色還一樣是蘿莉！是在暗諷我嗎！？

「惡魔！妳這個惡魔！」獸人之王再起不能，跪地痛罵。

話題是不是往奇怪的方向偏了……

一旁的洛伯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對於沒看過「夜勤Ｏ棟」的純潔魔物來說，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插話。

「該回來正題了吧？」

「她們已經沒救了呢……」

洛伯與龍族之王無奈地嘆氣，況且旁邊的某崔格似乎也很感興趣，會議完全無法繼續了。

這世界是怎麼了？這難道是個扭曲崩壞又充滿變態的世界嗎？

「罷了、罷了，反正最終領土的變更也是要等魔王清醒，你們到時候再考慮清楚吧！這次的會議……」

龍族之王看看眼前的場面，再次嘆氣：「就先解散吧！」

啊啊，這是個殘酷又病態的世界。

（插圖：媞妲莉雅、姬伶音與露洛洛席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