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十载夫妻一朝陌路 百般自欺转眼成空
——离婚的母亲,早熟的女儿,和一个破收音机。
最近,许家母女身边称得上是怪事连绵。要说现在得先说过去,请容我从头说起。
这间地下室是许琳和前夫刘自强很久以前——准确说,是刚刚结婚的时候——买下的,许琳和刘自强离婚后,伤心欲绝的她选择净身出户,除了这间承载了那段贫困却和睦的岁月的回忆的破房子,许琳什么也没和前夫争。连同房子一起,女儿悠悠也判给了许琳,她前夫刘自强仿佛打了把曾经疼爱万分的女儿连同这个跟他同甘共苦的糟糠之妻一起抛弃的主意,明确的表示不想再要这个女儿,他把从小体弱多病的悠悠像捆绑销售一样强制性的连同值不得几个钱的破屋一起塞给了跟他一起打拼十多年、最后挣下千万家业的许琳,而且没有给许琳一分钱——别说许琳没争财产,就算争了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刚刚离婚的那段日子,许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世上始乱终弃的人有太多太多,本来没有什么可说的,许琳是个外柔内刚、敢爱敢恨的女子,有着不逊色于男人的刚强和韧性,假如刘自强真的是个有钱就变坏的陈世美,许琳绝对不至于这么痛苦。但奇怪的是,刘自强哪怕在离婚前一天也没有露出任何抛妻弃女、翻脸无情的苗头。这让许琳没办法骤然从曾经早已习惯的幸福温暖中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其实,她到现在还是有些没办法接受家庭已经破碎的事实——尽管和前夫已经离婚数年。刘自强变心变得是如此之快,头一天还是一个体贴妻子的好丈夫、疼爱女儿的好父亲,第二天就再也不见母女两个的面,这段婚姻从开始到结束足足十几年,夫妻二人从来没有争吵过。走完全部的司法程序,刘自强也拒绝和许琳做任何交流。当年的一切如此突然,突然到令人觉得不真实,以至于当于良问及许琳具体情况的时候,许琳神色有些恍惚的用了这样一句话来描述:“像做梦一样。”
再说许琳从刘自强手里要来的这间房子和离婚后母女二人的生活。
许琳和前夫、女儿悠悠曾经在这房子里住了十年之久。地下室破虽破,可无论他们买它之前还是一家三口住在这里期间,这个小小的“一室零厅零卫”却是从没有流传出什么诡异的“说道儿”。离婚后,许琳带着悠悠回到旧家,头两年这个小家里也没发生什么。两个人日子的的确确是穷苦的紧,可是悠悠懂事孝顺,身体也好了很多,根本不用妈妈操心。许琳只有三十来岁,还能工作,得到的收入养活两个人虽然有点吃力吧,但是也问题不大。两年里,母女二人过的清贫而又充实,中间遇到过许多沟沟坎坎最后都熬了过来。
时间是医治所有伤痛的灵药,当破碎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许琳甚至有一瞬间这样想:“大不了就是再一次从头开始罢了,能怎么样呢?没了那个负心的人,日子照样过,谁没了谁还不能活呢?”这对母女的日子过得很平静,而且仿佛会永远平静下去。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从离婚的第三个年头——也就是今年夏天——开始,许琳家慢慢开始出现一系列的“怪事”。
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的,屋子里半夜三更无缘无故叮当的乱响,这声音让母女二人都睡不安稳,而且打开灯屋里声音就没了。许琳可以肯定这声音不是老鼠造成的——许琳是个利索的人,小屋虽破却收拾的很干净,莫说老鼠,连蟑螂蚂蚁都不见一只。另外,只要母女二人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回到家开始休息,总是能感到冷风一股股的在屋里吹——很微弱、但是寒冷刺骨的风。
如果以上的现象还能用房子破来解释,那接下来的事就只能用诡异来形容了。
母女两个人都觉得屋子里有人看着自己,时时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可是那是地下室啊,连窗户都没有,许琳家这间房子还是一整间没被隔断的,墙可不是那种脆弱的纸板墙而是实心的水泥墙壁,母女俩反复检查过四面包括天花板,也都没有看见破洞,那谁还能隔着实心水泥墙看的见屋里啊?
其实屋里的冷风细想起来也很奇怪,这种种怪相都是在夏天开始有的,这个季节,整个地下室每家每户都是闷热异常,家家户户晚上关了门睡觉都能闷死人,许琳家的冷风是从哪儿来的呢?
再到后来,诡异事态渐渐升级。
要说怪事升级,不能不先说许琳家的财政状况。许琳家里的财政状况就是一个字:穷。穷到什么地步呢?那是耗子进来转一圈都得含着一包热泪空手而归——连穷带利索这屋里连灰都没有。许琳有工作不假,可是工资供许悠悠上学就花了一大部分,加上日子再穷许琳也不愿让孩子吃苦——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发育的时候,就算许悠悠打小儿体弱多病,到了这个年纪那胃口那身体都是蹭蹭的长啊。作为一个母亲,许琳看着孩子本就尖尖的下巴越来越往“锥子”那边发展,她不能够不隔个三五天给孩子打打牙祭;看着悠悠虽然还是没长开,但也日渐俏丽的小模样儿,她更不能够不常常给孩子添置几件合身的、在十几岁这个年纪该穿的衣服。她多爱这个听话听话懂事、心甘情愿和自己在这个穷家里熬的孩子啊,可是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用钱?许琳从来都是个有志气的人,从不开口跟人借钱。于是那可怜巴巴的几个子儿的工资往往在每个月还没结束的时候就进了菜贩子和服装店老板的兜里。
这样的财政状况,导致这个狭窄的家里面电脑、电视之类统统的没有。娘儿俩平日唯一的生活娱乐就是在闲暇的时候听家里破破烂烂的收音机唱歌——许悠悠跟她妈妈说是同学给的,其实是悠悠拾废品的时候拣的。本就早熟的许悠悠在爸妈离婚后仿佛一夜长大,她一直在偷偷摸摸的捡些可以换钱的废品送到收购站去卖,用换来的钱支付学校那名目繁多的、这三块那两块的各种费用。
问题,就出现在那个收音机上。
某一天,母女二人像往常一样听着本地的交通台。每个地方的交通台其实都差不多,很多时段都是放流行歌曲。在工作/学习了一天之后,母女两个太需要一个放松疲惫身体和紧绷的神经的机会,以至于就算是从这样一个破烂的收音机里传出的走了调的歌声都变得如同天籁。许琳有些走神的边听歌边回忆着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可猛然间,正在写作业的许悠悠从桌边弹了起来,动作之大连凳子都带倒了。悠悠突如其来的响动把许琳吓了一跳,先是一惊,然后就是担心,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问道:“悠悠怎么了?小心啊,别磕着腿。”许悠悠全身发抖的指着收音机,面色惨白,连口齿都有些不清了:“妈,你听见了吗,收音机,收音机里,有…有…”连日来被家中异象折磨的身心具疲的许琳心知有异,连忙凝神静听,这才听出那台破收音机吱里哇啦的歌声中混杂了若有若无的、听声音来自男性的抽泣——还是个似乎听到过的的声音。许琳瞬间头发都立起来了,家中出现各种各样的怪事以来,她一直安慰自己和孩子是房子太破,居住条件太糟糕造成的物理现象,连那无处不在的被注视感许琳也骗自己是神经过敏。而此刻,收音机里传出的这若有若无男子抽泣声则粉碎了她的最后一丝“什么事也没有”的希望,顺带彻底打破了母女二人本来还算的上是平静的生活。
看着那个还在唱的破“匣子”(俚语,X市人对收音机的俗称),母女二人动弹不得,一时间陷入了恐怖的沉默。许琳感觉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她再也受不了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煎熬,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个黑乎乎的小玩意儿,用力拉开门,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把它丢到门外,看着那个为她们带来了无尽恐惧的小长方体彻底被摔的四分五裂,许琳抑制不住自己长期压抑的情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恨,恨所有的一切,那一刻许琳是如此渴望世界末日,至少那样她的苦就有了尽头。许悠悠默默的走了过来,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这个有着幼稚外表的孩子知道一切语言都是徒劳,许悠悠只是也跪了下来,静静把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因为身高原因许琳不得不弓起腰才能把头靠在许悠悠肩上,这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是在那一刻,许悠悠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比许琳更像个年长者。许悠悠早就明白了一件事,从妈妈带着她回到这个地下室开始,自己就已经是母亲唯一的精神支柱,除了自己,妈妈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依靠和指望了。她就那么抱着许琳,直到许琳不再大声哭喊只是小声啜泣,许悠悠才轻轻在许琳耳边道:“妈妈,咱们回屋吧,挺晚了,咱们睡觉去。”发泄过情绪的许琳无比听话的任由女儿拉着她回了屋。许悠悠回身关门之前,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零落的收音机残骸,眼神镇定,虽然面色苍白却不再有恐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