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Lord_Skull 于 2013-11-14 19:09 编辑

发现リリィ的那片树林并不大，离委托グミ驱魔的那位城主所在的城池——亦是リリィ长大的地方——也不太远。徒步走着，太阳将要沉入群山之时便到了。

满载回忆之地，已然物是人非；斜照夕阳，满目萧条。

因为瘟疫与恐怖离奇的杀戮，人们开始迁离了这里。没有人的城，立见破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偏偏是你？”

回忆再次与现实重叠——

将满城皆染做赤金的落日，失却了正午时的温暖，满是颓丧之意。

“リリィ啊——”

“嗯？”

带着轻佻意味的轻笑骤然在耳后响起。急转头，只见一只灰色的猫儿静静蹲坐在路正中。它左右甩着尾巴，椭圆的瞳孔射出リリィ常有的目光。

“……リリィ？”像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小孩子，グミ忽然有些惊慌失措。

立起身，迈着优雅静谧的步子，灰猫踱了到グミ身前。迎着夕阳，瞳孔周围是一圈深邃的紫蓝。

“グミ要去城主府吧？带妾身一起吧。”

“你？……你要做什么？”隐约觉得不祥，却又莫名无法拒绝。グミ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抱起了眼前的猫儿。

“回家。”它轻轻嘶叫几声，便钻到她怀抱深处了。

手臂一抖，グミ几乎抱不住那轻盈的猫儿了。

“リリィ到底是怎么……”拼命抑制着喉间的酸楚，グミ将灰猫抱到面前，将脸颊深深埋入那脏乱纠结的毛发中。

猫儿却只是绵绵地叫唤着，在驱魔师怀中呆得并不安分。

城主府中的仆役亦所剩无几了，现在他们无论看什么，眼神中总带着些惶恐。守门的兵士看到グミ安然无恙地回来，脸上写满了夸张的惊愕，继而又有些喜悦。

然而在看到那灰猫从グミ衣襟中钻出脑袋之后，那门卫的神情瞬间变得惊恐了。他颤抖着后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府中。

“真的是——”

余音被恐惧噎在了喉中。

看着他那副样子，グミ双手微微颤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猫。它眯着蓝眸，一派慵懒之态。

再向里面走，那些侍者看到灰猫便没有那门卫那样大的反应了，直到进到中庭。为她通报的那个武士看到猫儿，面色一僵，稍作踌躇，才让グミ先在外面静候传唤。

敛目挠着怀里灰猫的耳朵，グミ几乎不敢看这中庭中无比熟悉的布置。但那种怀念并不会因为她的逃避而退却，每一个雀鸣、每一缕花香，都让她以为下一瞬就会有什么人扑到背后，将脑袋蹭到自己颈窝中。

但是它们的主人已经变了——城主神威がくぽ身后跟着刚刚离去的武士，正穿过回廊向这边走来。他一手按着佩刀，一手捏着一串佛珠。

“你是那个驱魔师。”神威がくぽ在廊下站定，面色平静。他身后的武士站到了他侧前方，亦按刀而立。

“是，在下グミ。”将猫儿护在怀里，面对常年习武的神威がくぽ，グミ完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她不擅长与毫无灵力的人类争斗。然而她却已经抱定全力一搏的决心了，尽管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决心到底从何而来。

“‘グミ’……那个驱魔师家的独女。”がくぽ点了点头，眼里多了些明悟与不屑，“五年了，怪不得上回没能认出来。看这样子，你这小鬼是打算为老城主复仇喽？真是想不到，都已经过去一年了……”

グミ一愣，她并未料到がくぽ会这样直率。她并未想过有关リリィ父亲的事情，实际上她对那位宽厚的长者印象非常浅。看对方全然不惧，她便有些迟疑了。

“リリィ，リリィ到底是怎么……？”

“哼……她是自杀的。”

短促地笑了一声，がくぽ讽刺挑了挑眉毛。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我只是将她赐予追随我的部下们了。”

“你！？”

神威がくぽ脸上的神情越发得意：

“成王败寇，世事如此。看在你将她带来的份上，我可以放你走。”

语音渐次上扬，言至句末化成了张狂放肆的大笑。

グミ听着他刺耳的笑声，只能用颤抖的双臂将怀里不安分的猫儿拥紧，堆积在眼眶与咽喉的酸楚迫得她眼前发黑。往日不愿主动做事，大抵都因为觉得没什么所谓；然而这次真的要鼓起勇气做什么了，却又是如此无力。

猫儿忽然温顺起来。

“がくぽ，你这愚蠢的东西，当真以为父亲大人的遗物会伤害到妾身么？”

猛地抬头，眼前正立着那道熟悉的灿金身影。夕阳的余晖业已没入群山，视野中唯有这抹金黄最是耀眼，仿佛是太阳的一角落入了中庭。

“リリィ！！！……”不知怎么，グミ的视线突然就模糊了，眼泪顺着面颊不断地落了下来。

显然是大吃了一惊，神威がくぽ咬着牙，慢慢退了一步，将佩刀缓缓拔出：“不来试试怎么知道？”

刀身流过一泓湛蓝刀纹，动静间带出一道道残影——がくぽ所持的的确是一把附有灵力又削铁如泥的宝刀。

他身侧的武士亦拔刀吐势，全神戒备。

猫儿金眸一瞬，自グミ怀中跳出，与リリィ一同稍稍退后。正当がくぽ的威势，グミ深吸一口气，亦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周围突然安静了，继而远方传来声声鸦鸣。

二人并未相持太久。グミ先行出刀削向がくぽ的右腕，被他轻易闪开了。紧接着神威がくぽ猛虎般地扑了过来，匆忙之中グミ只有横刀格挡。

两刀相碰，グミ所持的刀刃口便崩了一块。がくぽ的力量要超出她估计许多，一时站立不稳，グミ连退了三步才堪堪站稳。这一退虽然正好躲过了がくぽ以刀柄直击下颌的一击，然而气势确是完完全全地落了下风。

“如何？”面上满带着猫耍老鼠的戏谑，神威がくぽ再次摆出了起手之式。并未对グミ多留意，神威がくぽ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リリィ。

リリィ正与神威がくぽ的侍卫周旋，她忽左忽右地绕在がくぽ的后方，似在找寻一个合适的进攻机会。而那侍卫不断走动着，一直护在他身后。

忽一阵微风拂过，グミ才惊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手中的刀在刚才的磕碰之下已经有了一个很深的缺口，恐怕挡不住がくぽ下一击了。

“不过如此。”冷笑一声，グミ还是一摆刀，作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中庭中现在除了リリィ散发的微光，便只有弦月与群星的微光。神威がくぽ的面孔藏于黑暗中，只有手中的长刀反射着森森寒光。

只见那长刀左右挥击了两下，又带起了几道绚烂的刀影。

“哦？那么再尝尝这个？”原本算得上俊美的五官被狞笑深深地扭曲，がくぽ平端太刀。

“去死吧！！！”

“该死的是你——”

正准备挥刀的がくぽ骤然顿住了动作，不敢置信地看向胸前——一截光亮的刀尖正从他左胸前穿出。

原本被他吊在腕间的佛珠被グミ挑断了线，圆滚滚的珠子散了一地。没了那佛珠的护佑，リリィ便轻易地操纵了他的侍从。

グミ没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立刻扑上去，一刀斩在他持刀的手上，然后打掉了他所持的刀。然而这并没将她紧绷的心弦放松半点，过分的紧张和激动催促着她拼命地将手中的武器剁在已然必死无疑的がくぽ身上。

神威がくぽ身后，那侍卫刚刚从リリィ的操纵中清醒过来。リリィ缓缓抬起手，那柄湛蓝的太刀腾空而起，带起了他的头颅。

待那冲上天的一腔热血洒落满地，グミ才终于察觉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大口喘息着，脱力地瘫倒在地。她的佩刀已经砍缺了。

低叹一声，リリィ一番迟疑，没有靠近她。

一时间，庭院里只听得见夏虫低鸣。星月清朗，只是鼻端还萦绕着浓烈的血腥气。

“……死，没什么可怕的。”

“リリィ？”

不知何时，周围的建筑蔓延开了熊熊大火。リリィ在那里，周身环绕着一种静谧的气氛，仿佛她从来没发出过声音，也从未移动过。周围燃烧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仿佛也是静的。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全没了昨夜那种摄人的邪异与疯狂，リリィ神情怃然，身影更显虚幻。她身上原本穿的华服，沾染上了血迹与污渍，变得破旧又凌乱了。灿金的长发稍微有些黯淡干枯，然而发间透出的眸子却还是那般清亮透彻。

十三岁的少女，身体还未长开，臂膀腰身都十分单薄。

这大概就是她去世之时的样子。

她忽然笑了。

“她啊……一直都没有取个名字呢。”

唤那猫儿上前来，リリィ示意グミ抱起它来。那双澄蓝的眸子一直随着它，目光中渐渐透出万千慨叹。

“她那时候一直在我身边，我便把东西都与她吃。跟她在一起，也不会太难过……グミ来照顾她吧。”

“是，我会的。”

“‘我’……”她的目光投向了某个远处，又笑了起来，“小时候一说‘我’就会被训斥呢。”

“嗯……说是不合身份来着。”脑海中很快便浮现出了那情景，グミ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是啊……”リリィ收回目光，“过去四年了呢。”

再也忍不住眼泪，グミ大步跑上前，却先迎上了一阵热浪。

リリィ被火焰围着。

她又长叹一声，目光只放在グミ身上。

“グミ……”

“嗯。”

哽咽着，グミ抱紧了灰猫。

欲言又止。

“……再带着父亲大人的刀走吧，趁着火还没烧到前面。”

“嗯。”

附身收了刀，グミ一阵踌躇。

澄蓝与缥碧的两双眸子，久久相望。

“快走吧。”

リリィ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嗯。”

グミ这才终于转过了头。

风声渐起，零零星星的雨点落了下来。盛燃的大火无人扑救，此时已完完全全地蔓延开来。只是前庭建筑稀疏，火势尚小。

“グミ！！”リリィ突然开口叫住她，原本平淡无波的低沉声线此时却剧烈地颤抖起来。

“リリィ？！”グミ急转身回去看时，头顶突然塌下一根横梁。堪堪躲过，回去的路却被封死了。

那灰猫急切地抓挠着グミ的手臂，却被她紧紧箍在怀里。

グミ盯着大火，腿一软，跪倒在地。只听得见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不一会儿便被渐稠的雨声盖过了。

第二日，浓云未散，雨不紧不慢地下着。城主宅烧空了，城里盛传着与老城主的小公主有关的奇谈。

最后再看这城池一眼——它就那么静静地嵌在灰白天空中。

グミ终究没再回去。

-おわ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