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标题

作者:「白毛雪狼。」
更新时间:2013-04-18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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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白毛雪狼。」 于 2013-4-18 15:07 编辑


未能回覆各位的實在很抱歉,但是在這裡送給大家一個補完。

這是答應了一個朋友寫的續篇,希望大家也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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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r Beyond The Sky》





ーーーー如果魔法並不存在,現在的你會在做甚麼?



Fate偶爾會想起這個問題。

時空管理局的執務官面試裡,其中一道問題與知識和智慧無關、如此模稜兩可。

第一次投考的時候,一味揣摩對方希望得到怎樣的回答,最後給出空泛又含糊的答案。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因為在沒有魔法的世界,她根本不會存在。



第二次投考,是なのは長期在醫院療傷的時期。

根本沒有精神和心情投放在考試上,Fate再次來到面試的場合。

面對同樣的考官,被問及相同的問題。

呆滯地看著前方的長官,腦海裡只閃現那抹小小的白色身影無力倒下的影像。

"我怎樣都好,只要魔法不存在,なのは便不用經歷這些痛苦、可以過幸福安穩的生活…"

那個時候,她並沒有作出任何回答,只緊緊抿著唇。



最後一次投考,她帶著孤注一擲的決心,還有大家的期望再進考場。

相同的面試考官,也被第三次問到那道根本沒有標準答案的題目。

即使在那個時候,Fate也不確定自己的回答到底是甚麼,一切只能順其自然。

讀出問題的話音剛落,正要開始快速運轉的頭腦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白衣女孩欣然綻放的笑臉。



我相信這份力量能帶來幸福,因為它讓我看見了大家的笑容。



也讓我跟Fateちゃん相遇、成為了好朋友。

身上仍纏滿繃帶的なのは,安慰似的輕握著她的手,如此說過。

所以就算意味著危險和傷痛,這份力量也是必要的。

為了守護更多重要的人、為了消除更多的悲傷。

為了飛向更美好的未來。



「我會不斷尋找魔法存在的世界,因為在那裡,一定會有永恆的奇跡和希望之光。」



即使在沒有魔法、我從不存在的世界裡。

即使在無盡的漆黑之中,我也會一直尋找,妳那溫暖的櫻色光茫。

因為只有妳能照耀我的未來。



Fate依然清楚記得,那堅定且深信不疑的回答。

回想起來,那還真是頗莫名其妙的答案,還夾雜一點固執的稚氣。

然後,她看見考官臉上無比滿意的笑容,笑說:歡迎正式加入精英雲集的部門,執務官。








※※※※※※※※※※※※※※※







Fate是今天最早起床的高町家成員。

事實上,她一整晚也睡得相當不安穩,實際的睡眠時間也寥寥可數。

自從感覺到懷中那虛弱的顫抖而驚醒後,她便無法停止充斥內心的憂慮。每當她合上眼簾,便會更感受到對方一直在獨自承受的痛苦。

整夜裡,她從未放開過環抱著なのは的雙臂,淺眠間,偶爾會聽著細微的痛苦喘息。

瑟縮在她懷內的溫度比常人冰冷,顫抖稍變強烈,喘息也相對粗重。

所以,Fate決定於晨光都還未出現的時間,結束與睡魔在床上的掙扎。

放輕腳步走入浴室,她捧著一盆熱水和一條毛巾來到床沿。

扭乾沾了熱水的濕毛巾,小心翼翼撥開深棕瀏海,抹去額上的汗水,再敷上熱毛巾。

掌心撫過流露出痛苦神色的臉容,淡金色的眉不禁緊皺起來。

所幸,就跟預料一樣,熱敷能舒緩病情,なのは的呼息也漸漸放緩了。

Fate坐在床沿,握著不知不覺間又變得更消瘦的手,紅瞳始終只映著摯愛的身影。



從兩個月前開始,幾乎每隔一個晚上便會出現同樣的癥狀。在熟睡的同時,卻像在做噩夢般不停顫抖、冒冷汗甚至發出難過的低吟。

不管這些突然的變化蘊含甚麼意味,Fate仍舊深愛著なのは。

但亦因這份愛日益俱增的強烈,隨之而來的無力感及內疚便越加深。

每夜擁抱那日漸瘦弱的身軀,時刻提醒著她的無能。

那份,是比罪惡感更折磨人心的疼痛。

Fate望著顯著放鬆的安穩睡臉,呼出沉重歎息,緩緩合上了眼簾。






なのは再次做了同樣的夢。

夢中,再次看著星空離自己越來越遠。

失去了翅膀,踩在地面卻毫無實感,身邊的模糊人影一個接一個化淡、消失。

包括那握著自己的手的金色身影,也伴隨一抹柔光淡然褪去。

連最愛的那個微笑,也漸漸的想不起來了。

耳邊迴響著的,只剩海鷗的叫聲,還有愈漸遠去的、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ーーーー



なのは…

なのは…

なのは。



“なのは"






晨光乍現。

床上栗楬色頭髮的女性緩緩睜開眼睛,呼吸略為紊亂。

眼眶泛著一絲亮光,對於早晨而言過於突兀的淚水,使她的視線矇矓。

儘管額頭那陣餘溫減輕了頭疼,なのは感覺就似根本沒有入睡,渾身癱軟乏力。

受病情所困,她從半年前已經開始持續睡眠不穩,夜裡偶爾會因病楚及窒息感赫然驚醒。得不到充份的休息下,身體機能更一點一滴地削弱,這亦是無法避免的現實。

但是最令なのは難過的是,這樣的自己又再次成為了身邊人背上的沉重包袱。雖然Fateちゃん總是矢口否認,可她又怎會不清楚相伴大半生的伴侶的疲態呢。



望向床沿,金髮的戀人正伏在她的身邊,與她十指緊扣。

伸出騰空的手輕貼白皙的臉頰,繼而撫過印在紅瞳底下、略顯浮腫的眼袋。

深夜中總會緊緊擁她入懷、輕撫那顫抖的身軀…幾乎每天都做著相同的事情,那就是一直處於淺眠狀態的證明,也是Fateちゃん獨具的溫柔。那份溫柔無聲無形,就如黑暗裡的騎士般,始終守護著她。

首次墜落、需要長期住院療養的時候也一樣,Fateちゃん總是在時間的許可下,爭取最多的時間待在她的身邊。那段時期,還帶著投考執務官的研習本,趁非探訪時間在醫院溫習。

現在,經過光陰洗煉的Fateちゃん,實際上亦大同小異。

在なのは入睡的時候,總會拿著熱咖啡悄悄進房,坐在床上輕握著她的手。似是確定狀態無異後、似是安心下來,點開屏幕繼續處理文件。幾乎每個晚上,於朦朧間都會感受到對方的氣息,那抹映射著柔光的金色身影,始終寸步不離守護在她的身邊。

總感覺,就像小時候的記憶再現呢。

騰空的手輕撥略為凌亂的淡金瀏海,於なのは記憶中那疲態盡顯、卻仍守候在她身邊的幼小金髮女孩,與眼前愛人的模樣重合。

“我、絕對不會放開なのは的手。"

十一歲的那年,進行復健時快要跌倒在地的瞬間,被一隻大小與自己相彷的手緊緊抓住。然而,那份力道是溫柔的強韌,無聲地傳遞著其主人急切焦躁的關懷。

“…對不起呢、Fateちゃん…果然還是有點勉強呢…”在對方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來,なのは仍然記得那些紅瞳裡蘊含著的悲憫,現在也會偶爾從Fateちゃん的眸子裡找到相同的痕跡。

看著最重要的人難過,心裡也會不由得同樣悲傷起來————這樣的情況,從病發開始成為了無盡頭的循環,對她而言、對Fateちゃん而言也一樣。

可是每當なのは自覺無法再直視那雙因自己而流露悲傷的瞳仁,Fateちゃん總會輕輕覆上她的手。

—————“絕對、會好好守護なのは的。”




回過神來,原來不經不覺間已經攜手度過好幾個年頭了。

凝望著十指交扣的雙手,那些修長且幾乎比她的要長一節的手指…原來Fateちゃん的手比自己的要大這麼多呢。恍然大悟似的,なのは動了動指頭,指尖輕輕擦過嫩滑的手背。

從小時候起,她就很喜歡把玩Fateちゃん的手,似是鑽研深奧的理論,逐根指頭仔細地摸索一遍。

那大概是因為,與當時只是肥肥圓圓的孩童小手不同,Fateちゃん的手略帶骨感,手指也很細長。即使在幼年時,牽手時就像被撫慰心靈、不論何時何地,都總會因那份獨特的溫柔得以平靜。

初次墜落的時候、還有日漸衰弱的現在,都有那個人陪伴跨過每個難關。

十多年的時光眨眼即逝,可是於她們心間的感情沒有改變分毫。

能被一個人如此深愛著,なのは覺得自己真的、是個非常幸福的人。

可是心間,還是會常常泛起彷彿要壓碎胸膛的難過,還有無盡的歉疚。

她是多麼的希望,能有一天待Fateちゃん醒來,掛上發自心底的笑容,告訴她:「已經沒事了。」



可是,這個願望永遠無法實現。

病情會順著怎樣的速度惡化不得而知,亦無人知曉未來的可能性。

但至少不會好轉的這個現實,なのは還是很清楚的。











「早安~Fate~なのは~」皮毛呈橘紅色、額上鑲有寶石的小狗擺著尾,二話不說朝剛下樓梯的兩人跑去。

「早安,Arf。今天真早呢,Vivio也起來了嗎?」在輪椅上坐穩了身子,なのは放開環著Fate脖子的手臂,摸摸熱情地把兩隻前腳搭在自己大腿上的可愛小狗的頭。

「嗯!我們還做好早餐了哦!」小頭蹭蹭なのは的掌心,接著又走到金髮主人的腳邊乖乖坐下。

Fate蹲下來同樣輕撫使魔毛茸茸的頭顱,聞到從廚房傳出的香味愈漸濃郁,淺笑道:「我看全部都是Vivio的功勞吧。因為Arf從小就是個嘴饞鬼呢,看見食物就會偷吃,還沒做好便肯定被吃光光了。」

「嗚~~Fate好過份!Arf真的有幫忙哦!」小狗發出委屈的嗚咽聲,焦急地用前腳拍打幾下地板,那副不服氣的可愛模樣逗得Fate和なのは雙雙輕笑出聲。

未幾,穿著淡黃色圍裙的高町家女兒,捧著還冒著騰騰熱氣的煎蛋從廚房步出。

「早安!なのは媽媽、Fate媽媽。」放好盤子,Vivio邊脫下圍裙邊向媽媽們展示新鮮出爐的早餐:「雖然是試作品,但還是頗有自信的!媽媽們也快點過來嚐嚐吧。」

「既然是Vivio的自信作,那我們也很期待哦。」なのは微笑著,讓Fate推著她來到餐桌旁邊。

眼前伸手所及的,就是女兒精心炮製的迷你蛋包飯,上面用蕃茄醬寫著有點歪斜、“最喜歡なのは媽媽”的日本文字。蒼藍雙瞳閃過一絲驚訝,なのは抬頭望向笑嘿嘿的Vivio,接著迷惑地看看坐在旁邊的Fate。

啊,是這樣啊。なのは再度低頭看著那些略為熟悉的字體,不禁露出淺笑。

這麼多年了,Fateちゃん還是沒有多練習日文的書寫呢。

看,連Vivio都寫出一模一樣的奇怪風格了。

話說回來,Fateちゃん也真的太不會掩飾了,那副一臉期待和自豪的表情,已經出賣她了哦?

但是,就這樣裝作不知情吧。なのは臉上的笑意更甚,看著Fate一如以往替自己的膳食切份,全成能一口吃掉的大小,盡顯她的戀人獨具的那份細心。

「這樣就可以了,那麼我們不客氣了。」完成了小任務,Fate朝なのは淺笑,以與魔法世界迂回甚遠的風俗和語言,雙手合十唸出飯前的例行句。

「飯菜還有點熱,Fate媽媽和なのは媽媽記得要小心不要燙到嘴巴。Arf也是,不要吃得太急哦。」Vivio拿著刀叉擺了擺,活像個幹練的一流當家般,叮囑著散發著狼吞虎嚥氣勢的小狗。

在小主人監督下,Arf只好回應:「是~~~」




看著眼前樂也融融的景象,なのは的眼眶突然濕潤起來。

與一生中最愛的兩個人組成家庭、每天共享再也平凡不過的日常,僅僅如此便已讓心間溫暖無比。

至今仍然難以置信,她能每天見證並擁有這樣的光景,還能被戀人和女兒的愛包圍、成為每日幸福的泉源。

十年前的なのは,可會想到即使離開了敬仰的那片藍天,即使手中的力量流逝、無力再保護更多的人,卻能擁有比翱翔更令人快樂溫暖的事物?

なのは知道的,比誰都更清楚,從羽翼張開的瞬間,便有著等待自己回去的人們。

但是即使受過多少輕重的創傷、還是重新回到了前線,希望於手中的星辰之力能作出更多的回饋————因此,自九歲執起紅玉便於使命中奮鬥的她,走在滿佈荊棘的路途上,從未有過稱為“平凡”的生活。

也許,是急切想要幫助他人的心遮蔽了最基本的快樂。

直至不久前Fateちゃん正式長期居住下來後,なのは才漸漸發現埋藏在心中的這個小小的願望。

六課剛結束的時候,她曾苦惱過是否該從前線退下來,以便盡好作為人母的職責。大概在那個時候,希望的小種子已悄悄於心間萌芽,只是一直都未有得到正視。



想建立Fateちゃん和Vivio都能無憂無慮地展現笑容的家。



不論何時何地,都會歡迎她們歸來的、溫暖的家。

現在於眼前的一切,便是埋於高町なのは心底的小小心願。

此刻在眼眶打轉的眼淚,是及時發現這份滿足及幸福的喜悅。

「謝謝。」把蛋包飯送到嘴裡,なのは輕聲說道。「真的很美味哦。」

眼淚並沒有掉落,取而代之的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能被這兩個人愛著,真的很幸福。

她不奢求停留在目前的時光,因為光是這份回憶已經能令她帶著微笑離去。



但是,果然還是想再繼續享有這段快樂的時間。

如果可以,還是想繼續守護這個家,守護這兩個最愛的人。

只要再多點時間,只是一點點時間也好————



也想要待在她們的身邊。













米德切爾達由機器操控四季變更,而神奇的是,人造氣候與第97管轄外世界,地球,極為相似。

彷佛天公造美般,於時空管理局Ace of Ace、Fate一佐難得的休日裡,天色晴朗,萬里無雲。紅瞳朝窗外還染上柔柔晨光之色的青空,目光略為煥散,映射出其主人的心思並不在此。

「天氣真好呢,不如到外面散散步吧?」思索了一會兒,Fate回頭望向正讀著信件的栗髮戀人。

「嗯、順便也讓Arf好好放鬆一下呢,這幾個星期來真的辛苦妳了。」關掉滿佈密麻小字的屏幕,なのは伸手撫摸Arf的頭部,使得對方不自覺好心情地擺起尾來。

「完全不辛苦~跟なのは和Vivio一起生活很高興哦~」伴隨汪汪的叫聲,Arf伸出舌頭舔舔なのは的指尖示好,然後用頭輕碰動作略顯生硬、卻溫曖無比的掌心。

稍微癢癢的觸感逗得なのは發出可愛的輕笑聲,從旁靜靜看著這幕的Fate,亦不禁露出祥和的微笑。

從很久以前,Arf就喜歡對親近和信任的人這樣撒嬌,對莉妮絲、對自己、對Lindy母親,然後是なのは。感情經過多年的沉澱,現在終於心意相通、與她共組家庭的戀人。

“我會替Fate好好保護なのは和Vivio”這便是她的使魔到來的理由。

雖然相處的時間短暫,但已讓早前不得不離家處理公務的Fate著實鬆了一口氣。家務助理莉卡さん,加上Arf的幫忙下,撇開瑣碎事務,至少能確保なのは一切安好、照顧她的需要。

而且高町家的母女也相當歡迎Arf的到訪,Vivio更是幾乎有空便會跟Arf玩拋球遊戲,晚上常常一起入睡。

還有生活上的種種樂事,戀人和女兒展現更多的笑臉,都使Fate對Arf的到來感到欣慰。

從小時候開始,可謂自己半身的Arf,便一直支持她至今。




「Arf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嗎?散步後就直接去傳送點吧,早點回去幫忙比較好。」Fate自沙發起來伸了個懶腰,拿起空空如也的馬克杯步往廚房,經過なのは的面前順勢俯身輕撫一下Arf。

雖然Lindy母親和艾咪都擔當全職主婦一段長時間,可是每次放假回去探親的時候,總是能看到兩名母親意外地手忙腳亂的一幕。尤其當孩子們都到了充滿好奇心又好動的活潑年齡,艾咪的抱怨和善後工作便與之日益俱增。回想至此,Fate也不好意思借用Arf這麼久。

「我基本上沒有帶任何東西就過來了呢,倒是Fate,有東西想帶給媽媽和艾咪他們嗎?」Arf抬起前腳壓著椅背,轉向看著即將步上樓梯卻聞言頓下步伐的金色背影。

「…唔,啊、就那個吧。我到房間拿點東西和換衣服,なのは也要點甚麼嗎?」Fate回望坐在沙發上的なのは,圓領絲質的潔白連身裙,襯托出其極其適合白色的純粹形象。

不論看過多少遍,Fate還是對如此美麗的女性怦然心動。不僅那副出色的容貌,也被那份能渲染人心的高潔氣質所深深吸引。她對愛戀的感覺異常遲鈍,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目光早已離不開なのは。

從九歲友情萌芽、身體迅速成長的中學時代、步入職場朝著各自理想於天空翱翔————每個時刻,都烙印著那純白的身影。櫻色羽翼盛戴著的纖細軀體,一直都捕捉住眾人敬仰的目光,而她,也是眾多仰慕者之一。

因為高町なのは的身姿,實在太令人著迷,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深陷情網了。

儘管如此,於立秋的季節,なのは的衣衫還是略嫌單薄。

「Fateちゃん可以順便幫我拿件外套嗎?」なのは微笑著,禮貌的話語裡夾雜絲絲甜膩。

「遵命。」語畢,含笑轉向的金色身影消失於梯間。

なのは低頭略略打量一下自己的衣裝,雖然已經購買多時,但這件洋裝穿著的次數恐怕五隻指頭能數盡。要問原因的話,那便是因為仍在崗位時,根本甚少享有假期,更遑論悉心打扮的閑情逸志。

今天,其實是特意挑選這件洋裝。

因為從前Fateちゃん曾經看著這條裙子,喃喃自語似的說著:なのは穿起來一定很漂亮。




目送主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小狗型態的使魔再次面向なのは,坐直身子。

“還有之前拜托Arf的事情…”靛藍清澈的眸子仍凝望著剛才戀人停留之處,眼底流淌著祥和之色。在安靜的房子裡任何聲音都如此響亮,只好用心靈通話與對方交談。

“那封信我已經放在抽屜裡面了,是左邊第一個對吧?”Arf抬頭看著終於移開視線的棕髮友人,尾巴早已停止本能驅使的興奮搖擺。

“嗯,麻煩妳了。”

“…雖然我很樂意幫忙,但是,這樣真的好嗎?”語帶半點憂忡,卻也滲入點點反對的質疑。“若然有話要說,不是趁還有機…現在、親自告訴Fate更好嗎?…”

“對不起…”因心裡膨脹的焦躁而失言,Arf連忙訂正言辭,耳朵低垂。

“呢哈哈…不用在意。”なのは摸摸自責難過得垂頭喪氣的使魔,不禁覺得這副模樣實在跟其主人有幾分相似,尤其是被自己訓話的時候,連楚楚可憐的眼神都如出一轍。

但亦是那雙如紅寶石般深邃漂亮的瞳仁,讓她從初遇起一直著迷至今。

なのは苦笑著:“有些話語,無法親口細說…”

因為,會因看見深愛的人悲傷的表情,而把所有字句吞咽下去,無法好好把話語傳達給對方。

每每提及與自己無緣的未來,嘗試描繪出那副的光景,Fateちゃん總會細心聆聽,以柔和的淺笑回應。但也有時候,Fateちゃん會用沉厚的嗓音輕輕叫喚自己的名字,然後關於未來的話題便會就此結束。

直呼其名的那道嗓音依然溫柔,可是なのは知道,即使彼此已經接受了,可殘酷的現實還是持續為她的戀人帶來點滴的傷害。

而なのは亦於談及未來時,往往更徒添於戀人心底洋溢的悲傷。

所以在身後事預先處理好後,なのは漸漸地下意識避免談及於自己腦海中,那副未來的景象。

其實,她比誰都更明白Fateちゃん的痛苦。

她又何嘗不希望擁有更多的明天呢?

只是,縱使胸口會泛起一陣悶痛,還是不其然想象著未來的一切。只要想象,彷佛與她們同在,在那遙遠的未來、那永遠無法成真的美好夢境。

哪怕只有一剎那,也使她感到快樂。或許就是因為這種樂天個性,才能走過迄今為止不甚平坦的道路吧。

但是,夢境對留下來的Fateちゃん而言,也許是更甚的痛苦。

因此なのは不希望於彼此的時光裡,留下儘是難過及淚水的回憶。



“也有些話語,只能在之後向對方傾訴。”尋找最適合的時機,以自己的方法,傳達這份心意。なのは收回摸頭的手,看見那半信半疑的眼神,笑說:“而且Arf的主人很頑固,一定不會聽進去的。”

現在還不會聽進去,不願意聽進去。

Arf圓滾滾的眼睛看著なのは堅決的神情,於心底輕嘆一口氣。“還是跟以前一樣強硬呢。”

從前幾乎能以死纏難打來形容,半強迫似的交朋友的小小白衣魔導師,還有一意孤行、即使不擇手段都要完成母親命令的小女孩,到底哪邊才是真正更頑固的一方呢?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不過,一定沒問題的。”

心頭的話音剛落,梯間傳來略為急促的腳步聲,剛結束悄悄話的二人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

「這個,Arf幫我送給媽媽吧。」Fate把手裡的照片放在Arf旁邊,穿上沉黑外套,朝今天格外安靜的戀人微笑。「なのは也準備好了嗎?」

「嗯,準備OK,Fate一佐。」開玩笑地唸著帶點官腔的敬稱,正是閒時なのは愛侃調Fate的小習慣。

「那麼,高町家,OUT。」拿戀人沒辦法似的輕笑著,Fate攔腰抱起なのは,繞過放置在一旁的輪椅直接往大門走去。「Arf,輪椅就麻煩妳了。」

「沒問題~交給我吧!」聞言,小狗搖身一變,變成擁有修長身軀的成熟女性。

在把輪椅拿到外面去之前,Arf撿起沙發上的照片,不禁定眼看著那已永遠停留薄紙上的畫面。

跟掛在牆上的照片一樣,被白框包圍的中央,Fate、なのは和Vivio,三人都綻出洋溢幸福笑容。

啊啊,如果能永遠停留在那個瞬間的話…。

如果被拯救的自己,也能為那個白衣的小女孩做點甚麼的話…



為甚麼命運這麼殘酷呢。



人形使魔抿抿嘴巴,把照片收在外套內的暗格,推著輪椅步出高町家的大門。




















秋風迎面吹來,非刺骨喧寒,反之拂面的爽涼使人感覺相當愜意。

映著午後柔陽的耀眼金髮,以及隨風悄悄起舞的栗紅髮絲,伴隨著時而夾雜淺笑、只屬於兩人間的輕聲細語,這兩名走在行人道上的美麗女性,悄悄捕捉了所有人的視線。

輪椅無聲訴說行動不便的事實,但絲毫未減梳髮女性成熟高雅的風韻。

偶爾,推著輪椅的金髮女性會說些話語,逗得她發出銀鈴般悅耳的輕笑,被手半遮的臉頰亦會泛起淡淡紅暈。

那副猶如剛踏青春之齡的少女姿態,平凡脫俗,難以想象曾是眷戀前線、面不改容地冷靜迎敵無數的戰士。

間中會有途人認出脫去制服、手裡並無執握法器的她們。結束“兇鳥”事件並及時制止了次元性災難的兩名時空管理局王牌魔導師,亦是押上自己的性命拯救眾人的英雄————即使沒有經過多番陳述和大肆報導,亦早已成為人們心中公認的事實。

自小便形影不離的兩人,締造了許多被喻為“奇蹟”的歷史,被她們所救助的人更是多不勝數。

沿路注意到他人投來的目光,Fate和なのは也會予以微笑作為回應。

似是不想打擾她們安靜的獨處時光,人們無一上前攀談,禮貌點頭後均收起或許會勾起不自在的視線。

為了保護這份極為難得的寧靜,就讓他們也出一分力吧。




「啊、是Vivio~」同行的橘色小狗看著前方,尾巴興奮地晃著。

「真的呢,那現在應該是…午飯時間?」Fate順著使魔的視線望去,不遠處就站著一個朝著這邊高高揮手的金髮女孩,在她旁邊還有年紀相若、同樣穿著制服的孩子。

低頭看看手錶,原來已經中午一時了。

與日本的教育制度不同,連十歲以下的孩童都能擔任工職的米德,允許中等部的學生在外用膳。

以前なのは會親自製作便當讓Vivio帶到學校,但鑒於目前的狀況,外出用膳是個能緩解困擾的制度。

「嗯,而且艾茵哈特ちゃん也在呢。」看見女兒精神滿滿的笑臉,なのは也回以相同的笑容。

站於Vivio身旁明顯較高的青髮少女含蓄笑著,朝高町家的兩位母親輕輕鞠躬,然後目光落在橘色小狗身上。

啊,對了,艾茵哈特ちゃん她們應該還沒見過Arf吧?Fate注意到少女眼中的好奇和疑惑,頓時找到答案。

「我去跟Vivio她們打招呼~」話音剛落,Arf二話不說跑往Vivio的所在地。

當然,還不忘以心靈傳話替主人注射強心針:“Fate也要加油!不要在重要關頭才口吃啊!雖然Vivio和我都覺得不口吃不太可能呢,但勝算還是遠高於一百的哦!”

“Ar、Arf!…”一瞬間,Fate的臉頰漲紅起來,所幸的是,背向她的なのは看不到這副難為情的宭態。



————但是,終於等到了只有兩人獨處的時間了。



好,機會只有一次,絕對不容有失,因為妳已經練習過很多次了,Fateさん。

金髮的Ace of Ace於心底如此默唸著,在確切採取行動前,替自己打氣。



好了。

Fate.Testarossa.Halarown,出擊。









來到稍微偏離了行人道的大樹底下,Fate把輪椅稍稍轉向,好讓なのは亦能面對自己。

「Fateちゃん、怎麼了?突然就停在一邊了…。」抬頭看著自剛才便保持著沉默的戀人,なのは緩緩伸手觸摸那張露出嚴肅神情的尖削臉龐。

縱使手能抬起的高度,還有維持姿勢的力量有限,亦已足夠拉近彼此的距離,身和心。

從小到大,Fateちゃん都不是個擅長用言語表達自己的人。悲傷也好、快樂也好、不愉快也好,全部都不會化成音節讓他人知曉更多的她。然而,待在彼此身邊的漫長時光裡,なのは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秘密,或許誰也不曾知曉的一些小細節。

每當出於關心而觸碰Fateちゃん,於對方心裡那道遮蓋著情感的堅固圍牆,便會於剎那間徹底剝落。

然後,心思向來比同齡人更成熟細膩的Fateちゃん,偶爾會像個孩子般稍微向自己撒嬌、也有任性的一面。

“觀察對方的弱點、再針對此處加以進攻,有利於大大提升勝數。”以前受訓的時候,曾聽過這樣的諫言。

なのは不敢自稱好老師,但撫心自問亦尚算是個好學生。

雖然戰技使用的地方稍微不同,但沿用至今確實未有一次失敗的經驗。這種做法有點狡猾,但是為了頑固的Fateちゃん,也是不得不施行的小手段呢。

因為,なのは知道只要這樣做,Fateちゃん一定會告訴她埋藏於心底的事情。



輕貼著臉頰的手有點消瘦,但仍非常溫暖。

為甚麼在這種時候,自己還是被安撫著緊張的心情呢…像個小孩子一樣…。Fate閉起雙眼,輕嘆一口氣,憶起了,從很久以前就已經習慣依賴那份令人窩心的溫柔。「那個呢、なのは。」

我有東西想送給妳。Fate重拾平常的穩重沉實,輕聲說道。

手覆蓋於貼在自己臉頰上的手繼而輕握著,Fate於なのは面前蹲下來,騰空的手從外套口袋裡取出軍藍色的鵝絨小盒子。

一瞬間,なのは似乎明白了甚麼,靛藍的雙瞳充斥驚訝神色,遺失了語言。

以前只在電視劇裡看過、從來不曾期望甚至幻想過的橋段,竟然於眼前上映。

被輕力打開的小盒子,裡面反射著陽光而更顯炫目的物件,更印證了臆測的真確性。

許多女性花費一生所追求的、最大的幸福之一。



「我知道現在大概不是個好時機,場合也不怎麼恰當,可是————」直視那雙藍寶石般通透的瞳仁,握著對方的手稍微加緊力道,Fate嘴角微微向上翹起:「我,還是希望なのは能接受它。」

靜靜躺於小盒子裡的,是一隻款式樸素卻不失貴麗的銀戒。

映著陽光時的耀眼,猶如小時候曾經憧憬過,那常常於夜裡為世間指路的閃爍繁星。

「或許我們沒有機會攜手步入教堂,我也暫時未能給予なのは任何名份…但我希望用這隻戒指來做個約定,在未來的約定。」目光未有一刻離開過戀人的雙瞳,Fate的皺眉稍沉,接著取出戒指。

なのは記得這道堅毅沉靜的聲線。

當下定決心完成某件事情,都會以這種低柔的聲線訴說心中的理想。

不論路途多艱鉅、多迂回曲折,Fateちゃん都總能貫徹決意,達成盼望中的畫面。



而なのは想知道、想要了解,此刻由Fateちゃん、她愛著的人所描繪的光景。



想與她共享那尚未被任何人觸及的將來————

想替她實現那或許就在不遠處的未來————



想讓她相信、幸福定會在那裡延續下去————




「將來,請讓我繼續握著なのは的手。」無聲無息間,なのは的手已躺於Fate的掌心上,被輕柔包覆。

並非從書中或俗套的情節裡學到的漂亮話語,全部,都由Fate心底最真實的願望化成言語,確切傳遞給想要與之共享人生的戀人。「無論好壞,都請允許我陪伴在なのは的左右。」

不論怎樣的未來正在等待她們,都想牽起なのは的手,多少次也好,都想牽起那雙賜予自己幸福的手。

不僅作為她的劍、她的盾、替她達成夢想的翅膀,還有成為能陪伴在她身邊、給予她依靠的那個人。

人的貪念廣無止境,Fate明白自己是多麼的貪婪,或許終有一天必要為此作出償還。

縱使如此,她仍希望擁有這個機會,讓自己的人生裡烙上なのは的影子,然後讓彼此的命運再次交織。

若能與なのは再續此時此刻的幸福,她亦心甘情願承受這份貪心的後果。



所以,請答應我。

請給予我長伴妳身邊的機會。

所以,なのは,請與我約定共度餘生。



Fate放柔嗓音,如同誓言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傳到戀人的耳畔。

靛藍如青空的清徹眸子凝望那雙深邃的紅瞳,流露著堅定不移的神色,但亦閃過那麼一剎那的不安。

なのは憶起了她們成為戀人的那個夜晚,眼前這個意外地頑固的“朋友”也是憑著一鼓作氣表白了,而且是在冒著被執法局以非法飛行的險、在星空下說出那些能讓眼眶一下子刷紅的話語。

其實根本沒有考慮過失敗的可能性吧?…

雖然是被喻為“冰山美人”的王牌執務官,以冷靜理智見稱,但從前就有這種衝動又小迷糊的地方呢。

但是,なのは也相當喜歡Fateちゃん的這一點。

在成長的路上看到了Fateちゃん許多不為人知的一面,自信、頑固、不服輸等等…許多被界定及認知為負面的性格特質,在Fateちゃん身上彷佛變成了令人不禁著迷的魅力。於なのは眼中,甚至能歸類為可愛的褒美,就這個觀點,似乎早就被疾風ちゃん和鈴鹿ちゃん她們說“真是依舊甜膩得可怕啊”。

屬於這個人的點點滴滴,如同最美麗的顏料,順著時間的變遷,一點一點替她的心塗上相同的色彩。

なのは一生從未追求過愛情,卻不曾有一刻為此感到寂寥。

然後,她明白了,因為她早已擁有它。

自注視那雙充斥著悲傷的紅瞳起,便如同被捲進無底漩渦、結下了不解之緣。

想更了解對方、時刻關心著對方、想長期相伴左右、想一直看見對方的笑容…那些不就是明顯的答案嗎。

長處和短處、內在和外在、連喝咖啡時喜歡伸出舌尖嚐嚐溫度的小動作,都牢牢抓住她的心,為那顆名為愛戀的種子每天灌溉,然後茁壯成長,成為彼此能依靠的大樹。



怎麼可能拒絕呢?



想要告訴對方,那猶如柔和艷陽的金黃光茫,正是令なのは墮入愛河、此生唯一的魔法。

Fateちゃん以外的人,無法為なのは帶來現在覆蓋痛苦、填滿內心的幸福。

即使在因痛苦驚醒的夜裡,仍能堅強地與病魔搏鬥的這份愛————是Fateちゃん給予なのは的。




所以,來約定吧。

替未來的我們…




少女般羞澀的笑容在なのは臉上綻放,Fate亦得到了盼望的回答。

「謝謝妳,なのは…」柔沉的嗓音輕顫,握著戀人的手不自覺加重了力道。

接受了這麼自私的我,還答應了與我約定…。

在她們相遇的遙遠故鄉、在她們共同建立家庭的魔法國度裡,她們都無法步入教堂。

礙於法律的規限、礙於時間的無情消逝、礙於逐漸衰弱的身體帶來的局限,一切都成為了畢生的遺撼。

但是,以這隻戒指起誓、作為她對なのは的承諾ーーーー過去、現在和未來,在這個世界、或是另一個時空另一個地方,她都會在なのは的身邊、甘苦與共。

因為教曉她何謂幸福的人是なのは。

而至今仍使她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亦只有なのは。



能與なのは相遇、真的太好了。

幸福得想要哭泣。

淚水、好像已經忍不住了…。



將銀戒套入比預想中略為消瘦的指節,握著戀人的手輕輕顫抖,Fate的嗓音微微哽咽,低著頭似是嘗試隱藏甚麼。蹲下姿勢無法再以身高優勢逃避なのは的注視,此刻無聲無息從眼眶掉落、劃過臉頰的淚水,被那雙藍寶石似的雙瞳盡收眼底。

「真是的…Fateちゃん還是這麼愛哭呢。」伸手拭去懸在眼角的淚,動作遲緩略顯笨拙,蘊含的關愛仍如此溫暖。

戴著銀戒的左手輕撫Fate的臉頰,被戀人眷戀地輕蹭掌心,溫熱的感覺亦沾濕了なのは的眼眶。「因為Fateちゃん是個愛哭鬼…所以害なのは也變成愛哭鬼了…」

明明應該是值得高興、分享喜悅的時刻,卻被淚光更甚、一個勁在吸鼻子的Fateちゃん弄得啼笑皆非。跟著小聲喜極而泣的なのは也被這種滑稽的情景弄得哭笑不得。

不需要任何語言的襯托,Fate選擇以輕柔的擁抱來傳達洋溢心中每個角落的情意及感動。

撫著那頭柔順的金燦長髮,任由戀人如同小孩子般對自己悄悄撒嬌,なのは憶起了某段依然鮮明的記憶。

曾經,那名金髮女孩說過,朋友哭泣的時候,自己也會感到同樣的悲傷,然後她的淚水安靜地奪眶而出。

並不只是“朋友”的關係,並不只是“難過”的感情…

於深愛之人心底泛起的喜悅,也能使彼此共鳴。

而落下的淚水,不再是夾雜悲傷的結晶,而盡是幸福的甘甜。






九歲的時候,曾經偷偷向天空立下誓言,不再讓那名漂亮的金髮女孩流淚。

偶爾,在夜裡會聽到躺在身側的金髮女孩小聲叫喚著已離她而去的母親,近乎哭泣的細小嗓音,不論聽過多少遍仍使人心碎。仍未擺脫稚嫩的自己,只能笨拙地輕輕拭去對方眼角的淚水,將她摟進懷裡,期望能至少給予一絲溫暖。

當年命運交錯而結緣的她們,悄悄成為了能獨當一面的大人。

多年前立下的誓言並未兌現,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名金髮女性,至今仍會哭泣。

原因,便是與她命運緊緊相牽的自己。

被擊墜的時候、住院復健的時候、最後一次飛翺的時候、被診察出不治之症的時候。

心裡很清楚,一直以來令Fateちゃん哭泣的都是自己。

不希望看見那些讓人胸口苦悶的淚水。

卻又覺得高興。

這種奇怪的感覺實在要不得,可還是不禁如此認為ーーーー

那也是Fateちゃん對自己的愛。



而現在,即使再次親手打破了誓言,也已經不再重要了。

因為,能與心意相通的人落下相同的淚水、相擁而泣也是如此美好的事情。

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哭泣亦再也沒關係了。



哭泣過後,一定有更好的未來在前方等待著。



到時候,再一起朝幸福的明天前進吧。















「兩星期以來麻煩Arf了,謝謝。」坐在輪椅上的栗髮女性微笑著,未被束起的長髮隨風飄揚。

「我也受Arf照顧了,謝謝,替我向Lindy媽媽和艾咪他們問好吧。」Fate微笑附和著,把輪椅停在魔法陣前。

「真是的,都說了多少次不麻煩啦,何況我也沒幫上甚麼忙。」變化成人形的使魔鼓起腮幫,雙手叉腰擺出不滿滿的姿態,彷如重返童年般向那兩位總是常常過於謙虛有禮的二人。

面對各自給予她新生的這兩人,需要道歉和感謝的人是她才對。

「嘛~看樣子似乎相當成功呢,有人看管和嘮叨Fate,那我也安心了。」注意到套在なのは右手無名指上的銀戒,Arf調皮地向Fate眨眨眼。她的主人從小便已經是相當拼命的工作狂,至今恐怕只有那位曾被稱為鬼教官的棕髮女性才能使其乖乖服從休息的指令。

「Arf!…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事實上正要奔三的金髮女性,臉上泛起與年齡毫不相符的羞澀紅暈。

在我眼裡,Fate和なのは永遠都是小孩子喲。Arf嘿嘿笑著,用手在比在自己的胸肋位置,想當年兩人還是這麼小,Fate還得踮腳才能摸摸化為成年人模樣的自己的頭呢。



彷如一瞬間,她們都變成了被許多人崇敬、信任著的大人。

真的是、時光飛逝呢。

看著從心底敬愛著的這二人相牽並獲得幸福,Arf無疑比誰都更高興。

與魔導師共享生命的使魔,不但能感應相同的魔力泉源,還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緒。

從數個月前,Arf知道幸福填滿了Fate本來已被殘酷的現實磨蝕得只剩下灰沉的心。

悲傷不曾消失,可是更多的快樂,使它們一點一點化淡。

那一定是、櫻色光茫的魔法。



因為,她也曾被這種溫暖的魔法所拯救。



「今天真高興呢,很久沒聊這麼多了。」於Arf腳下的魔法漸漸發出泛白的光茫,提醒著時刻已到。

她看著鞋尖,胸口突然感到一陣納悶,彷彿有甚麼正在鞭策悄悄於心間膨脹的浮躁。

…分別的時候要到來了。

僅僅這個念頭,已經使她的心一再下沉。

「嗯,下次也跟Vivio再一起散步吧。」なのは揚起一貫宛如春風的笑容,話語裡夾雜最真摯的誠意。

不論何時何地,都以這樣的笑容來安撫身邊的人們。

從前到現在都沒有絲毫改變的、屬於高町なのは的溫柔。



なのは,謝謝妳。

一直以來,真的、真的謝謝妳。



Arf彎身將なのは擁入懷內,在她的耳際呢喃著。

想要感謝的事情實在太多,多得無法用文字和話語來表達這份感激的心意。

但是不能哭泣,因為哭泣的話,なのは也會感到難過。

“所以,笑著就好。”

なのは曾經這麼說過。“為我笑著就好了。”



我們還能做到的,是為なのは繼續展露笑容。







傳送的魔光漸強,眼前最牽掛的兩道身影也逐漸看不清。

朦朧間,看見了於風中飄揚交織的金棕長髮,隱約可見坐在輪椅上的人,正緩緩揮著手。

她想起了,多年前曾看過相同的景象。

那名挺身拯救她和Fate的白衣女孩,含淚亦帶笑跟她們暫別。

但是現在,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因為,在她們的身旁已經擁有了彼此,找到了幸福的歸屬。




「下次見。」




被光茫完全淹沒視線之前,聽到了小聲的道別。

於是,她也露出微笑,用著無法抑制的輕顫嗓音回應。




下次見。



強光一閃,兩道身影已經不復存在。

再次與主人相隔異地的使魔,抬頭仰望海鷗愜意翺翔的藍天。

那名小小魔導師的瞳色,與她的故鄉的天空如出一轍。

是讓懾人雷光得以回復自身溫暖如柔陽的、魔法。



啊啊,果然是個好孩子呢…。



如果真的能有“下次”…那多好呢。






雖然,隱約已經知道了。




這便是她們永遠的別離。






※※※※※※※※※※※※※※※







“下一次”永遠都沒有到來。



自那次散步後不出數星期,なのは的身體狀況便開始急轉直下。

毫無預警的惡化使體能和器官功能急劇衰竭,於家中療養亦不再適用。

聽取Shamal醫生的建議並從詳商討後,安排住院並接受緊密觀察及看護,成為了最終定案。

魔力反噬的情況反覆且尚未有治療的方針,住院為期多久仍是未知之數。

雖然有專業看護士照顧なのは,但高町家成員的來訪亦從無間斷。



已調回文職崗位的Fate,申請調動相對較為容易,平常總會提早下班,前來探望以及替なのは帶日用品。

而作為高町家的唯一愛女,Vivio,意外地被列入禁止來訪的名單裡,只有週末才獲准探望。

“Vivio已經是中等部二年級了,所以要把更多時間投放在學業!”

用著毫無周旋餘地的強硬語氣,なのは從住院的第一天便邊下禁令,邊著戀人把女兒推出病房。

至於為甚麼向來過份愛護孩子的戀人會同意,並狠心執行這種做法…那便是甚少被提及的,屬於Fate為數不多的死穴之一的小秘密。

被喻為萬能型、王牌天才魔導師的她,曾經投考執務官連續兩次落弟。

原因從來未被清楚道出,但答案早已寫在なのは的心底。

那個愛操心的人,幾乎一有機會便會陪伴在療養中的她身邊。

別說向來嚴格要求極高的執務官考試,根本連學校的課堂都無心聽進去了吧。

なのは可是都知道的喲,因為她有一班很可靠的朋友嘛。

她也知道,處處為孩子著想的Fateちゃん,肯定不希望Vivio重蹈覆轍。



所以,這種探訪的規律維持了一年半,成為了生活的一部份。

雖然不曾說出口,但Fate知道なのは最喜歡週末。

過往教導的學生們、聖王教會的朋友們、疾風和騎士們常常於週末抽空前來探望。

天氣好的時候,Vivio也會推著輪椅與她到醫院附屬的小庭園散步。

而自己,在不受探訪時限影響下,會談談工作的近況、偶爾聽到的資訊、生活上的小笑話,甚至一些瑣碎的小事,只要なのは願意聆聽,任何事都會向她訴說。

那樣的話,便不會讓なのは感覺與外界脫節、感到寂寞孤單。

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日子悄悄過去,なのは已經甚少開口說話。

每當Fate前來探望,逾半的時間她都陷入了沉睡,即使清醒,亦必須承受入骨之痛。

發現戀人臉上浮現的凝重神色,不惜一字一頓、發出氣音似的音節,なのは都總是對她笑著說“沒問題的”。

從前的輕鬆對話,隨著時間點滴流逝,漸漸被沉默的憂心所取替。

後來得到醫院的同意,夜裡也能時刻陪伴在なのは的身側。

痛苦無力的喘息經常於耳際響起,對Fate而言,這比任何噩夢都更可怕、更令人無法安穩入眠。

不屈的Ace of Ace不堪的宿命,就似一直纏擾著她們的夢魘。



握著蒼白且瘦得過份骨感的手,還套著與自己指上一模一樣的銀戒。

撫摸淌著汗水、偶爾因疼痛而扭曲的容顏,一次又一次,體會到自己是多麼無能、多麼的膽小、多麼的脆弱。

理智早已接受了現實,所以如何難過都無法哭泣。

她甚至痛恨這麼平淡就接受未來、毫不抵抗的自己。

明明手裡擁有的,是屢次改寫悲傷命運的力量ーーーー卻偏偏無法拯救最愛的人。



除了時刻祈求奇蹟的降臨,甚麼都做不了。



每天都盼望著、能一起回家的日子。



只能抱著希望度過一分一秒。










可是,なのは從始再也沒有步出醫院。




























高町家的現任主人,獨自亭立於已擱置一段日子的書房。



這是最後一間了。她凝望著幾乎已被清空的房間,紅瞳閃過一絲落寞。

趕快把東西分門別類裝入箱子,然後送過去海鳴市吧,順道去拜訪桃子さん和士朗さん。

在那個雨天之後,也有幾年沒有親身會面了。

然而,拉開那個人專用的抽屉,找到從未見過的物件。

那是一封經過悉心保存、隱藏起來的信,雪白的紙封款頭寫著她的名字。



Fate認得那些小巧玲瓏的字。

出自那個人的手的字,至死也不會忘記。

關於那個人的一切,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不同這些通被輕易割捨或捨棄的東西。

因為它們早已連同其主人的名字,窂窂烙印於她的生命裡。




小心翼翼拆開信封,仔細看著一筆一劃,閱讀著字數不多的親筆信。

紅瞳還未完全掃過開段,便已蒙上濕潤的水氣,剎那間模糊了她的視野。

任由淚水於眼眶內打滾,繼續閱讀下去,握著片薄白紙的指尖亦隨著顫抖起來,彷彿無力承受一張紙的重量。



閱讀到末段,那道堅強的金色身影,瑟縮在地上背靠著書桌,像個孩童般放聲痛哭。

連同在最後告別的時刻未有落下的淚水,還有壓抑的悲傷,於此刻全盤缺堤。

哽咽沉啞的嗓音,一次又一次叫喚著不會再歸來的愛人的名字。



なのは…

なのは…

なのは…



真的、很想再次聽到妳呼喚我的名字…



真的、很想再次看見妳的笑容…



我真的、真的很想妳…



なの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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