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結束短暫休假的Lindy Harlaown,午後來到執務官部門。這位彷彿青春永駐的總括官,在廊上不時左右觀望,顯然正在找尋特別目標物。
「Harlaown閣下!」站在轉角與同僚討論的威爾,發現她的存在後,急忙跑到身邊。「好久不見!」
「哦,威爾君。」Lindy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很難得在這裡遇上您呢,請問有什麼事,我能為您效勞嗎?」
「嗯~其實呢,我是來找女兒的。」用著在百貨公司孩子走失的家長口吻,Lindy問:「威爾君不會湊巧知道我女兒在哪裡吧?」
「事實上,我的確知道。」在傾慕對象的母親面前,威爾急於表現,殷勤地說:「Fate還在開會,不過應該快結束了,我可以為您帶路。」
「那便麻煩你了。」兩人隨後走往第三會議室的方向,Lindy些許感慨。「等女兒開會結束……也到這種時候了呢。偶爾放假回地球,去海鳴小學接Fate──感覺都還只是不久前的事。」
「“回”地球啊。」威爾好奇地問:「說起Harlaown家,打從新曆黎明時期,就一直支持著管理局與米德契爾達,如今會這麼融入第97管理外世界的文化,果然是因為……Fate嗎?」
「還有各式各樣的因素。我本人也挺喜歡地球、特別是日本的風情,綠茶和過年的習俗,節日與傳統……有許多愉快的回憶呢。」
「Fate在那裡應該也過得很開心吧?」威爾想起在艦上那幾次深夜值勤,與Fate的交談。「聽起來是個美麗的地方。」
「海鳴市嗎?」Lindy觀察這名男士的側臉,他臉上戀慕的表情讓自己必須強忍笑意,真可愛呢,年輕人就是這點好。「嘛……如果是Fate,會覺得海鳴市美麗,是因為那裡住著美麗的人們。」
「美麗的人們?」
「沒錯,外表是,內心更是──那裡有著與米德契爾達不同形式的“魔法”。」
「魔法?怎樣的魔法構成?攻擊的?防禦的?召喚式?」
「──愛的魔法。」Lindy神秘一笑,頗具少女氣息,讓人一時分辨不出她是認真或開玩笑。
所以,威爾只能疑惑地看著她,傻傻笑了笑。
來到會議室外頭走廊,沒多久,散會後魚貫走出的局員與Lindy打招呼,Fate直到最後一刻才步出大門,專注地一邊查看浮動螢幕的資料。
「Fa~~te~」
熟悉呼喚聲讓Fate愣住,欣喜地抬起頭。
Lindy微笑揮手,Fate關起螢幕後,來到她面前。「母親,怎麼會來這裡?」
「上面的人找妳。」總括官閣下指著上方,依舊一臉輕鬆,卻讓Fate表情轉為沉重。
她沉默點頭,並朝威爾說:「謝謝你為我母親帶路,那麼──我們先告辭了。」
不管威爾是不是為Lindy帶路,甚至有著不管這個人為什麼會在此出現的意涵,Fate急迫地領著母親走往轉角另一頭,拋下了正想跟她說點話的同僚。
真可憐的孩子呢。Lindy雖然這麼想,但也保持安靜不願多管閒事,跟Fate走往“上面的人”有找時、慣例會待著的VIP休息室。
「……為什麼會是今天?」路上,Fate難掩擔心地問:「距定期報告日還有一個禮拜才對。」
「看來有什麼事發生了,那位閣下認為有必要親自告知妳吧。」
「究竟會是什麼事……」Fate喃喃自問,腦內如電腦運算公式,將所有情報和可能性互相整合,得出一個讓她更皺緊眉頭的答案。
「吶~Fate?」Lindy倒是用著閒話家常的語氣,溫柔問:「妳從次元艦歸來後曾回家過嗎?」
「──哎?」對母親突如其來的尋常問題,有些意外的Fate,楞楞回答:「唔……有的,就在昨天。」
「昨天?」
「嗯,回家拿換洗衣物,開開窗通風。」
窗戶結了一層冰,花費不少時間才打開;冰箱太久沒使用,氣味很不好;幾個喜歡舊傳統的朋友,寄來的明信片和推薦的書本郵件堆滿門前。
Fate繼續說著不太重要的瑣事,一些很久沒做的事──日常的事。
生活這個概念,似乎只是她在永無止盡的工作中,某天猛然想起才會去做的行為。
Lindy不禁嘆息。「妳應該去找過なのはさん了吧,對那個家有何感想呢?」
「感想?」Fate試著回憶那一天,卻發現除了なのは關起門的背影以外,其他印象都相當模糊。「唔……很有なのは的風格吧,我想。」
「なのはさん的風格?」雲淡風輕的口氣,讓Lindy驚訝地回:「她難道沒跟妳說過──妳……Fate,妳上樓去看過了嗎?」
Fate搖頭。以當天情況判斷,她如果走上樓,會立刻被某個小女孩進行強制性物理攻擊。
母親開始嘆氣了。只有在這種時候,Fate會覺得她的確有著歲月殘留的痕跡──永遠都需為孩子操勞的母性。
「那個家還在裝潢時,妳已經參與任務聯絡不上,所以なのはさん特別來問我,平常妳在Harlaown家的房間顏色、擺設或是喜歡的環境。」Lindy眼神責備地望著女兒。「我說妳有寫信的習慣,而且小時候就很喜歡爬上屋頂,一邊看星星一邊寫信,なのはさん之後在樓上闢了間屬於妳的書房──等妳回來,她再用一樓空房間當自己的書房。」
等妳回來。聽到這句話,Fate繃緊牙關。「母親,您當時該阻止なのは的……沒必要那麼做。」
幾近無情的結論,讓察覺不對勁的Lindy忍不住問:「妳們兩個究竟怎麼了?是因為前陣子搜索令的事嗎?為此吵架了?」
Fate再次搖頭,卻沒給予更多解釋,緊閉嘴巴不再吭聲,Lindy彷彿看到幼年某名頑固倔強的小小魔導師,甘願犯罪違法,也必須拒絕任何人的接近。
「──沒辦法了呢。」於是,Lindy只這麼說:「就由なのはさん繼續使用那間書房吧。」
Fate依然沒回話,卻不禁想像那種畫面。
書房是什麼樣子呢?
明明是特別為Fate而準備,但此後,只會有なのは一人的身影。
……不。
或許不久之後會有另一個身影。なのは會接受某個溫柔而優秀的人,邀請對方加入她和Vivio的生活,所以為Fate設計的書房也會逐漸改變,一如本來就該如此,改變的日常與改變的關係。
「──打擾了。」來到VIP室,Fate瞬間就把心情拋諸腦後,因為有更重要的問題就擺在眼前,分秒都不可懈怠。「您好,菲爾斯閣下。」
那名坐在沙發椅上的金髮男人,維持一貫嚴肅冰冷的態度,作為總局的法律顧問,他本身即是容納各世界內外情報的資料庫。「Testarossa Harlaown執務官,很榮幸終於能見妳一面。」
「是我的榮幸。」Fate拘謹地站在他面前,Lindy母親則退至門邊,安靜隱於一旁。
一年多前,直接由菲爾斯顧問指派的機密任務,整個過程皆透過Lindy總括官的傳達,Fate事實上並沒機會與號稱支撐管理局的三提督之一見面。
而在一年後,Fate也喪失見到名人會有的惶恐,擔憂地直接問:「發生什麼事了嗎?居然能讓您親自來一趟……」
「請妳先坐下。」菲爾斯向對面沙發擺手,從容不迫,卻也不迂迴地點明來意。「我聽說妳在高町一尉家中,找出巴爾曼違法實驗的資料?」
「是的,但修復結果顯示,那是只紀錄一半的藥物成份。」Fate重點性地說明:「我們和醫療小組已試著就所限資料研發血清和解藥,明天就能讓那些孩子定量注射,不過……」
「是否能完全治療他們,妳沒有太大信心吧?」
「……很遺憾。」坐在沙發的Fate,握緊大腿上的雙手。「我認為還是必須找出紀錄最關鍵性的化學式晶片,因為那些藥劑的發明,參入了 Jail Scaglietti 的研究,不花時間是不可能破解的,但是……」
「那些孩子的身體恐怕沒時間等待。」菲爾斯知之甚詳地幫她將話說完。「他們虛弱的體質,是否能撐過試作品藥物的實驗,也是未知數。」
「正如您所言。」Fate抿緊唇,咬牙承認迫在眉梢的危機。「不過,我們已將巴爾曼與其女置於監管控制中,線索就在他們身上,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菲爾斯在沉吟一會兒後,開口:「我知道妳很關心那些不幸的孩子,執務官閣下,我也看見妳至今為止的貢獻和努力,所以我今日才來告訴妳這件事──我們正在進行的調查,已經洩漏消息,不出五天就會人盡皆知。」
「……消息洩漏了?」
「是我們這方的疏忽,我必須向妳致歉。」
Fate加入菲爾斯顧問主導的總局人員內務肅清計畫,調查Jail Scaglietti、雷吉亞斯中將與管理局派系利益輸送的盤根錯節,在此之中,發現行政、財務、醫藥管理三方百口莫辯的大失誤──總局合作的民間最大製藥公司,竟然亦與 Jail Scaglietti 有所關聯。
這幾年來,經由違法實驗所製成的藥物,甚至流通於總局內,就連Fate自己都曾在某些場合使用過。如果消息爆發,別說會引起各管理世界人民的騷動,光是總局人員內部都將產生巨大恐慌。
這些藥的問題是?副作用是?多少年後才會顯現跡象?
治療方法呢?
總局要負擔多少損害賠償?
有哪些人應該負責?
將來是不是還會發生同樣問題?
──我們為世界而戰,總局卻沒為我們的健康好好把關──
局員們的信賴彼此崩盤後,勢必影響運作效率,沒多久就會讓歹人趁虛而入。
Fate和參與調查計畫的人們,費盡苦心封鎖消息,但畢竟沒有永遠的秘密,她很清楚他們都只是在洩漏前爭取時間蒐集保護自身的武器──情報與證據。為了聲援雷吉亞斯中將無罪釋放而蠢蠢欲動的團體,接下來會如何攻擊管理局,而管理局自身的黑暗會怎樣影響世人觀感……不用特別想像,後果已歷歷在目。
「……如果,」她揉著眉間,試圖找出最有利的路。「如果消息已無法阻止,我們只能在被揭發前,主動向外公佈。如此一來,對於將有的指控和污衊,我們也至少有立場反擊了。」
「我與妳一樣想法。而問題就在於──」接下來要說的話,連菲爾斯都流露感同身受的情緒。「一旦消息洩漏,各方壓力和權力團體加入,他們會要求我們完成更重大的事,向巴爾曼提出認罪協商,換取他所知的更多幕後參與者身份。」
「大事……所以像他製藥資料的小事,就會被犧牲了──是這樣嗎?」
菲爾斯只能回答:「我們不能給他太多討價還價的籌碼,若要交換減刑,就只能做出選擇。」
Fate明白法務顧問的言下之意,握拳的手指已明顯泛白。
「只剩五天時間,執務官閣下,願妳能在混亂爆發前找出剩下的另一半資料。」
「是。」沒有什麼話能說,Fate站起身,抬手敬禮,接受了這個事實。
菲爾斯這時也站起來,意外地朝Fate同樣舉手回禮。「這一年多來,辛苦妳了,Testarossa Harlaown執務官。妳與家人朋友因此少去相處時日,我個人向妳致以敬意和歉意。」
「……不勝感激。」不是太雀躍的口吻,直到菲爾斯離開,Fate才緩緩放下手。
Lindy走至她身後,一手放在她肩上。「Fate……這不是妳的錯。」
Fate努力揚起一抹笑,總之不能讓母親擔心。「至少還有五天,只是……抱歉,母親,後天晚上跟您和艾咪約好的晚餐,我不能參加了。」
「等這件事結束吧。」Lindy將女兒抱入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我們已經等了妳一年,現在只是再多等一段時間罷了。」
……一年了啊。
Fate回辦公室之前,順便繞去休息間找咖啡,但發現上一個人已喝光了,她便在櫃子裡四處摸索咖啡豆,打算自己泡。
等待咖啡沖泡的短暫時間,思緒回到事件的最初。
原本只是為期兩個月的偵查任務,隨著發現越多,埋葬的孩子越多,依舊等待救援的受害者越多,就延續地越長越久。兩個月變成四個月,然後又變成半年……艦上有不少同僚都因不滿而心生抱怨,很多人申請轉調回總局,Fate則自願留了下來。
一想到世界外還有她尚不知情的人,因總局的疏忽大意、貪婪自私甚至只是單純的天真愚蠢,持續地被折磨、承受傷害,自己說什麼也不能掉頭就走。
當然,她深深思念著遠在米德契爾達的親友。
特別是某位讓人操心的教導官閣下,是否又勉強身體了?
她和她那位精力旺盛的孩子,適應新環境了嗎?
曾遇到什麼難題?
需要Fate幫忙嗎?
但是……即使那個人不斷呼喚,Fate也無法回應她了。
每個夜裡,只能在睡前道歉,並祈禱著她和所有朋友都能平安無事。
就在此時,偶然於餐廳聽到某句閒聊,在Fate心中掀起一陣至今仍未止消的萬丈波瀾。
“啊啊,任務再延期下去,等我回家,孩子就不記得我了──”不認識的某名隊員,拿著叉子唉聲嘆氣。
Fate想起過去的經驗。在危機中救出的孩子,有不少人經過一段時間,的確就忘了Fate、忘了當時的痛苦,因為新環境和許多溫柔的照顧者,治療了他們過去的創傷。
遺忘就是孩子們接受嶄新未來的儀式。
一開始不免覺得感傷,但想到對孩子們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一步,她很快就接受被忘記的結局,並滿足於作為定期送賀卡和禮物的“親切大姊姊”角色。
再者,客觀來說,除了Carol和Erio這樣因為具備魔導師資質、進而加入管理局成為後輩的特殊案例,Fate基本上便沒機會或時間,與事件中生還的孩子深入聯繫,不少孩子甚至待在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入的管理外世界。
──自己也是,如果任務需要,將永遠離開地球或米德契爾達──
身為立志於阻止違法生體實驗的執務官,Fate很早就有這份覺悟。
Harlaown家也好,在米德地面購買的那間公寓也好,都有可能必須與它們揮手告別,屆時,Fate期勉自己能昂首以對,抬頭挺胸,不讓任何人擔心。
而如果要說反之會讓Fate擔心的……。
然後──那一天──
打開通訊螢幕,迎來了慌張地彷彿下一刻就會掉淚的なのは。
Fate有幾秒鐘的恍惚,還以為是因為稍早之前結束沙漠中的戰鬥,匆匆回艦溫差所造成的眼花錯覺。
“Vivio記不得Fate媽媽了。”なのは悲傷而緊張地說著,這段Fate沒參與的日子裡,高町家發生的事。
高町家。
已經是……非常和睦、互相支持,屬於一名母親與女兒的家。
唯一出了問題的是──。
在高町家,《Fate》成為一種不得不解決的問題。
啊啊……她當時在心中愧疚地致歉。
都是我的錯,なのは。
早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應該……應該早點與妳商量,應該在那時就能免除妳今日的疑惑和難過。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なのは就別在意了。”
不管如何,不是後悔的時候了,現在還能補救。
快點安撫なのは,讓這位新手媽媽明白,這是對孩子而言最好的發展,是成就一個正常家庭、最不可或缺的改變。
忘記Fate媽媽和聖王搖籃的傷痕,從此之後,Vivio有機會長成一個更開朗的孩子。
總是記得,當年被關在闇之書內的原因。
因為自己放不下。
因為不想放下。
如果Vivio像幼年的Fate,那麼不管多少年之後,她仍會夢到被鎖在搖籃玉座的孤獨與恐懼。
這就是如今的Fate。
不管是抱持遺憾,或是捨棄遺憾,都會烙印擺脫不了的疼痛。
“なのは──請妳仔細聽我說。”
Fate嚐試說服對方接受現實,卻被厲聲拒絕。
理由她很明白。
なのは無法如Fate,在這件事上把Vivio置於最重要地位,在なのは心中,Fate的感受也同等重要。
自己是如此被なのは珍惜著、這個事實,Fate一直都知道。
正因為なのは無法只在意Vivio,所以Fate必須幫助她做出選擇──幫なのは做出不用再管Fate的選擇──正是在這種時候,身為朋友才更應該做到。
可是,笨拙的自己,越是想為なのは著想,就越是惹她傷心。
Fate搖頭,打算先把迷惘放置一旁,拿著倒好的咖啡,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桌上,已經整理好的小箱子,放有打算寄還給Vivio的東西。
安潔莉娜‧巴爾曼送給Vivio的禮物。
女孩子氣的,小小孩子的寶物。
在這些物品中,鑑識班找出儲存一半、且已被毀損的證據。當Fate將這件事告訴巴爾曼,意圖促使他道出剩下的所在處時,對方來不及掩飾的驚訝被她完全看在眼裡。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麼只有一個結論了。
那孩子、安潔莉娜,故意將資料分成一半,為父親暫時隱藏犯罪證物,作為將來交易的籌碼。
小孩子可不像大部分人所想的頭腦簡單。
特別是為了──保護僅僅唯一的家人。
Fate比誰都確切理解這點。
也因此,她知道自己並未取得安潔莉娜的信賴。
必須找別的法子了。
必須在五天內,從那孩子口中得出真相。
Fate眼神微闇,默然放下咖啡杯,直至換好便服離開辦公室之前,都沒有再動過。
***
「──呃。」
自修課時,Vivio被導師叫了出去,結果就看到那個人站在一旁。
「Vivio,這位是總局的執務官。」導師說:「能麻煩妳帶她參觀學校嗎?」
「蛤?呃……我、我是說,請問老師,為什麼……?」
「是我的要求。」那個人拿下墨鏡,露出一雙明亮溫潤的紅眸。「校方已答應協助調查。」
「……就是這樣。」老師無奈地嘆了口氣。「那麼便麻煩妳了,Vivio。」
扔下燙手山芋的老師,有些不放心,頻頻回頭,最後卻還是走掉了。
Vivio瞪著那個人。「利用職位做些奇怪的事,太過分了。」
「奇怪?」那個人偏頭,微微一笑,模樣十分無辜,也讓人生氣。「仰賴高町教導官的女兒協助調查,很奇怪嗎?」
「唔──!」Vivio一點也想不透那個人究竟想做什麼,但知道快點帶她參觀完校園就能快點擺脫她。「跟我走吧!」
語畢,Vivio鼓脹臉頰,率先走在前方。
不過那對短短的小腿,大人只需跨一小步就能跟上。
那個人今天沒有穿執務官制服,反而套上白色圓領衫,深褐皮革背心,一件海軍藍的及膝長大衣,她脖子配戴金色細紋的項鍊,偶然間金色的髮落於肩前,讓她看來格外柔豔,充滿光彩與女性風情。
戴上墨鏡的側臉,強調著挺立鼻樑,路過幾個班級時,學生和老師都發呆地看她走過。
……Vivio不是滋味,越加嘟著嘴。
「別這麼不高興。」Fate苦笑地說:「今天我來,也是想把東西還妳。」
她自口袋拿出一個精美可愛的小盒子,Vivio接過後打開來看,發現裡面還用透明雪紡紗妥善包裹,就像別出心裁的贈禮。
Vivio想起安潔莉娜,不由得小聲說:「……謝謝。」
至少那個人沒有粗魯地對待它們。
「是我該謝謝妳。」Fate溫柔地回答:「謝謝妳願意將東西交給我,我知道妳很不樂意,但比起自己的心情,能更加考慮別人、考慮整個大方面的事,如此成熟的胸襟,不愧是高町教導官的孩子。」
Vivio尷尬地紅起臉。事實才不是這樣,她咕噥著,只是被媽媽說服而已,不希望媽媽為難。
「Vivio最喜歡這個學校的哪裡呢?」Fate忽然問。
「唔……我喜歡圖書館。」
「因為喜歡看書?」
「嗯。」Vivio點頭。
她們邊走邊聊,路過幾個校棟和建築物。
大多時候Fate保持沉默,微笑地聆聽一開始還不甘願的Vivio,最後卻越說越起勁,詳細介紹學校裡美麗的地方。
等到終於走至圖書館,Fate才又問:「Vivio喜歡什麼樣的書呢?」
「小說和歷史,我喜歡不同的角色和人物。」
「那麼妳知道嗎?關於舊曆時期,貝爾卡戰亂的故事。」
「好像有聽過一些……」戰爭就不是Vivio感興趣的情節了。
「因為有那樣的時代,所以現在我們使用魔法。然而,就算是魔法也會傷人,依然會製造悲劇。」Fate看穿她的心情,輕笑地問:「Vivio以後也想當魔導師嗎,學妳的媽媽那樣?」
「我不知道。」Vivio搖頭,老實地回答:「媽媽沒跟我談過這些事。」
Vivio和媽媽的生活很單純。
她的學校,媽媽的工作,然後一起在家裡渡過兩人時光。
「確實,這些不是能跟小孩說的事。身為魔導師,要背負許多責任。」
「──我才不是普通的小孩。」Vivio不滿地瞪了過去。「我知道使用魔法是什麼感覺。」
Fate拿下墨鏡,原本溫暖的瞳色轉為深紅,Vivio看著那雙眼睛,突然有些害怕。
「那麼,我可以把妳當成一個小小的魔導師來看待嗎?」沉柔悠揚的語調,不再是先前聊天時的輕鬆。
「……唔、我、我覺得我能聽懂妳的話,不管妳要說什麼。」
「我要告訴妳一件事,Vivio,請仔細聽我說。」Fate蹲下身,讓自己與孩子的視線平行。「妳的朋友,安潔莉娜,那孩子正步入歧途──」
她說了那些需要從安潔莉娜口中得知的線索,她的理由和想達成的目標。
「若她再不與我們合作,有許多孩子……像妳一樣的孩子,比妳更年幼的孩子,就會在痛苦中死去──那些孩子跟妳我不同,甚至沒有能保護他們的父母。」Fate纖細的臉部線條,透出一股拚命氣概。「所以得有人幫助他們……我們、才更應該幫助他們。」
妳是安潔莉娜的好友。
只有妳能讓她開口。
「──妳懂我的意思嗎?」
Vivio往後退了一步,垂首望著手中的盒子。「但……但我們是朋友,安潔莉娜如果真的知道什麼、如果真的告訴妳……那、那她的爸爸……她會失去她的爸爸……我不可以害她失去她的爸爸。」
「但妳認為可以這樣嗎?正因為妳是那孩子的朋友──有時候,為了朋友,我們必須幫他們做出最艱難的選擇。」
好好考慮吧。Fate說完,把寫了聯絡方式的紙放入Vivio的制服口袋。
她站起身,戴起墨鏡,讓人看不出確實表情。「謝謝妳帶我參觀校園,高町小姐。」
──Vivio從煩惱中回神,執務官已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回家後,發現女兒晚餐時間都靜默無語,眉毛皺成一團,なのは在兩人一起洗碗盤時,關懷地問:「今天學校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媽媽?我能問媽媽一個問題嗎?」
「可以呦。」
「那個金髮的人──媽媽覺得,Fateさん是可以信賴的嗎?」
「噯。」なのは毫不遲疑地答:「是可以信賴的人。」
「到什麼程度呢?」Vivio偏頭問,這個姿勢看在なのは眼中,實在太像某位執務官友人,使她有些傷感地轉移視線,望著手中沾滿泡沫的盤子。
「是……我能將生命託付給她的程度。」
「也是媽媽能將Vivio的生命託付給她的程度嗎?」Vivio是聰明的孩子,知道對媽媽而言,往往是別人的生命更難以輕忽。
而她的媽媽再一次點頭,那雙沉著的石板藍雙瞳,堅定地凝視而來。「若某一天,媽媽不能再陪Vivio成長,那麼……那個人──就是媽媽信任著,世上將最愛妳的人。」
媽媽真的很喜歡那個人呢。Vivio心想。
為了媽媽,就稍微不要那麼討厭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