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lowko 于 2011-8-18 22:47 编辑
「……約定是嗎?」
輕輕覆上那蘊藏無盡思戀的櫻唇,指尖依稀殘留著只屬於那人的芬芳。隨即被喚醒的是沉睡在久遠過往的回憶。
獨自坐在雙人沙發上的緹拉米蘇面向著火爐,對那飛繞在火苗旁的碎木屑發著愣。畏寒的她一面瑟縮著嬌軀,一面裹緊了披在肩上的毛毯,微微發顫的尾巴縮進了溫暖的毛毯裡。不時搖曳的爐火在彼方的牆上映照出她孤寂的隻影,縱使爐火溫暖了她的身軀,卻始終無法溫暖她千瘡百孔的心。
──果然還是沒辦法習慣呢,沒有那孩子陪伴的世界。
獨自一人竟是讓人如此寂寞的事嗎?
環顧著這個充滿屬於她倆的回憶的小屋、這個蘊育出兩人的童話的搖籃,緹拉米蘇不禁心生感嘆──過去如斯溫煦的處所,此刻卻顯得如斯冷清而寂寥。她身旁的空位,也將只是永遠的空缺、永遠無法填補的一角。
一切可以說是沒什麼改變,卻也能說是改變得過於殘酷──兩人的童話如今已隨著那人離去而幻滅,留在此處的只有過去。她的心也隨著故事走入尾聲而悄悄凋萎──然而夢卻並未因而告終。
逝去的東西終究無法喚回,但逃避了近乎終生的事物卻始終還在。
「如妳所說,這場夢是不會終結的呢。」緩緩欠起身,便輕輕彈了個響指,面前的爐火旋即應聲熄滅,只留下一盞煥發微光的油燈照耀著幽暗的屋內。
──那麼這樣令人孤寂的世界,真是妳所希望的美夢、妳所追求的幸福嗎?提起油燈,披上了一件毛織披肩後,緹拉米蘇便走到了門邊。望向窗外,外頭的風雪仍未停息,無盡飛雪宛若她不知飄盪何處的心一般,在寬廣無邊的世界中漫無目的地流轉。
心之所向,究竟在何方?
「……童話故事終究只是個溫柔而美麗的謊言。」如同我倆那不切實際的約定,也是出自於妳的溫柔。「但即使明白這點卻仍想去試著相信的我,或許是個笨蛋吧。」
──我果然是,無可救藥了哪。
開啟那將通往夢之彼端的門扉,她一面如是喃喃自語,一面邁開步伐。
不久,那抹黑與白的倩影便隱沒在森林深處。
(留下一個吻 妳要前往何方 キスを一つ残して 君は何処へ行く)
(擁抱一盞燈火 隱沒在森林裡 灯火一つ抱いて 森に消えて行く)
(in the dark)
×
──小緹相信能夠使童話故事成真的魔法嗎?
──那樣的魔法,是不可能存在的吧。
×
書頁窸窸窣窣的翻動聲,與依戴維露規律而平緩的細微呼息聲,襯托出滿溢在房裡的靜謐。
擱置在床頭櫃上的油燈煥發著柔和的暖光,在幽暗的臥室中輕輕勾勒出緹拉米蘇單薄的輪廓。待依戴維露入睡後,緹拉米蘇便應那愛撒嬌的主人要求陪伴在她的床邊,隨意翻閱著記載魔藥配方的書籍,還不忘要抬頭看看對方的情況。
依戴維露睡得很沉,只是望著她安詳的睡容便能讓緹拉米蘇一天的疲累通通消散。畢竟她已經許久見過那孩子如此幸福的面容了,倘若流光能就這麼於此止步,就是要將自身靈魂雙手送給惡魔也不是問題──她甚至會認為這樣還很划算了呢。
「咳!咳!」
這時,接連不斷的咳嗽聲冷不防劃破了沉澱在房內的寂靜。甫從睡夢中清醒的依戴維露表情難受地掩住口,輕咳的同時玫瑰色的捲髮也隨之輕晃,她的臉色蒼白得病態。
「您沒事吧?」放下書本,緹拉米蘇湊上前憂心地問道。「好燙!怎麼會燒得更厲害了?」她將雪白的纖手輕輕覆上對方的額,從之傳來的高溫不禁令她驚呼。
「咕嗯……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騙人。
幾乎是反射性地,望見對方嘴角勾起的那抹牽強微笑,這句話便不自覺地脫口而出。直到依戴維露僵住的笑容轉為無奈的輕笑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緹拉米蘇試著放緩語氣,並趕緊向一臉難為的依戴維露安撫道:「我沒有責備您的意思,但您知道的……我不喜歡說謊的孩子喲。」
自己那句不經思考的蠢話肯定傷了她吧,明明最不願意傷害那孩子的自己,到底為什麼還要說出那種話?然而那孩子的病情明顯不是能以「不用擔心」輕描淡寫地帶過的。
那雙宛若湖水般純淨的碧沉眼瞳中,倒映著眼前微蹙起細眉的嬌弱倩影──面前的她,就彷彿是隨時都會消散的縹緲泡影。數世紀以來,一直都是那抹婀娜身影豐富了她的視界,從始至終──而如今仍舊如此。
「我真的沒……」
「您要是有任何不適,請務必要說出來。」
斬釘截鐵的語氣。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小緹哪。」終究反駁不成的依戴維露帶些稚氣地嘿嘿笑著,然浮現在面容的卻淨是疲累與無奈。「但是同樣地,小緹也對我說謊了吧?一直以來都是──照顧我這種任性的病人、弱小而無力的魔女,說不累什麼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騙人的吧。妳明明是那麼優秀的使魔呢,卻因為我而……」
「請您別亂說這種話!」
依戴維露的體質天生就是體弱多病。就算只是一個小感冒,若在療養上一有個什麼疏失甚至會演變成無可挽回的事態。也因此許多個性向來高傲的魔女們,亦不願多與依戴維露有所來往,畢竟誰都不想被人在背後說閒話。而身為其使魔的緹拉米蘇也不得倖免,在同伴中同樣受到多數人的孤立,即使如此她卻從未有過任何埋怨。
再者自從她們歷經魔女狩獵以後,她的身體狀況便持續下滑,到了現在甚至得要靠藥物來維持才行。倘若魔力再像先前那樣連續過度消耗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不是說了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而且不管怎麼說,我們不也都從那惡夢中熬了過來嗎?所以,請您別說出這種讓人悲傷的話呀……」站起身,使力抓緊了對方窄小的肩頭並失控地搖晃著。
依戴維露從未見過使魔如此失態,但她絲毫不以為意。畢竟使魔雖然擁有鋼鐵般強韌牢靠的外衣,卻未能有相同堅韌的內心。
即便她並未明顯表露出內心激昂不已的情感,依戴維露卻仍能清楚感受到緹拉米蘇的心情。她在悲傷,她在嚎泣──同時也在厭恨命運。
或許依戴維露身為魔女還太過年輕,但緹拉米蘇身為一名使魔也是如此──魔女狩獵對於尚年少、應是正值花樣年華的她們實在過於殘酷。然而命運總愛撰寫出捉弄人的劇本,因此它從不會去理會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一抹帶著寵溺的笑容悄悄綻放,依戴維露以細柔溫潤的嗓音開口說道:「……我是毒藥的魔女。而毒既是能致命的劇毒,同時也是能療癒傷者的良藥。那麼,我應該也能將妳從惡夢中拯救出來──縱使我的力量是多麼的薄弱。」
說什麼將自己從惡夢中拯救出來?明明妳才是最無法忍受惡夢的侵蝕的人──不懂對方說出這話涵意的緹拉米蘇激動得連尾巴都倒豎了起來。壓抑不由自主湧上心頭的怒氣,她以自認平緩的語調說道:「您明明才需要安心療養的人!在擔心我之前,請您先擔心您自己吧!您已經──」
──妳已經活不久了。妳是最清楚這點的不是嗎?絕望的哭喊迴盪在心房,她的胸口頓時感到一陣抽痛。一切都會好起來?她是在騙誰?根本是自欺欺人!
「吶,小緹──已經可以了哦,該是換妳休息的時候了。偶爾也向我撒撒嬌、多依賴我一點,好嗎?」和以往向人撒嬌的角色相反,依戴維露就像個溺愛孩子的慈母那般溫柔,將顫抖著纖瘦身軀的緹拉米蘇納入懷。
緹拉米蘇知道依戴維露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因為她每一次的撫觸都是那麼的欠缺實感,若有似無。
這時,唇瓣突然感到一股溫熱,以及蜂蜜般甜膩的香氣,彷彿能令人融化的香醇。
──宛若使人成癮的毒藥。
「……您這樣實在──太狡猾了。」在此同時,一股富有重量感的睡意霎時侵入她的腦袋,並不斷慫恿她闔上沉重的眼皮。居然是安眠藥嗎……被擺了一道呢……
「小緹,讓童話故事成真的魔法真的存在哦,而美夢也一定存在,縱然那會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所以,就算我不在了,也請要面帶微笑地去迎接那個得來不易的美夢。」而在步入通往夢鄉的門扉之前,緹拉米蘇似乎聽見了這樣一句耳語。
──那麼,晚安。祝妳有個美夢,小緹。
(你那令人懷念的臉龐 卻愈走越遠了 ずっと遠くへ歩いてく 懐かしい面影)
(我卻總是 無法到達你那遙遠的家 ずっと遠くが君の家 辿り着けはしない)
(your fairytale)
而當緹拉米蘇從深沉的睡眠中醒來時,身旁的人卻已不在身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