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dvsds 于 2011-1-19 16:13 编辑
章4，水禺
武州平乱平了整整一年,阳子坐在武州州府的茶馆里,看叶子变黄,掉落,雪落下来,把道路掩埋,然后雪又化开,春水顺着河道稀里哗啦的流淌进道边的桑树田里.这时候,每天一串串被铁锁串着流放的人才少了.
她不禁越看越郁闷.其间,乐俊也过来,叹了两口气,陪阳子喝了壶茶,又走了.奏国还在失道期,他自己也忙得不得了,不能奢望他对邻国政治有太多意见.
小松尚隆自然也来了,不过阳子从来也没有指望过他能说什么.
果然尚隆来了,和自己的麒麟两个坐进酒楼里,一边喝酒,一边评估了一会,看见一队人被赶着往东面流放去盐场,然后一看到一队人被流放,往南走,去修通往奏国的边防.
尚隆一时诗兴大发,临场作了一首打油诗.
“东风吹,雀鸟南去,西风吹,雀鸟北回,雀鸟只知南北飞,不若武人向东西.”
旁边的六太一听傻了,伸手就给他家主上脑门上一下,向阳子连忙道歉.说尚隆他无心的,阳子你不要介意.尚隆当年平定雁国的时候,流放的人比武州不知道多少倍.
阳子连忙说,我不介意,这顿饭我就不请了,你们付账吧.
小松尚隆眨了眨眼睛,正准备从二楼直接跳下去逃脱,正好看到扶摇拄着拐杖往酒肆里走.于是又大咧咧的坐回位置上.
阳子就问,你们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小松尚隆就笑笑,可惜不是我们雁国人.
是你们雁国人,难道你要把她收进后宫?阳子也打趣对方.
哪能呢.小松尚隆一边朝正走往楼上走的扶摇招手,一边回答阳子.这种女人,放在后宫太浪费了,一定要在朝堂上供起来.
阳子于是先下去,伸手把扶摇拉上台阶.对方对她笑笑.阳子看她额头上有些汗水,不禁又有些心疼.
武州动乱的第三天,阳子就把大司徒的坐骑驺虞征调了上来.如果骑她的麒麟,阳子两个时辰就能从金波宫到武州.但是麒麟不是天天能征用的.所以阳子只好退一步,借用了驺虞, 速度最快的妖魔之一,大约半天就能跨越半个庆国.
那时候,扶摇还在她好友家躺着.阳子便装去看她的时候,对方还不甚清醒,平常的灵牙利齿都消失殆尽,只是憔悴乖巧的躺在床上.见到阳子,笑笑也不说话,拉了阳子的手,说,看你的手比我的还冷,别人还以为失血过多的是你呢.
阳子心想,我大老远一路吹风从金波宫吹到你这里,自然手是冷的.但她也只是给对方拉着,感觉到自己手心渐渐变暖,很快,倒是显得扶摇的手掌里一片冰凉.
阳子就说,老师,你血脉不畅,气虚体薄, 严重缺乏运动.
扶摇说,那我等我身体好了,我就去运动.每天围着痒学那颗苹果树遛弯遛两圈.
阳子说你算了吧,就是因为你这一直以来退休般的生活方式,才那么经不起磨砺,被人家水牢关两天,就不行了.
扶摇也不反驳,手掌还给阳子的爪子拽着,人就沉沉的睡着了.阳子看着她的睡颜,只觉得对方的身体薄的一阵风就能吹走似得,眼角下还有淡淡的青黑,那细长小巧的手,在阳子手心里,苍白了也不知道多少倍.阳子心里有些懊恼自己不能早些回武州,又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一直留在扶摇身边,看着她在病榻上辗转.
扶摇在梦里,似乎疼了,就把眉头皱起来.阳子看了,觉得她睡着了,倒是坦诚了,扶摇平时清醒的时候,倒是从来不叫疼不叫累,不皱眉,也很少唉声叹气的.
阳子看她疼的厉害了,牙齿都咬到了一起.就在屋里的火炉里随手丢了两块煤,让火大了些.然后伸手掀开了扶摇身上的被子.扶摇的肩膀,整个被纱布包和木乃伊差不多.阳子观察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好下手的地方.虽然琵琶骨被冬器洞穿,但是终究是仙人体制.血早就止了,估计痊愈也就是时间问题.于是阳子把被子盖回去,转移到对方腿上.
那里才是扶摇受伤最重的地方.而其实武州州狱的人真还冤枉的很了,他们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做,就是把那双腿泡进了冰水里.但那双腿,偏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阳子刚进门的时候,看到她朋友出来.就问了问情况.朋友瞧她的脸色,说阳子啊,好友啊,痒学主她的腿……
阳子说,你说吧.我听着呢,别结结巴巴的.
朋友就把阳子拽到屋外,直接来了一句,怕是废了.
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说我听说仙人被刀捅了50下,还能活蹦乱跳的,我把她抱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她腿受伤阿.
她有旧伤.
嗯嗯,阳子点头表示她知道扶瑶从山上摔下来过,把腿摔断了.朋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阳子,说好友啊,你自己说的仙人被人家捅了5,60刀还能健步如飞,活蹦乱跳的,什么样的仙人,能从山坡上摔下来,就把腿摔断2，30年阿.
阳子于是不说话了.朋友继续絮叨.
痒学主这是很久以前,被冬器把膝盖骨给削掉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冬器.是很高级的冬器,如何高级,就表现在一般冬器只能伤害仙人,但是不能防止身体复原.这个高级冬器,不光能把仙人好像西瓜一样切,而且还能防止西瓜长合起来.
这么说,你可明白了.朋友末了问阳子.阳子一边往扶摇房间里走,一边说我明白了.她当然明白了,要说削发如铁,还能防止仙人功能在生的冬器,她手上就有一把,还是不带鞘的,水禺刀.
阳子伸手把扶瑶的睡裤卷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扶摇的腿,明显不健康的瘦弱.那双小腿因为肌肉萎缩,大约只有她胳膊那么粗. 透明肌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而裤腿卷到膝盖处的时候,阳子下意识的把头扭向了窗外.
过了好久,她才把视线转回去.那里,是一片手掌大黑色烙印,扭曲的结成一个秋字. 阳子自己就见过这个铁烙,重得一般人提起来都有些费力,他就摆在秋宫刑堂最显眼的位置里.随时警戒各位官员,看看了,庆国官员最重得罪要么就是砍头,要么就是给这玩意印一下,然后流放去吧.
阳子看着扶摇黑色的烙印伤疤下,还流着黄色的脓,血丝渗出来,给裤管处,染上了些淡淡的粉红. 阳子又仔细观察,才发现,其实扶摇膝盖上被烙了两下,第一个烙在正中心,第二个明显是补上的,只烙了半边,露出秋的一笔.
阳子明白,不管这印是谁烙的,他本心是想救扶摇.阳子顺着两个烙印的边缘用手大致比划了一下,就知道这是水禺刀的杰作.庆国的重宝,出手自然不凡.阳子用了它20多年,睡觉也对着他,对他自然了如指掌.那刀口,深度,还有破坏力,阳子决定不去想那刀是怎么切下去,然后把扶摇的膝盖骨挖下来的.
阳子在玉座第12年,黄海来人找她办事.阳子在金波宫里正呆得有些气闷,欢欢喜喜的就跑过去了.结果是拉她来砍妖魔.这个妖魔本身实力不高,问题就是砍不死,不管什么样的冬器,招呼到它身上,人家马上复原. 黄海里面的人马上把阳子胡捧了一顿,说景王威武,全12国人民的生命财产,居家旅行安全,全部指望你了.说的阳子意气风发,提着水禺刀就上了.阳子早知道水禺刀绝对能排上12国排名前十的凶器.这次才知道原来居然威武如斯. 阳子端着水禺刀,三下两下把妖魔四肢卸了.然后一群人为了观察妖魔到底能不能复生,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原地观察了大半个时辰. 就看妖魔的胳膊和腿挣扎的往身体处爬,但就是在断口处,无论如何也接不起来,血染红了一大块地.阳子听妖魔凄惨的嚎叫,一声比一声绝望,最后终于血流干了,幽怨的望向众人一眼,特别是阳子,一命呜乎了.
被水禺刀切过的伤口,是断断不会自然复原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口子,如果不处理的话,也会造成主人流血过多而死. 好像扶摇腿上那么大一块切面,如果没有被铁烙在烙一下,把血管全部封死,扶摇早就不在这里了.阳子回忆了一下,六年前的秋宫长,和现在的是一个人.
但这些貌似都不重要了,阳子既不能跑到自己秋官长身边说,你当年事情办得不错.也不能把当年给扶瑶一刀的人给抓起来,那个人早就死了.灵位还放在金波宫供着.
阳子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前三天,她在金波宫,固然不吃不睡处理武州事务,但是偶尔也去了一趟庆国国库,顺出一瓶传说中止疼消肿的灵药回来.瓶子只有阳子巴掌大,做得倒是精致,全部镶金带银.阳子这时候到希望对方朴素一点,塑料瓶也无所谓,上面写上阿司匹林,她就满足了. 她拖了把椅子,坐到扶瑶身前,先把膏药的先涂到自己手心,搓匀了,然后抹上扶瑶的膝盖.阳子的手划过扶瑶的膝盖,对方居然全身痉挛般的蜷缩起来,指甲盖掐进了手心里,但是却没有醒. 皱了皱眉头,阳子继续涂抹,放得力气小了些,但是扶瑶却一直缩着.等到阳子把对方裤腿卷回去,然后盖上被子的时候,她听见扶瑶居然小声啜泣了一下.阳子把耳朵凑过去,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对方咬着嘴唇,渐渐又睡安稳了.
阳子走到门外,把冗祐叫出来,说允王舒觉是商甲之女,手无缚鸡之力,当年那扶瑶腿上那刀是你帮忙砍得吧. 冗祐不说话.阳子说,行,你不说,信不信我去黄海在抓一只宾满,把你换掉.你也别想以后和我吃香喝辣,还能听点小曲什么的. 冗祐于是闷闷的开了口,说本来舒觉要自己动手的,台甫怕她这一砍,扶瑶帝师当场就死了,才叫我出来.
阳子又问为什么. 冗祐说,舒觉那时候已经疯了.要把宫里的宫女全部杖毙. 扶瑶帝师跪在殿前三天.舒觉就说,既然你那么殷勤,我就答应你,不杀她们,把她们全部赶出金波宫,至于你,既然不要腿,那么能跪,我就成全你好了.然后就把她膝盖骨给刮掉了,发配去武州了
至于那膝盖上那烙印么，就是秋官长干的，本来发配的人身上都要恪印子,但是没有规定一定要烙在那里.扶瑶帝师被送过去的全身都是血,秋宫长是整个庆国最了解冬器的人,就借着烙印的机会,让扶瑶帝师捡回来一条命,把血给止了.
阳子发了一会呆,问冗祐,你还一直叫她扶瑶帝师. 冗祐笑笑,她现在还不是么,老师还是老师,就是学生换了人,从舒觉换到主上你.阳子撇了撇嘴,说我才不想要和舒觉作对比.
结果冗祐不说话了.阳子连忙又拿吃喝玩乐威逼利诱了一会,对方才开口.说舒觉在位前两年也是不差的,至少不比你阳子差太多.你一开始搞得广开言路,自尊自主,其实庆国没有几个人真正搞懂了,大家就是给你一个面子而已.舒觉除赦的时候，可是说要还富于民，那时候老百姓都是很期待的，尤其是最穷的武州。
只可惜后来.感情这东西,真是说不清.那时候扶瑶帝师跪在殿门口,后来还有一群天宫的人跟着跪,天宫长那时候早就被发配了,否则还要气势宏伟.然后一群宫女被绑着,叫得哭天喊地.舒觉在房间里拉着台甫的袖子,说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哪条天纲上说,麒麟不能和王相爱.你讲给我听啊.只要你看看我,你可怜我,这些宫女我全部放了.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对我,你也是,当年对我如此,现在又逼我.老师也是,现在殿门口跪着. 你们是不是都想让我死,我死了,你们就可以找个更好的王.
台甫是个嘴笨的,还能怎么说.翻来覆去都是那句,我对你是麒麟对主上的感情,不是男女之爱.舒觉就急了,又哭又闹.台甫不会安慰,退到殿外和扶瑶帝师一起跪着.两个人又跪了一天，直到舒觉把房里的东西全部砸光了。然后提着水禺刀气势汹汹的就冲出来。
台甫那时候拦着，又拦不住。
扶摇帝师就对舒觉说我累了，你就砍了我的腿吧。如果砍了我的腿，能让你的荒唐的心思淡一些，然后放了这些宫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