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房子是兩室一廳,也不大,加上閣樓就感覺挺寬敞了。雖然已經裝修了,寧海還是決定刷一下墻,當然還要買一些家具。客廳和客房選了白色,臥室是溫暖的淺杏色,閣樓屬於我,我決定刷我喜歡的肉紅色。結果人家很客氣的告訴我沒有這個顏色,我很憤怒。
寧海想了想,迅速收回了我的作主權,選了帶暗綠花紋的墻紙,完全不考慮我的建議。作為報復,我在選家具的時候挑了一個迷彩的超級大床墊,準備擺在閣樓上,堅決不要買床。寧海實在拗不過我,只好妥協。
我和寧海走在家具城里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急劇興奮起來,心咚咚的跳。這種感覺很像即將結婚的夫婦在挑選裝飾新房的東西,這讓我莫名的快樂。寧海的品味不錯,很細致的詢問和傾聽別人介紹,我跟人來瘋一樣開始話多,不停的貧嘴。寧海白了我好多眼不管用,索性不理我了。
后來在某個品牌的樣板房里,銷售小姐說去倉庫給我們拿配件詳單。她出去以后我順手關了門,轉身就把寧海扑倒在那張鮮紅色的大床上,寧海嚇了一跳,臉迅速紅了,我不管不顧的扯她的衣服,臉埋在她脖子里吻她,弄得她也開始呼吸紊亂。還好,她總算比我理智一些,在銷售小姐回來之前推開我,迅速整理了我跟她的衣服,只是臉上的紅暈沒來得及退去。
我當天回家就跟老媽商量我要到寧海那里去住的問題,好在老媽所擔心的是我會不會給人家添麻煩,並沒有懷疑我們的動機,在我事先作了充分準備的巧舌如簧下,很開心的同意了我的計划,這讓我非常高興。
於是,不久以后,我搬進了寧海的房子,正式開始了我們的同居生活。奇怪的是住在一起以后我並沒有像那天在家具城那樣大白天穿著衣服就情不自禁,我們一般在晚上洗過澡之后才會親熱一下,而且真正的做愛也很有節制。這讓那天我的行為難以解釋,寧海說她當時很忐忑,以為我是一個欲望很強烈的人,很怕將來會接受不了,后來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經過多次討論我們對這件事有了統一的認識,那就是,家具城里甲醛含量超標,我中毒了。不過我還是很疑惑,難道甲醛有催情的作用?
我們的生活開始。
簡單,卻很幸福。寧海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盡力完成主婦的職責,我也一改在家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作風,力所能及的幫寧海一些。我們倆在各自家里的時候都是典型的油瓶子倒了不知道扶的主兒,其實我媽媽也很有要看我笑話的意思。她知道我的生活能力幾乎是負值。
但是寧海有獨立生活的經驗,我們有愛情,這樣一來,便沒有什麼是能夠難倒我們的。也為柴米油鹽煩惱,也有磕磕碰碰,我們過著尋常人家的生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知曉了幸福的不易,更寬容一些,更珍惜一些,還有,更愛一些。
在每個傍晚,晚霞把天空映的赤紅一片的時候,吃過飯,洗了澡,我換了白色的馬褲和寬肩背心,夾本書來到陽台上,坐了那個從古玩市場淘來、泛著古舊光澤的藤制圈椅,伸直了腿搭在窗台上,吹著涼涼的晚風,閑閑的讀幾頁書。過一會小海就會穿著同樣是白色的吊帶熱褲,披了濕濕的頭發,托著盒草莓或者香草味的冰淇淋過來。
沐浴過后的她帶著清新的香,頭發上的水珠落在她的肩上、胸口,順著胸部的起伏,一路滑下去,落進深深的乳溝,每每讓我直了眼睛,猜測著眼不到處的動人景色。小海一偏腿就跨坐到我身上來,騎了我的腿自在的晃。把舌頭伸出來,挖一勺冰淇淋放在上面,引了我去舔,一下一下,那塊甜甜涼涼的東西就化成了口里的蜜汁,被我們吞下去。小海用手捧住我的臉,於是我們額頭低著額頭,鼻尖碰了鼻尖,我用小手指的指甲輕輕的刮著她的背,引得她吃吃的笑。
忍不住去吻她,什麼都不做,只是親吻,溫柔的細膩的吻。我的唇柔軟有力,噙了她的唇瓣,輕輕的吮咂。伸了舌頭過去,探到她口中,跟她的糾纏在一起,擷取屬於我的芬芳。小海眼波如水,一片溫柔,我的臉被她撫在掌心,細細琢磨。笑著提醒她,
“誒,小心被對面樓上的色情狂看到哦。寧老師居然在家上演限制級鏡頭。”
小海含著我的唇笑,“色情狂還用到對面去找哦?眼前不就是了?”
星星慢慢爬上了天空,閃著美麗的光芒,我卻無心去看,因為面前的這個人,比星星更美麗。
國慶節。本來打算跟小海出去玩,可是報社里我們負責的那本合訂刊出版號批了下來,要加班搶在長假結束前讓刊物上市。菲菲他們在唉聲嘆氣,我撇撇嘴,無所謂。回去告訴了小海,她說剛好父母和姐姐一家要去三亞旅行,沒人照顧小外甥嘟嘟。這樣把他接過來放在我們這照看。我很喜歡小孩,立刻答應了。長假前一天,寧海突然讓我陪她回家接嘟嘟,順便在她家吃晚飯。我雖然不太情願,想想還是答應了。以后總要面對,不如先熱熱身。
下班出了大廈門口,小海的車已經在外面停著了。我拉開車門坐上去,跟小海說:
“先去買點東西吧,不好空手去你家。”
“買好了,在后面放著。”
“哦。”
一路上,寧海不說話,我想找個話題來說說,沒找到,也只好沉默。到了她家門口,寧海停下車,我剛想拉門下去,被她拽住了。
“樂易。”
“嗯?怎麼了?”
我回過頭,寧海撥了撥我的頭髮,看著我的眼睛。
“怎麼了麼?不就吃頓飯,是去你家誒,你怎麼比我還緊張?”
“我想讓我家人也喜歡你。”
“呵呵。我乖一點就是了。不過喜不喜歡我,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寧海笑了,親了我的臉頰一下,算是給我以力量和勇氣。
寧海的媽媽和姐姐跟寧海三個人站在一起,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是母女姐妹。無論身材和面容都很像。只是她姐姐更冷傲些,似乎不好接近。寧副市長官做久了臉有些僵硬,不苟言笑。不過一家人對我都還很客氣。他們只是把我當作寧海一個大學同學而已,沒理由冷淡。寧海的姐夫從書房走出來時很讓我吃了一驚。挺拔、俊朗,修長的手腳,文質彬彬,難得的好人物。沖我點點頭,“你好。”
我突然就在心里暗淡下去:樂易啊樂易,如果沒有你,寧海,她也將擁有一個這樣優秀的丈夫。而現在,連我自己都看不到未來在哪里。
我定定神,一一問好,應了場面。那個叫嘟嘟的男孩跑到我面前,圓圓的眼睛,古怪精靈的樣子。我蹲下來想逗逗他,他卻轉身跑了。我只好笑笑,作罷。
飯吃得很順利,只是在沙發上吃水果的時候,寧海的媽媽問我:
“樂易啊,聽說你跟嬌嬌住在一起?”嬌嬌?那是——寧海的名字?我愣了,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嬌嬌這孩子刁蠻慣了,給你添不少麻煩吧?聽她說以前在學校里也是你照顧她一些,阿姨一直想謝謝你呢。”寧海的媽媽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漂亮。
“沒有沒有,阿姨太客氣了。是我給寧海添麻煩呢。都是她收拾的。”
“誒,要是讓她自己在外面住啊,我們還很擔心呢。這樣有個人跟她一起,我們就放心多了。”
“嗯,我們一起住得還不錯,有個伴挺熱鬧的。嘿嘿。”沒辦法,我只好裝傻。
“樂易啊,你有沒有男朋友啊?”我差點咬到舌頭,一臉無奈的看寧海。“你整天跟嬌嬌在一起,要是有合適的就幫她留點神啊,這孩子就是不開化。”看來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我只好應付,“哪里啊,寧海這麼漂亮——”我還沒說完呢,寧海皺著眉頭沖她媽嚷:
“媽——,你是不是就怕你女兒滯銷啊?”寧海媽媽不反駁,看著女兒溫柔的笑。我也只好搪塞過去。心里暗暗的說:還留神什麼啊?不就是我麼?您要知道了還不立馬把我掀出去,能在這削蘋果給我吃麼?
帶著嘟嘟從寧家出來的時候這個小家伙已經睡著了。我幫寧海抱著他,一路抱上六樓,胳膊差點斷掉。這孩子咋喂的啊,死沉死沉的。晚上洗了澡,寧海在吹頭髮,我趴在床邊看睡著了的嘟嘟。突然想起來,轉過頭問她:“你叫嬌嬌啊?”
寧海“騰”的紅了臉,抓了把梳子就朝我丟過來,“不許你叫!”
我更得意了,站起來繞到床那邊離她遠一點,“這下我可是名副其實的‘金屋藏嬌’了。你怎麼叫這麼個兒童的名字,好像跟某個大熊貓重名哦?”
寧海放下吹風機就過來追我,我繞來繞去終於被逮住了,只好討饒。
“不敢了不敢了。”
寧海扯著我的睡衣領子不依不饒。
“噓——,把嘟嘟吵醒了。”我輕輕的說。趁她轉過頭看嘟嘟的時候掙脫了逃進浴室,關上門,開始脫衣服洗澡。聽見寧海在外面喊:
“有本事你今天晚上別出來!”
第二天,我下了班去玩具店買了電動的遙控賽車,準備跟嘟嘟玩。誰知道這孩子跟我不對脾氣,沖我齜牙咧嘴大喊大叫,寧海說他幾次不聽,我只好作罷。自己去陽台看書了。
晚上我靠在床頭開著台燈繼續看那本《面紗》。寧海給嘟嘟洗了澡,換了小睡衣,拿一條大毛巾給他擦頭發。嘟嘟不老實,在床上跳啊跳的。我被晃得七葷八素的沒留神,被他一腳跺在了肚子上。疼得我臉都扭了。寧海忙過來看我,我擺擺手,跟她說沒事。誰知道嘟嘟更來勁了,死活不讓我再上床,說他要在那里睡。寧海去哄他,怎麼說也不行。
“算了算了,我去睡客房,你帶他睡吧。”我嘆口氣,打開柜子夾了床被子,拿了我的枕頭就往外走。
“樂易——”寧海叫我,我沒停,跟她說:
“早點睡吧。”說完就出去了。說實話這讓我很不爽,不是為了嘟嘟那一腳,而是要自己睡客房。坐在那里郁悶了一會兒,上床睡了。
剛睡著就被搖醒,寧海穿了睡衣,鉆進我的被子里。軟軟的身體貼著我,對著我的耳朵問:
“生氣了?”
“沒。”
“說謊。你不高興的時候就撇嘴,看看這嘴撇的。”寧海說著來揪我的臉。
“誰讓你一天都不陪我的,嘟嘟呢?”
“睡著了。這不是過來陪你嘛,你大還是他大啊?”
“年齡是我大,心眼是他大。”
“還好意思說!”
我抱著寧海嘿嘿的笑,貼著她臉頰說:
“海海,今天沒有吃冰淇淋哦,現在補上好不好?”邊說邊伸手去解她的睡衣扣子。
“你是不是每天的生活都為這件事存在啊?怎麼喂也喂不飽的?”寧海捏我的耳朵。
“哪有?你都好幾天沒喂了麼。”說著她的睡衣已經被我脫了下來。手覆上她的柔軟,我伸頭過去貼她的唇,“真是上輩子欠你的。”寧海勾了我的脖子,主動吮住了我的唇。於是,黑暗中,幸福就鋪天蓋地的降臨下來。
因為折騰到凌晨才睡覺,我睜開眼已經8點半了。匆匆趕到報社,還是遲到。立刻被叫進上司的辦公室挨訓。那個帶了副蛤蟆鏡的總編輯用胖胖的手指把桌子敲得“咚咚”響,“年輕人啊!要學會自律,這樣才能有進步!放縱自己只會愈加墮落!”口沫橫飛說了一個多小時,說的我火冒三丈,差點就拍桌子走人。不就遲到麼,跟墮落挨得上什麼邊。下午我負責的印刷方面又出了一點問題,不停的打電話過去協商。忙碌的一天下來,等我好不容易爬上六樓的時候已經疲憊不堪了。
晚上我什麼都不想做,歪在床上閉著眼睛休息。嘟嘟照例洗了澡跳上床來。我很累,不想睜眼。寧海在浴室幫我放洗水,讓我泡個澡。在我半夢半醒間,嘟嘟用他的小胖腿對著我的臉狠狠地蹬了一腳。我“唔!”的一聲捂了鼻子從床上翻了下去。蹲在床邊上,眼淚都下來了。嘟嘟在床上笑得打滾。過了好半天我才從疼勁中緩了過來,氣得我站起來就沖嘟嘟吼:
“你干什麼!!”他可能想不到我會沖他這麼凶,嘴一咧就哭了。寧海從浴室跑出來,抱過他去哄著。一邊沖我喊:
“你這麼大聲干嗎?跟一個孩子你犯得著嗎?多大了你?”
“你怎麼不問問他剛才干嗎了?”我捂著鼻子,氣得不得了。
“干嗎了他也是個孩子!一個孩子他能怎麼著你,你就這點肚量啊?”寧海拍著嘟嘟的背,“乖,嘟嘟不哭,咱不理她啊?”我氣得一下子倒在床上。這時候那個孩子臉上掛著眼淚沖我嚷:
“你起來!這是小姨的床!你干嗎睡在小姨床上?你是壞人!你整天在我小姨家里干什麼?!”
我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一個五歲的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嘟嘟!”寧海不讓他再繼續說。我站起來,不聲不響的往外走。
剛在沙發上坐下,寧海就出來了,“樂易,你別多心,嘟嘟他是個孩子。以前沒見過你,才對你有敵意。”
“童言無忌麼,說的才是實話。”我喃喃的說。
“樂易,”寧海抓了我的手,在我旁邊坐下來。我沒等她開口就搶著說:
“我出去走走,透透氣。”說著站起來穿外套換鞋。寧海過來在門口攔我,
“這麼晚了你去哪?今天不是很累嗎?水都放好了。”
“我沒事。就出去走走,你洗了澡先睡吧,我一會就回來。”說著讓開她,開門出去了。
秋天的晚上有點涼,我拉上連帽衫的拉鏈,手抄在褲兜里往前走,漫無目的。很多事盡量讓自己別去想。路邊買了盒煙,叼一顆在嘴上,也不抽,就讓它那麼燃著。馬路上很熱鬧,節日的燈火格外明亮。我看著車水馬龍,突然覺得城市的燈紅酒綠很虛無,就像我的生活,沒有一個踏實的支點。想想我和小海的這一路,過去的雖然辛苦,卻一直有甜蜜相伴。但是未來呢?不敢想,不能想。
回去的時候客廳還開著燈。我沒洗澡,就在客房睡了。隱隱聽到隔壁傳來小海輕輕的嘆息。這一夜,她沒再過來陪我。
第二天上了班給小海打電話,告訴她工作忙,晚上不回去了,回自己家住。
“樂易……”寧海似乎有話要說,我借口很忙把電話掛了。有的時候我就像個鴕鳥,不願意去面對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