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很平静,学院内的骚动渐渐平息,夏树不再我行我素,却也没恢复到最开始时的冷漠不可接近,喜欢她的人还是很多,只是大家行事都不再张狂,这点让学生会众人感到松了口气,一直如哽在喉的症结去了,大家都很高兴,除了绫。
只有她知道,问题远远没有解决。
她几次三番的接近夏树试图解开她的心结,夏树没有如一开始那样对她的干涉行为有抵触情绪,却也没有对她敞开心扉,无论绫如何努力,夏树对她的态度始终有所保留。
“我们是朋友吗?”沮丧的绫最后那样询问夏树。
夏树很仔细得想了想才回答她:“我想算是吧。”
“我知道你有心事,何不对我说说呢?说出来会比较舒服。”
“朋友也是分种类的,有专门玩乐的朋友,有专门讨论共同话题的朋友,也有彼此扶持的朋友——”
“那我们算哪种?”绫迫不及待得打断了夏树的话。
“最普通的那种。”夏树轻描淡写得说。绫无言。
“那我们可以做最好的那种吗?”
“也许行吧。”夏树翻了个身,有些不耐烦了。“可绝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有没有人说你很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有啊,你现在不就在说?”
夏树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干脆闭上眼。“不和你说了。”
“晚饭要不要来我家吃?”只不过身边的人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夏树紧紧闭上嘴不搭腔。
“父亲也很期待你来呢,我会亲自下厨的,夏树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
玖我夏树这个人从以前起就习惯以冷漠示人,但那只是一种防御的盔甲,并不是说她这个人性格就是如此,恰恰相反,她本性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只要软软一戳就能捅破她那原本就不厚实的盔甲,但如果用大锤敲则盔甲会越来越坚固,越来越紧实。这就是她对待朋友与外人完全不同的原因,换言之——她吃软不吃硬。
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认命的睁开眼,对于别人对她的好她无法置之不理。
“不了,我今天会叫外卖的,就不去了。”
“不行哦,常吃外卖不健康,我一直认为饭呢就是要大家围坐在桌边一起吃才对。更何况我都已经和父亲说好了。”
夏树拿眼瞪她,“你这叫现斩后奏好不好!”
“我没想否认的。”后者耸了耸肩,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最后,在绫的软磨硬泡下夏树还是被拖去了,纵使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却也敌不过那人热情的攻势,要说绫的性格和舞衣倒有着一份相象,爱照顾人爱说教,却也不一样——
“夏树,多吃点哦。”
“夏树,领子有点歪了拉拉好。”
“夏树,不要睡太晚了,身体要紧。”
……好粘人。
“舞衣没你这么粘人。”某次午饭时夏树再度被某人从食堂拖到了外面绿地席地而坐,她无奈的看着准备丰富的便当盒,却不动筷。
“舞衣是谁?”
“我的一个朋友,很爱照顾人。”
“那她和我很像是吗?来蛋卷,啊~~~”夹了一个朝夏树嘴边递去。
夏树扭开头去,撇了撇嘴。“她和你一点也不像,她才不会做这么丢脸的事呢!”
“丢脸?”绫侧了侧头,恍然。“你说喂饭啊,这没什么的,我小时候父亲都是这么喂我的。”
“所以说,那•是•你•小•时•候!”无力感油然而生,这人……
“我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哦,真的。”绫轻轻的笑了。“我是个孤儿,是父亲从孤儿院领养的我,从小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这是事实没人可以改变。父亲在领养我的第一天包括以后的岁月里他都重复不断的告诉我——你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珍惜你爱护你。他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即使被其他人所蔑视,我依然很快乐,因为我知道自己是父亲的女儿。”
绫仰起头眼微闭,陷入了回忆当中。“小时候的我很爱闹脾气,每当这时候父亲总是会寸步不离的陪着我,直到我开心。他所用的最多的一招,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招就是喂饭。直到现在,一旦我生病就会缠着他喂饭,那样就感觉自己会很快的好起来。”
夏树第一次认真专注的审视眼前之人,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是个幸福的人,不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幸福,而是自己创造的幸福,难能可贵。”
“夏树觉得自己不幸福吗?”
“我不知道。一开始我是幸福的,然后不幸降临了整个世界都成了灰色的,再后来——”夏树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幸福又回来了,我一度觉得我的人生有了色彩……”
绫停下筷子很认真的听着夏树的话,却发现她突然不说了。“一度?”她提了疑问。
“对,一度,那个一度让我认为我拥有了永远。”原来不过是场美丽的梦。
绫皱起了眉头,看着夏树瞬间黯淡下去的眼。
“你很沮丧,从你第一天来到这个地方开始你就不开心,直到现在我也没见你开心过,一次都没有。原因是什么我不想问,你也不会答,可是刚才你自己告诉了一点很重要的。”
“我告诉了你什么?”
“我问你是否感到不幸福,你回答不知道。你确认了当初的幸福与不幸的时间段,以及后来发生的转折再一次的幸福表示了欣喜,却对最后一次的那个『一度』没有定义。你并没有对那个转折表示不幸,看来这就是你心结所在。当你下定义的时候,无论是幸与不幸,你才算解开心结。”
便当盒从手中滑落重重的落在地上,玖我夏树狼狈的落荒而逃,从来没有被人看得这么透彻过,她的生命历程中有母亲有朋友曾经也有爱人,但那些人都因为自己的立场没有一个人能客观公正的扮演这个分析者的角色。
她逃了,整整一个星期她都对绫避而不见,一个星期她主动去找了绫,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下说——
——我们做朋友吧,最好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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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夏树所言那般,她们成了最好的朋友,这种友谊有别于舞衣和最初还当静留是朋友时的相处也不一样,和绫在一起怎么说呢,如果要用个字眼来确切形容的话,就是——轻松。很轻松,丝毫没有负担,她不会在夏树没有允许的情况下过分干涉她的生活也不会喋喋不休,和她在一起真的很快乐。玖我夏树生命中生平第一次拥有了一个一般意义上的朋友,毕竟舞衣那种保姆式的相处还是很罕见的。
在某次一起做功课的时候夏树突然扔下笔,突兀道:“谢谢你。”
绫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好半天才懂得回应说:“哦,不客气。……然后你谢我什么?”
“你那时候没有说错,我很沮丧很不开心,其实事情更严重,我很痛苦。我是从伤心之地逃出来的,你多少也看出来了吧。原因是什么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讲给你听的,很感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真的,因为你我好受了很多。谢谢。”
绫讶然,夏树似乎还是第一次对她坦言相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映了。她犹豫着伸出手一把按在夏树头上摸了摸,这下轮到夏树楞了。“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不太懂怎么安慰人,这样子行不行,会不会感到被安慰了?”
夏树一脸古怪的看着她,突然扑哧一下笑了。“你这人真奇怪,看上去好象属于好姐姐一型的,却和我一样不懂怎么应对别人的好意。”
“别将我和你这个臭屁小孩划为一类啊!”
“谁是臭屁小孩啊!?你这种摸头安慰人的招数只能用来对付3岁以下的孩子,我才没感到被安慰了呢。”夏树双手环胸,毫不示弱的反击回去。
“是吗……”绫嘿嘿笑着将自己的作业本悄悄转移掉。“那就多摸几下来安慰安慰吧!”
“啊!!!停手笨蛋!你别乱揉啊!”夏树连忙护住自己头防止某人的手将其蹂躏成乱稻草。
两个人像孩子似的彼此追逐着,绕着桌子打转,书本散了一地。夏树虽然凶凶的喊着,脸上却满是笑意,她在心中再次对这个朋友表示了感激,这样下去也许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可以重新振作……
——彻底的忘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