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五公主回宫第二天便做了件令后宫众人都捉摸不透的事——同南阳郡主一起带着贺礼来华淑妃处道喜。底下人消息纷杂,传得甚开,添油润色之后变成各种版本,说给自己的主子们听。
据说华淑妃在五公主进她殿阁的那一刹愣住了,因为徽宗亦在,故对五公主异常热情。
几处的妃嫔们没事时便坐在一起揣摩这事态指向。有说“五公主这一举动莫非是欲同华淑妃结成联盟”,有说“五公主若欲同华淑妃结盟,那要置刘皇后于何处”,也有说“五公主根本就是看皇上最近时常在华淑妃殿阁处,故意过去投诚讨徽宗欢心的”。
本来刘皇后就在华淑妃传出喜讯时过去贺喜过了,既然现在连五公主也去道了喜,顿时宫里那些还在观望事态、摇摆不定的妃嫔们都纷纷准备厚礼,前去拜访道贺。
一时间华淑妃殿门庭若市,送礼道贺之人不绝。
当年华淑妃处心积虑扳倒贵妃坐得后宫第一把交椅,岂料五公主搬来了刘皇后将她本来唾手可得的权利夺去。淑妃怒火攻心,意图以下毒之事陷害五公主不遂,却被五公主反将一军。至此终于领教到五公主的厉害,不敢再轻举妄动。她入宫五六年,生过一个女儿,但四岁时得病夭折。之后一直不曾怀孕。她求神拜佛吃了不少药,却总不见动静。华淑妃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郁郁而终,却不想忽然有了喜。
华淑妃一时盖过刘皇后的风头,成了后宫中特别之人。刘皇后现在无子无女,若华淑妃生下皇儿,身份地位论与皇后并肩也不为过。
后宫中人纷纷私下议论,此时五公主突然同华淑妃亲近,只怕也是为以后作打算。可即便如此,说来说去此举和五公主往日行事作风大不相同。
五公主之所以会做出这一令众人诧异的举动,全然因为一个人——她的伴读沈芳文。
沈芳文以五公主伴读的身份入宫,并未引起任何异议,全然比不上旁人投到女侍卫颜舞身上的目光。虽然说这个女侍卫是徽宗下旨依允的事,但总让朝中的大臣们心里不痛快。本来女侍卫也是在五公主身侧,不曾闹到朝廷上来,可那五公主偏偏喜欢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前年弄来个女医官,去年提了个“金奴玉婢”,今年又招来一个女侍卫!!
她、她到底还想做什么?!
那些积古承传的老臣们都忍住没想下去——指不定来年五公主弄来个女大臣同他们一起持笏上朝!!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位老臣忍不住出来上书道:“女者任武职,恐人不服。”
徽宗批曰:“前朝尚有公主披挂率兵,何来不服?”
那之后关于颜舞的种种非议渐渐平了下去。虽也有几位大臣私下议论,恐那批示非徽宗真迹,而是五公主仿写的。但只是一时之言,却未曾再因此起过争议。可那之后不过两个月,五公主却又寻出一出事端来,将众大臣的矛头直直地引到了沈芳文身上。
沈芳文入宫以来,一直默默无闻地私下为五公主出谋划策,却从来都不肯露身台前。她行事小心谨慎,颇识大体,亦知如何自保。虽说沈芳文足不出户,但五公主殿本来就是后宫众人关注重地。才进宫两天,宫里大小妃嫔都获悉五公主殿来了个不会走路的伴读。也有几个大胆的妃嫔,随自己的宫女在五公主殿外偷偷探视。因有时沈芳文会随五公主出门。见着真人的妃嫔都如同得了什么天大的消息,心满意足地回去说给其她妃嫔们:“那个伴读虽然年轻白净,但容貌也算不得上乘,又不会走路,无甚可担忧。”
众妃嫔听了都出了一口气。她们本来以为五公主该不是在外听说了华淑妃有喜的事,又找了个天香国色的女子回来献给徽宗。她们虚惊了一场,从此自然对沈芳文毫不在意了。
沈芳文进了五公主殿,替代了原先老尚宫来管理内务。所有五公主殿的宫女都重新分排了事务,不得擅自揽她人之事。进出殿阁,端送膳食等等都明细分排清楚。五公主对沈芳文另眼相待,专门清理出一间大屋子另芳文同颜舞同住。有时去见徽宗时,亦会带沈芳文同去。沈芳文虽然心中别有一番见解,在徽宗前却从来不袒露半分,只是垂首聆听五公主同徽宗之间的言谈。待回五公主殿后,才将心中所想所感向五公主袒露。
她读过大学中庸,深知仕途经济之道。她得以进宫是亏得五公主,而非徽宗。故她只在五公主前出谋划策,对外却一言不发。她的见解助五公主讨得徽宗喜欢,自然在五公主心中更与旁人不同。若五公主都不稳,她沈芳文更是危在旦夕;若无五公主信任,她沈芳文便无立足之地。她理清了这层关系,更加注意行为举止,不越雷池一步。
五公主信任了沈芳文之后,只觉得身边有了膀臂,如虎添翼。她心思在朝野,早不甘屈身后宫,无权过问朝政。五公主等待时机已有年头,此刻若再不出击,待华淑妃诞下皇儿,必定错失良机。五公主有了这个念头,一日同徽宗探讨书画时,便撒娇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相求。”
徽宗正举笔画兰花,闻言笑道:“凤仪有何事,只管说!”言语中满是宠溺。
五公主一面亲自为徽宗磨墨,一面笑道:“儿臣自幼甚羡父皇龙威,对父皇领率众臣,坐握天下之气十分仰慕,却从未能在殿前一览……”
徽宗闻言停了笔,垂眸似有所思。五公主心中忐忑,只听徽宗提笔道:“既然如此,不如以后凤仪同我一同上朝如何?!”
此言一出,只说得五公主眉开眼笑,心血沸腾。但触到一旁沈芳文警告的目光,忙敛了笑意,娇嗔道:“凤仪不敢!只怕那些大臣们又要说凤仪不识规矩大体,惹父皇烦心呢!凤仪只要在父皇龙椅后听听即可……”
她一面说,一面抬头看徽宗面色。
垂帘听政。
这是垂帘听政。
五公主和沈芳文手里都捏了把汗。不要说当朝,就说前朝的公主也没有敢垂帘听政的。但倘若徽宗依允,五公主睥睨天下的野心,便有了第一步。
徽宗却不曾在意五公主的目光,仍是认认真真地画他的兰花,随口应道:“凤仪此言也不错,既然这样,就按凤仪的想法去做吧!”
五公主听得心花怒放,笑容肆意,看了沈芳文一眼,又大着胆子提议道:“儿臣还有一事相求,想让芳文同儿臣一起……”
那之后不久,五公主每日早起,带着沈芳文一道栖身徽宗龙椅后,垂帘听政。此后二人回到五公主殿,便要遣散众人,就朝事谈论一番。本来这件事情因为五公主的威仪所在加之沈芳文考虑周全,底下知晓此事的奴才都不敢声张,故也无人知晓。谁料某日工部尚书因天热拭汗时,不慎将汗巾遗落大殿。待出殿发觉后,忙折回去寻。正巧看见五公主携几个宫女,同她那个选入宫不久的女侍卫和不会走路的伴读一起大大方方地从大殿出来。工部尚书早觉得殿中龙椅后垂立奇怪,看到此景,不免联系前后一想,方恍然大悟——五公主这是要败坏朝纲哪!!
工部尚书勃然大怒,这五公主可实在欺人太甚了!若放任五公主胡来,乱了立法纲纪,这上至朝廷,下至百姓,还谈何规矩?!工部尚书越想越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自己责任重大,当夜便乘车辇感到自己的恩师——当朝宰相王崇仕。大司徒自去年入冬之后一直病病歪歪,连朝也没有好好上几次。后来徽宗恩准其在家颐养天年,将大司徒座下最得力的徒弟王崇仕封为宰相,接替其师之事务。
王崇仕为官三十年来一向清廉公正,尤其崇尚法理,做事有板有眼,从不越雷池一步,待人却也极为严谨苛刻。他听完工部尚书所言,气得险些将手中的茶盅摔倒地上。于是不出两日,朝廷众臣皆知,两派再度联合,除了国舅刘翰林称病不愿上朝之外,余者皆持笏请愿,倘若徽宗不将凤仪公主逐出殿去,众臣便要集体罢朝。
徽宗大怒,斥道:“朕的子孙中,惟独凤仪机敏聪慧,与旁人不同,改日朕便下一道旨意,命凤仪每日随朕上朝又如何?!”
这番话说得甚是厉害,竟似有意将皇位传给五公主。众臣闻言后无不变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无人说话。最后到底是王崇仕先定下气来,挺身而出,大胆谏言:“微臣以为,如今华淑妃娘娘肚中婴孩男女未知,圣上若此时便下断言,恐对那未出生的皇儿不公……”
王崇仕话音刚落,徽宗的眉头已经拧成川形,可没等他开口,便听见一个凌厉的女声自龙椅后传来。五公主堂堂正正地自垂帘后走了出来,先向徽宗躬身行礼,道:“儿臣大胆,请父皇准许儿臣同王宰相问几个问题。”
众臣闻言,几个位高权重的都大胆抬头看了一眼。如今五公主已近十九岁了,早不是当年在朝廷上胡闹的孩童模样。她本来就生得柳眉凤眼,粉面含威,如今更是气势咄咄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几个积古的老臣都互看了一眼,虽然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五公主已经渐渐地有了龙气,此时若不斩断,只怕后患无穷啊……但这朝廷内外,能斩断这股错位的龙气之人,不知有否?!
徽宗见了五公主,方才的怒气才略平了下来,点头依允。
五公主凤眼一转,直射到对着龙椅上的徽宗,亦是对向她垂首持笏的宰相王崇仕身上。只见她微微一笑,方才一脸的戾气一扫而空,却仍是笑中含威,躬身行礼道:“凤仪初次见过王宰相!”
王崇仕忙回礼,垂首道:“微臣见过凤仪公主!”
五公主含笑道:“王宰相直起身来说话!”
王崇仕闻言仍是低着头道:“臣不敢乱了礼法!”
五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含笑道:“方才宰相大人所言,凤仪俱已听到了。只不过凤仪有个疑问想请教宰相大人!”
王崇仕毕恭毕敬地持笏而立,刻板地出言道:“请教不敢,请公主尽管问。”
五公主含笑微微上前踱了两步,冷声道:“依宰相大人方才所言,倘若华淑妃诞下的是位公主,我凤仪便可堂堂正正地随父皇上朝了么?!”
王崇仕哪里想到自己所言居然还会被五公主拿来反咬一口,顿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尚书令见状忙出来助阵道:“启禀公主,若五公主出来上朝,那么其她的公主纷纷效仿,都来上朝,岂不是乱了朝纲惹人耻笑?!又如何服天下悠悠之口?”
五公主冷冷地掉转过头来,半讥讽半含笑地道:“凤仪方才正同宰相大人探讨问题,既然尚书令也有兴趣,也尽可以过来探讨一番。只不过,尚书令这番话却不尽然。即便其她公主想效仿凤仪,却也要有这个胆识才行罢?!莫说诸位公主,便是其他的皇子皇兄们,能效仿凤仪者,还望尚书令大人指一二出来给大家听听!”
她这话问得巧妙。方才她在龙椅后便听见徽宗所言,此时若尚书令当真指出一两个皇子来,言其较自己出众,便是质疑方才徽宗之语。尚书令年龄虽大,头脑却极清醒。他被这无赖话问住,堵得半日接不上来,心中对五公主的怨怒又加了几分。
五公主冷冷一笑。凤眼一转,从王崇仕和尚书令的身上挪开,俯视所有持笏请愿的朝臣,厉声道:“诸位卿家若有兴趣,也不妨上前同凤仪好好谈论一番!”此声清脆,在殿内回响许久,仿佛这龙椅上坐着之人不是徽宗,而正是这位凤仪公主。
众位朝臣的头不由地都低了些,心中暗道,难怪刘翰林遇见这事跟避猫鼠似的,刘上卿尚应付不来,我又有何能耐?!他们惯于随风驶舵,见状便都不出声,只等着两个大卿表态。
五公主见了这番情景,心里却极为满意。她听了沈芳文之言,此时便点到为止、见好即收,当即又转向徽宗,含笑道:“儿臣今日便先告退,他日待淑妃娘娘生下孩儿后再作道理罢!”
徽宗点了点头。
五公主又转身向众臣行礼示意,方施施然地带着沈芳文、颜舞等人一同离去。
智小王爷知道这件事,是在两天之后。他喜好结交朋友,又是出手大方之人。所以那些皇亲国戚中与他年纪相仿的纨绔们,还有些渴望巴结权贵的官宦都同智小王爷有交情。那日智小王爷同工部侍郎一起相约在醉花楼饮酒。酒过七旬,工部侍郎被美酒词曲熏得有些醉意,便一古脑地将那日庭上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智小王爷闻言脸上和颜悦色,谈笑风生,如同将此事当成一桩趣事谈论一般,可晚些回府后,顿时心中怒火难抑,独自在书房中踱步喝酒。
智小王爷在忠亲王府可是被众人捧星望月般地相待,他不出声,任谁也不敢进他的书房。眼看小王爷已经在那书房中闷声不响足足待了两个时辰了。刚敲过三更,管家实在忍不住了。智小王爷手下的一群仆人都担惊受怕,小王爷这样熬夜,万一明天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可如何跟王妃交待?!一群仆人可怜巴巴地去求助总管。众奴才想了半日,唯独只有一人可以说动小王爷,纷纷提灯火去请。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公主遇见沈芳文那天同智小王爷一起待在船上的媚色舞者。此人名叫文洛惜,来历不明。只知道某日被智小王爷带了回来后,因顾忌父母,便在外给她置了一座宅子,还买了几个丫鬟伺候她。
几个仆人见了这条明路,也不顾天晚,到底把那文洛惜请了过来。
洛惜本来已经要休息的。听了此事,芳容一笑,宽慰众人道:“安心吧,我定让你们小王爷乖乖地去休息……”她说完扬唇一笑,倾国倾城,顿时便勾了几个奴才的魂魄去。
智小王爷在书房里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是文洛惜来了,故见她进来也不奇怪,只道:“你来得正好,明日我想见见无音。”
文洛惜直走到智小王爷身旁,双手绕在智小王爷的脖颈上,在他耳旁轻吐芳兰:“你要见她干什么?!无音可是出家之人,王爷若止不了心火,还有洛惜呢……”她一边说,手指一边便顺着智小王爷的衣襟向下滑去。
她此举甚是轻狂,可智小王爷却不怒反笑,也不推开她的手,道:“你又胡闹,我找无音是有正经事!”
文洛惜嗔怪道:“什么事正经?什么事不正经?!若惜又不明白,只好胡闹了。”
智小王爷笑了笑,正欲开口,却听见文洛惜轻轻地吟道:“可是为了那位凤仪公主?!”
智小王爷又笑了笑,道:“你知道了?!”
文洛惜嗤嗤一笑,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只不过洛惜在王爷身边这几年,能让王爷烦心至此的,也只有那位凤仪公主了不是么?!”
智小王爷闻言再度笑了笑,捏了捏文洛惜缠在自己身上的纤纤玉手,道:“不愧是若惜,只怕你连小王的肠子心肝长得什么样子,都知道得比本王还清楚罢!”
文洛惜缠着智小王爷的手紧了紧,撒娇道:“那位凤仪公主到底是何许人,能让小王爷如此惦念。上次小王爷骗我能见她一面,可我陪着王爷在那艘又小又热的船上等了半日,连影子都不曾见着。”
智小王爷闻言反问道:“你想见她么?!”
文洛惜眨了眨眼睛,笑道:“不想!”
智小王爷奇怪,笑问:“为何不想?!”
文洛惜顿时伏在智小王爷背上不依道:“我若见了她,必定不能再回来伺候小王爷了,人家心里只有小王爷一人嘛,人家才不要……”
这番话出自一位媚色无疆的女子口里,普通男子绝难抵挡。可智小王爷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捏住文洛惜的手,将她从自己身后拉了出来,正色吩咐道:“明日此时,我会在玄武门见无音。你去传我的话给她,做好安排。”
文洛惜叹了口气,点头道:“我就知道这种差事必定是指派给我的……”
智小王爷的眼光落在了她身上。文洛惜忙抽回手,正色道:“洛惜明白,定不负小王爷所托。”她说完见智小王爷脸色平和了下来,便又调皮道:“不过,小王爷也要答应洛惜一件事。”
智小王爷心下奇怪,笑问道:“何事?”
文洛惜从旁拿过智小王爷的披风,端端正正地给他披好,道:“更深露重,小王爷也要注意身体,早点休息,别让洛惜担心才好!”
智小王爷起身将披风脱下,为洛惜披上,道:“你才是,快点回去休息罢!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奴才这么晚了把你叫来。”他说完便唤人进来,吩咐好好送文洛惜回去,又转向文洛惜道:“小王这就去休息了,明日之事千万别耽误了!”
文洛惜出了忠亲王府,拉紧了身上的披风。
无论是自己,还是无音,都有着为智小王爷奋不顾身的理由。只是不知道那五公主凤仪,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五公主心思细密,昨日听得智小王爷在三皇子处,便料定今日必会遇见。现在他们大了,见面次数有限,且各自都有了心思,指不定见了面还要互相暗中窥探那么一番。智小王爷的心思她尚未猜透,故也不怕这次见面。只是毕竟是从小结了怨的人,每次见面若不给对方一点颜色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五公主从午休起来时便开始满心想着明日怎么作怪,想来想去还差那么个帮着自己演戏的人。正巧口渴了要茶,一双眼睛便落在小哑巴身上。
这个小宫女心实单纯,恰可一用。她想到这里,嘴角微扬,眼中透出一丝笑意来。
小哑巴一抬眼看见五公主对自己扬眉微笑,顿时浑身一激灵,不舒服起来。总觉得从心底里冒出一丝诡异来。五公主的那个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她才脱离倒霉之事不久,可不想又被缠上。
故今天小哑巴随五公主来到临水阁时便暗暗下定决心,绝不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免得招来无妄之灾。
李襄为人忠厚,见妹妹前来看望自己,顿生欣喜。至于坐在他两旁的两个人心里暗中怨愤迭出、目光之中便过了几十招的境况,他却未曾看出来。三个人坐在三皇子的接客厅里喝茶,陪着三皇子聊些家常。左不过是哪家官员因何故被贬,某某丞的儿子娶了哪家侍郎的女儿。诸如此类,都是些李襄离宫后,宫里发生的种种事端。五公主聊了几句,忽想起一事来,令下人提了一只鸟笼进来道:“知道三哥喜欢鸟,这只是西域进上的鹦哥,送给三哥解闷!”
李襄忙接过放于案上,连连道谢。他哪里知道这是昨天五公主吩咐准备礼物后,一群奴才找了半日皆找不到合适的礼物相赠,正着急呢,可巧接待官员拎着这个鸟笼来献礼取悦五公主,便被那群奴才拦下来,转增给三皇子。
本来五公主自至尊宝之后便不再养动物,那大鹦哥羽毛虽然华美却也不得她的心意,听底下人一提议,想起三皇子似有爱鸟之好,便点头依允,做了个顺水人情。
智小王爷看了看那只红嘴鹦哥,似笑非笑地抖了抖衣袖,却不说话,心思似有所动。
五公主主动出击,唤了小哑巴进来,道:“茶冷了,你去拿我常用的茶泡一壶来!”
李襄忙道:“让我的侍女去泡茶即可……”
五公主冷冷一笑,反问道:“三皇兄的侍女在何处啊?”
李襄语塞,便止了声,低头去逗那大鹦哥玩耍。他平日对待下人十分散漫,那些侍女们此刻早不知跑到那个阴凉处说闲话去了。
一时小哑巴端了茶来,先捧与李襄和五公主。智小王爷坐在两人对面,小哑巴端着茶正要往他那边去,却不想五公主忽然暗中出脚一绊,小哑巴一个不稳,茶盘脱手而出,一杯热茶直直地向智小王爷而去。热茶撒了小王爷一身,胜雪白衣上斑斑点点。小哑巴倒在地上,见智小王爷看向他的眼眸里扫过一股厉色,顿时吓得呆掉。她小心谨慎到现在,没想到还是被五公主给拖下水了……
五公主不愧是大家风范,一脸关怀之情地俯身拉起小哑巴来,问道:“怎样,摔到了么?”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小哑巴上下打量,对智小王爷被烫了一身的茶水置若罔闻。小哑巴被五公主拉着插在二人之间,挡在智小王爷身前,分分明明地感受到身后探过来两道愤怒的戾光。她浑身一激灵,发起抖来,手脚吓得冰冷。
李襄虽然老实却不算太笨,看到现在也看出这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他终究是同五公主更亲,此时既然妹妹不理睬,便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他见智小王爷衣服脏了,便好心道:“我让下人去取一套衣服来,小王爷先换上罢!”
智小王爷心中窝火,此时正在气头上,硬邦邦地回嘴道:“换什么,三皇子的下人在何处啊?!”他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才忽想起居然同之前五公主的话如出一辙,转脸见李襄愣在那里,顿悔失言,忙换了口气,低声道:“多谢三皇子好意,只是三皇子身量不足,衣裳我可穿不了,不如让下人去我下处取一套来。反正离得也近。”
五公主心中暗笑,正欲将小哑巴遣下去,忽然一旁的大鹦哥似觉众人冷落了它,高声叫道:“公主千秋,凤仪天下!”它原本就是那接待官员送来讨五公主喜欢之物。那接待官员满心向上爬,探得如今朝中众大臣的奏折都不如五公主一声娇喝。他想升官想入了迷,多少也听闻五公主的野心之说。便想了这个法子讨五公主欢心,本想以此鸟助自己一臂之力。他如意算盘打得甚好,却哪里想到自己送去的礼物会经此一番周折,连同着在李襄和智小王爷两人面前袒露了心意。
这“凤仪天下”意思极是露骨,连小哑巴听了都不由地心头一颤,那三个人更不用说,皆出了神。
智小王爷最先缓过神来。他心中怨愤,此时便出言讥讽道:“真是好鸟!如此有灵性之物,五公主居然不留在自己身旁,却送给三皇子,这份情谊着实让微臣感动。”
李襄愣住了,站在原地没有作声。
那里大鹦哥唤起了劲,又尖声高叫道:“公主千秋,凤仪天下!凤仪天下!”
五公主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倘若老尚宫在此,必定会逮着那只鹦哥一顿好骂,将五公主的干系推得干干净净。但可惜此时在场的是小哑巴,她身处五公主和智小王爷之间,早被两人的戾气前后夹击地浑身僵直,脑子里只想着如何保住小命,哪里还有余裕替五公主想对策?!
所谓有得必有失。就算五公主此时懊悔不曾带老尚宫出来也无济于事。她回过神来,分析出利害关系,终于冷冷开口道:“蛮子好不懂道理,居然直呼本公主名讳!玉婢,把这只鸟送到厨子那里炖了喂三皇子的狗!”
她来时既然说了这鸟是西域进上的,便把这一切都推到西域蛮子身上。
李襄为那鹦哥可怜,欲制止道:“五妹……”
五公主打断道:“三哥不必恼怒,改日五妹必定再挑一只好物送给三哥抵过!”她说玩便不由分说地令小哑巴将那鹦哥提下去。
智小王爷见她转得甚快,全然不给人留话柄,不由地暗中佩服,微微一笑,便也不提,心里却思量开了。
小哑巴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忙答应了一声,上前提了那鸟笼离去。那大鹦哥还不知自己闯了什么大乱子,命不久已,仍在那鸟笼子里左右扑腾,玩得甚欢。小哑巴离了正厅,转过花廊,往后院厨房走来。此时已近午时,厨子们正热火朝天地准备三位主子的午膳。小哑巴便找了一个小厨子,正要将鹦哥交给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那小厨子忙唤伙夫去开门。只见一个仆人模样的下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道:“智小王爷的人送衣服来了,快叫个人来送进去。”
本来几个下人都坐在院子里说闲话,一面偷了厨房的酒来喝。见状忙过来接过衣服正要走,却又被那人叫住,道:“府里有事,请小王爷回去呢!麻烦通传一声。”
小哑巴看着那几人说话,一时竟忘了鹦哥的事,不由地朝后门走了过去。只见门外停着车辇,忽然帘布打开,一个媚色女子探出头来。小哑巴顿时一提气,浑身血气都沸腾起来。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妩媚的女子。
她在宫里,所见貌美女子绝不少。秀丽清纯,有小豆腐云蕊;精华忘俗,有五公主;脱俗无尘,有无音医官;娇憨可爱,有南阳郡主;风骚艳丽,有华淑妃……如此等等。但若说到媚色无疆,却非眼前那女子莫属。
小哑巴虽不知那媚色女子的身份,却也忍不住看呆在那里。
她正站在那里出神,这边智小王爷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往后门来了。三皇子李襄虽已失势,身份却在。他时常来此,为了掩人口目,皆从后门出入。他从小哑巴身侧擦过,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小哑巴。小哑巴只觉得一股戾气扑面而来。吓得一扭头,恰与智小王爷对上双眸。这一惊不小,小哑巴头顿时想起方才泼茶一事,脑中一炸,忙转身要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手里还提着那该死的鸟笼。忙又匆匆走到方才那个小厨子那里,将鸟笼胡乱往他手里一塞了事。
谁料那小厨子一下没接稳,鸟笼跌落地上。大鹦哥受了惊。它腿绑在鸟笼子上,扑腾了几下没飞起来,气得大叫:“凤仪天下!凤仪天下!公主千秋,凤仪天下!!”
小哑巴吓得悲从中来,浑身哆嗦起来,腿直发软,几乎迈不开步。
智小王爷忍不住了,开口道:“你站住……”
小哑巴闻言心道不妙,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对着智小王爷跪了下来。
智小王爷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对自己行此大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暗道怎么五公主身旁的人都如此古怪?!他定了定神,问道:“你就是五公主的心腹宫女金奴玉婢?!”
小哑巴哆嗦道:“奴……奴婢正……正是。”
智小王爷看着小哑巴露给自己的后脑勺,微微出神,片刻才道:“你……”
小哑巴只当他想起方才的梁子来了,顿时吓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哪里想得到如今自己是五公主身旁的得宠宫女,智小王爷寻她的不是就是摆明跟五公主翻脸。如此一来,小王爷这些年的忍气吞声就都白费了。
智小王爷“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终于叹了口气,道:“五公主在里面等你,你快过去吧!”他说完便收回目光,拂袖而去。
小哑巴待得那股戾气渐渐远去,才有了力气站起来。她慢慢向正厅走去,心中却想着那媚色女子莫非是智小王爷的人么?她想那媚色女子衣着华丽,难不成是智小王妃?
一时进了正厅,五公主见她脸上惊惶之色犹存,便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出了什么事么?!”
小哑巴哪里敢把自己的心思跟五公主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李襄便提出让妹妹在这里用午膳。
五公主微微一笑道:“三哥这里常有闲杂人出没,下毒极容易。”她这话含沙射影,矛头直指智小王爷。李襄哪里知道五公主心中的愤恼,一时不知所措。五公主冷声吩咐小哑巴道:“来了那么久,打扰三哥了。玉婢,吩咐门房备车,也该回去了!”
李襄盼了许久的兄妹团圆,就被一只鹦哥和一个小奴婢给毁了。
翌日,五公主带着新挑的女侍卫和陪读,带着一群仆役,打道回宫。无音和南阳郡主皆出宫相迎。小郡主同五公主离开了七八日,心中十分惦记,见到五公主当即迎上前去,激动地哭起来。
无音依然是平日的模样,一身白衣在艳阳之下更衬得肤色雪白凝脂,飘飘欲仙。小哑巴看得入神,想起那媚色女子,对比之下,仍是觉得无音医官更加可亲可爱。
两队人马叙旧之后,一齐回宫。前面一个车辇坐了五公主同南阳郡主。后一个车辇坐了沈芳文同颜舞。最后一个车辇是为无音医官准备的。无音见小哑巴一个人站在下人堆里,便挑开布帘唤她上来。小哑巴上车坐在无音身侧,虽然心潮起伏,却也不似以前那般激动了。不知怎的,心却系着第一个车辇上的五公主身上。
那里南阳郡主上了五公主的车辇,将几日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五公主也不厌烦,任她在一旁说。南阳郡主说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事来,道:“皇表姐可知,华淑妃有喜了!”
(第二十三章完)
五公主心思细密,昨日听得智小王爷在三皇子处,便料定今日必会遇见。现在他们大了,见面次数有限,且各自都有了心思,指不定见了面还要互相暗中窥探那么一番。智小王爷的心思她尚未猜透,故也不怕这次见面。只是毕竟是从小结了怨的人,每次见面若不给对方一点颜色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五公主从午休起来时便开始满心想着明日怎么作怪,想来想去还差那么个帮着自己演戏的人。正巧口渴了要茶,一双眼睛便落在小哑巴身上。
这个小宫女心实单纯,恰可一用。她想到这里,嘴角微扬,眼中透出一丝笑意来。
小哑巴一抬眼看见五公主对自己扬眉微笑,顿时浑身一激灵,不舒服起来。总觉得从心底里冒出一丝诡异来。五公主的那个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她才脱离倒霉之事不久,可不想又被缠上。
故今天小哑巴随五公主来到临水阁时便暗暗下定决心,绝不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免得招来无妄之灾。
李襄为人忠厚,见妹妹前来看望自己,顿生欣喜。至于坐在他两旁的两个人心里暗中怨愤迭出、目光之中便过了几十招的境况,他却未曾看出来。三个人坐在三皇子的接客厅里喝茶,陪着三皇子聊些家常。左不过是哪家官员因何故被贬,某某丞的儿子娶了哪家侍郎的女儿。诸如此类,都是些李襄离宫后,宫里发生的种种事端。五公主聊了几句,忽想起一事来,令下人提了一只鸟笼进来道:“知道三哥喜欢鸟,这只是西域进上的鹦哥,送给三哥解闷!”
李襄忙接过放于案上,连连道谢。他哪里知道这是昨天五公主吩咐准备礼物后,一群奴才找了半日皆找不到合适的礼物相赠,正着急呢,可巧接待官员拎着这个鸟笼来献礼取悦五公主,便被那群奴才拦下来,转增给三皇子。
本来五公主自至尊宝之后便不再养动物,那大鹦哥羽毛虽然华美却也不得她的心意,听底下人一提议,想起三皇子似有爱鸟之好,便点头依允,做了个顺水人情。
智小王爷看了看那只红嘴鹦哥,似笑非笑地抖了抖衣袖,却不说话,心思似有所动。
五公主主动出击,唤了小哑巴进来,道:“茶冷了,你去拿我常用的茶泡一壶来!”
李襄忙道:“让我的侍女去泡茶即可……”
五公主冷冷一笑,反问道:“三皇兄的侍女在何处啊?”
李襄语塞,便止了声,低头去逗那大鹦哥玩耍。他平日对待下人十分散漫,那些侍女们此刻早不知跑到那个阴凉处说闲话去了。
一时小哑巴端了茶来,先捧与李襄和五公主。智小王爷坐在两人对面,小哑巴端着茶正要往他那边去,却不想五公主忽然暗中出脚一绊,小哑巴一个不稳,茶盘脱手而出,一杯热茶直直地向智小王爷而去。热茶撒了小王爷一身,胜雪白衣上斑斑点点。小哑巴倒在地上,见智小王爷看向他的眼眸里扫过一股厉色,顿时吓得呆掉。她小心谨慎到现在,没想到还是被五公主给拖下水了……
五公主不愧是大家风范,一脸关怀之情地俯身拉起小哑巴来,问道:“怎样,摔到了么?”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小哑巴上下打量,对智小王爷被烫了一身的茶水置若罔闻。小哑巴被五公主拉着插在二人之间,挡在智小王爷身前,分分明明地感受到身后探过来两道愤怒的戾光。她浑身一激灵,发起抖来,手脚吓得冰冷。
李襄虽然老实却不算太笨,看到现在也看出这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他终究是同五公主更亲,此时既然妹妹不理睬,便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他见智小王爷衣服脏了,便好心道:“我让下人去取一套衣服来,小王爷先换上罢!”
智小王爷心中窝火,此时正在气头上,硬邦邦地回嘴道:“换什么,三皇子的下人在何处啊?!”他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才忽想起居然同之前五公主的话如出一辙,转脸见李襄愣在那里,顿悔失言,忙换了口气,低声道:“多谢三皇子好意,只是三皇子身量不足,衣裳我可穿不了,不如让下人去我下处取一套来。反正离得也近。”
五公主心中暗笑,正欲将小哑巴遣下去,忽然一旁的大鹦哥似觉众人冷落了它,高声叫道:“公主千秋,凤仪天下!”它原本就是那接待官员送来讨五公主喜欢之物。那接待官员满心向上爬,探得如今朝中众大臣的奏折都不如五公主一声娇喝。他想升官想入了迷,多少也听闻五公主的野心之说。便想了这个法子讨五公主欢心,本想以此鸟助自己一臂之力。他如意算盘打得甚好,却哪里想到自己送去的礼物会经此一番周折,连同着在李襄和智小王爷两人面前袒露了心意。
这“凤仪天下”意思极是露骨,连小哑巴听了都不由地心头一颤,那三个人更不用说,皆出了神。
智小王爷最先缓过神来。他心中怨愤,此时便出言讥讽道:“真是好鸟!如此有灵性之物,五公主居然不留在自己身旁,却送给三皇子,这份情谊着实让微臣感动。”
李襄愣住了,站在原地没有作声。
那里大鹦哥唤起了劲,又尖声高叫道:“公主千秋,凤仪天下!凤仪天下!”
五公主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倘若老尚宫在此,必定会逮着那只鹦哥一顿好骂,将五公主的干系推得干干净净。但可惜此时在场的是小哑巴,她身处五公主和智小王爷之间,早被两人的戾气前后夹击地浑身僵直,脑子里只想着如何保住小命,哪里还有余裕替五公主想对策?!
所谓有得必有失。就算五公主此时懊悔不曾带老尚宫出来也无济于事。她回过神来,分析出利害关系,终于冷冷开口道:“蛮子好不懂道理,居然直呼本公主名讳!玉婢,把这只鸟送到厨子那里炖了喂三皇子的狗!”
她来时既然说了这鸟是西域进上的,便把这一切都推到西域蛮子身上。
李襄为那鹦哥可怜,欲制止道:“五妹……”
五公主打断道:“三哥不必恼怒,改日五妹必定再挑一只好物送给三哥抵过!”她说玩便不由分说地令小哑巴将那鹦哥提下去。
智小王爷见她转得甚快,全然不给人留话柄,不由地暗中佩服,微微一笑,便也不提,心里却思量开了。
小哑巴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忙答应了一声,上前提了那鸟笼离去。那大鹦哥还不知自己闯了什么大乱子,命不久已,仍在那鸟笼子里左右扑腾,玩得甚欢。小哑巴离了正厅,转过花廊,往后院厨房走来。此时已近午时,厨子们正热火朝天地准备三位主子的午膳。小哑巴便找了一个小厨子,正要将鹦哥交给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那小厨子忙唤伙夫去开门。只见一个仆人模样的下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道:“智小王爷的人送衣服来了,快叫个人来送进去。”
本来几个下人都坐在院子里说闲话,一面偷了厨房的酒来喝。见状忙过来接过衣服正要走,却又被那人叫住,道:“府里有事,请小王爷回去呢!麻烦通传一声。”
小哑巴看着那几人说话,一时竟忘了鹦哥的事,不由地朝后门走了过去。只见门外停着车辇,忽然帘布打开,一个媚色女子探出头来。小哑巴顿时一提气,浑身血气都沸腾起来。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妩媚的女子。
她在宫里,所见貌美女子绝不少。秀丽清纯,有小豆腐云蕊;精华忘俗,有五公主;脱俗无尘,有无音医官;娇憨可爱,有南阳郡主;风骚艳丽,有华淑妃……如此等等。但若说到媚色无疆,却非眼前那女子莫属。
小哑巴虽不知那媚色女子的身份,却也忍不住看呆在那里。
她正站在那里出神,这边智小王爷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往后门来了。三皇子李襄虽已失势,身份却在。他时常来此,为了掩人口目,皆从后门出入。他从小哑巴身侧擦过,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小哑巴。小哑巴只觉得一股戾气扑面而来。吓得一扭头,恰与智小王爷对上双眸。这一惊不小,小哑巴头顿时想起方才泼茶一事,脑中一炸,忙转身要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手里还提着那该死的鸟笼。忙又匆匆走到方才那个小厨子那里,将鸟笼胡乱往他手里一塞了事。
谁料那小厨子一下没接稳,鸟笼跌落地上。大鹦哥受了惊。它腿绑在鸟笼子上,扑腾了几下没飞起来,气得大叫:“凤仪天下!凤仪天下!公主千秋,凤仪天下!!”
小哑巴吓得悲从中来,浑身哆嗦起来,腿直发软,几乎迈不开步。
智小王爷忍不住了,开口道:“你站住……”
小哑巴闻言心道不妙,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对着智小王爷跪了下来。
智小王爷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对自己行此大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暗道怎么五公主身旁的人都如此古怪?!他定了定神,问道:“你就是五公主的心腹宫女金奴玉婢?!”
小哑巴哆嗦道:“奴……奴婢正……正是。”
智小王爷看着小哑巴露给自己的后脑勺,微微出神,片刻才道:“你……”
小哑巴只当他想起方才的梁子来了,顿时吓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哪里想得到如今自己是五公主身旁的得宠宫女,智小王爷寻她的不是就是摆明跟五公主翻脸。如此一来,小王爷这些年的忍气吞声就都白费了。
智小王爷“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终于叹了口气,道:“五公主在里面等你,你快过去吧!”他说完便收回目光,拂袖而去。
小哑巴待得那股戾气渐渐远去,才有了力气站起来。她慢慢向正厅走去,心中却想着那媚色女子莫非是智小王爷的人么?她想那媚色女子衣着华丽,难不成是智小王妃?
一时进了正厅,五公主见她脸上惊惶之色犹存,便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出了什么事么?!”
小哑巴哪里敢把自己的心思跟五公主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李襄便提出让妹妹在这里用午膳。
五公主微微一笑道:“三哥这里常有闲杂人出没,下毒极容易。”她这话含沙射影,矛头直指智小王爷。李襄哪里知道五公主心中的愤恼,一时不知所措。五公主冷声吩咐小哑巴道:“来了那么久,打扰三哥了。玉婢,吩咐门房备车,也该回去了!”
李襄盼了许久的兄妹团圆,就被一只鹦哥和一个小奴婢给毁了。
翌日,五公主带着新挑的女侍卫和陪读,带着一群仆役,打道回宫。无音和南阳郡主皆出宫相迎。小郡主同五公主离开了七八日,心中十分惦记,见到五公主当即迎上前去,激动地哭起来。
无音依然是平日的模样,一身白衣在艳阳之下更衬得肤色雪白凝脂,飘飘欲仙。小哑巴看得入神,想起那媚色女子,对比之下,仍是觉得无音医官更加可亲可爱。
两队人马叙旧之后,一齐回宫。前面一个车辇坐了五公主同南阳郡主。后一个车辇坐了沈芳文同颜舞。最后一个车辇是为无音医官准备的。无音见小哑巴一个人站在下人堆里,便挑开布帘唤她上来。小哑巴上车坐在无音身侧,虽然心潮起伏,却也不似以前那般激动了。不知怎的,心却系着第一个车辇上的五公主身上。
那里南阳郡主上了五公主的车辇,将几日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五公主也不厌烦,任她在一旁说。南阳郡主说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事来,道:“皇表姐可知,华淑妃有喜了!”
(第二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