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35年,人们号称发明出了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一台能够以文字与数字内容构成大虚拟世界的机器,那个大虚拟世界被人们称为[新世界],至那时候起,人们开始生活在了那个名为[新世界]的虚拟现实中。
在[新世界]中,人们获得了永生,拥有无限由世界提供满足自身的一切物质条件,除了少部分人,每个人眼中全是自己所偏爱的事物,只有自己所认知的事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贪图享乐,荒废现实。
在[新世界]中,人们不在简单依靠话语,而是在彼此互相信任的情况下,通过简单的肢体交流,将自己的一切或是与他人的一切或是部分产生共鸣,这段共鸣是活的,像是重新体会过,复制一般的了解对方并永远留在脑中。这种文字与数字被统称为[记忆],而这种行为被人们称为“连接”是人与人除语言外沟通的第二道桥梁。
我在[新世界]中则是被称为lv2的人群,我眼中的虚拟世界是黑白色的,在那里的我没有嗅觉味觉,触觉也比正常的lv3相比有些削弱。但相应的,lv2的我比其他人情绪更加敏锐,是可以在虚拟与现实来回穿梭的人。
我知道真实的世界,他人不知道的世界。
我有一个梦想,一个应该无法实现的梦想,我想要与他人连接,看看别人眼中的世界。
这对于永远生活在[新世界]中的正常人群lv3就如同喝水一般简单平常,但对于我这种的lv2来说却很难,lv2本身就是第一批来到虚拟世界的人,非常稀少。因为当时技术原因,我的处理带宽无法承受连接的洪流,lv3的[记忆]会溢出,永远留在我的脑中,只要他人想,[记忆]就会像顽固的病毒般寄生在我的脑海。我会渐渐分不清哪些是他的过去,哪些是我的现在,最终被他人的记忆溶解、覆盖,最终迷失。
我是个奇怪的人,在虚拟世界里寻找真实,像个被世界丢下的人。
我是星岚音,是一个设定18岁的女高中生。
我穿着制服躺在床上,有些迷糊,眼前是天花板,看着熟悉却又有些陌生,感觉有些梦幻。
这里是现实,但是眼前的天花板却白得像是[新世界]中我眼里的天空,让人忍不住伸出手,触摸那片纯白,却发现无比遥远,但就像是近在眼前。
我的周边都是些平常比较少见的色彩,但我此时却没有心思观看。
我只觉得好累,好累······感觉就像是精神被圈在一个纯黑色不停滚动的球中,有点想吐。
为什么会这么累呢?是在床上躺得太久?可明明我的身体,除原生器官外,都是些机器。
是刚从[新世界]回到现实的原因?
······我不明白,但我知道,我现在需要让我的精神稍微休息一下。
窗外的夕阳是橙红色,透过一旁的薄窗帘在我的眼中留下几点像花般绽放的圆形光斑。
我缓闭上双眼,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着。
「晚安,希望能有个好梦。」
今天是夏天,但存在感却格外薄弱。窗外没有大狗的吠叫,夏天晚上特有的蝉鸣,甚至连灯光都没有,只剩一片寂静。
我耳中只有自己平稳的呼吸,但这呼吸声却比平时更深更有层次感,就像是两个人的呼吸重叠在一起。
我从休息中睁开眼,视线里是黑色的,在那黑色的左下角飘闪着几个白色光点,为它点缀,让它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眼前有一片广阔的星空般。
······那是什么?
我侧翻过身,目光不自觉寻向那光点的来源。
我本空旷的枕边躺着一位黑色长发的人类少女,这看起来像是在说梦话般,但这里是现实。
少女静静地看着我,眼中略显空洞,黑色的眼眸,映出不知是哪的光而形成的白色方框。她看上去感觉有些疲惫,全身向外散发着白色光点。
我与少女眼神交汇,时间好似停滞了一两秒,我仿佛屏住呼吸,整个世界中只剩下她的面容、气味与呼吸声。
「······」
我在[新世界]中看过了太多的事,一时间竟觉得平常,没反应过来,待我反应过来后,猛得瞪大眼,连忙边用手撑着身体,向后退去,却不慎跌下了床。
床下是我与“它”铺满地板的连接线,所以并不觉得痛。
我站起身退到墙角,定定地看着少女。
少女与我这种虚拟与现实都像是从流水线走出来的女孩子不同,她的脸蛋堪称完美,头发也比我长的多,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制服黑长直学姐一样。
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血液有些炽热,她这感觉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与许久未见的友人重逢一般,让我不断悸动。
少女用手撑着身体,在我的床上以鸭子坐的姿势双脚分开。眼中多了些神采,原本显得有些冷的脸多了一缕疑惑,定定地看着我。
我不擅长与人社交,无论是在[新世界]还是现实,毕竟我并不受他人偏爱,也不曾停留在别人的世界中,就算驻足,大概也是在视野边角,作为一个过客,悄然出现,然后默默消失。
我不知道该对面前的她说些什么,只是用有些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她,良久才从口中憋出一句。
「你······是谁?」
她侧着头,几根发丝顺着脸颊滑落,眼中满是疑惑,沉默地看着我。
「······」
「你,看得见我吗?」
她略过我的问题,反而还以问题问我,像是想在我身上寻求什么。明明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她是个笨蛋吗?我不禁这么想。但如果她是笨蛋的话,我大概也是一个笨蛋吧,一个不善言辞的笨蛋。
我又一次陷入该对她说些什么的陷阱,语气带着些疑惑,只好顺着她的问题回答。
「呃······我看得到?」
我们沉默,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她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些红,甚至慢慢蔓延至耳尖。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误会般,有些慌忙地向我解释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只是恰好在这个房间休息。」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呢?只是恰好在我房间里休息?
她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努力地从思想中找出一个我能理解的说法。
「呃······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可以穿墙,别人也感知不到我······就像个“幽灵”吧。」
她口中的“幽灵”像是[新世界]的我,虽然我一般不会穿墙罢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是现实。
如果别人感知不到的话,那我为什么能看到她呢?我觉得她的解释有些含糊,站不住脚。
我产生疑惑的那一刻,她便立刻察觉到,仿佛很了解我一般。
「你······不相信吗?哎,说的也是,一般也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呢。不过,我说的是真的哦,不信你看!」
她有些踉跄站起身,在我的床上,身上的制服有些皱巴巴的,她面向我浅浅地对我笑了笑。
从她身上像是脱落般掉下的飘闪光点渐渐多了起来,也更加的明亮闪耀。
在那光点簇拥下,她的学校制服像是被风灌满,头发违反重力的向上胡乱飘去。随后身体渐渐漂浮在空中。虽说她自称幽灵,但其姿态却给我一种神圣的感觉。
我定定地看着她,不曾移开目光,毕竟眼前的景象如此不可思议,不像现实,让我疑惑得有些不自觉的「唉?」了一声。
她如片羽毛般飘落在床,轻轻踮起脚尖,像是刚完舞的舞者,衣服与头发恢复原状,除多了些褶皱与凌乱,便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她向我露出炫耀似的微笑,像是想要我夸她一样。
「怎么样?还不错吧!我可没有骗你哦!」
「嗯,很······美妙,不,我是说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我小心翼翼地说着,眼神却不自觉地到处游移,为了不与她对上眼。
「呃······那个,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问题。
「哎······我当然是真实的啊!」
「嗯。」
她的外在与内在看起来有些不符合呢。不过眼前神秘的少女,虽然确实怪怪的,但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坏人。不知那莫名的熟悉感是否有在影响我,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她的。
我与她的话题到此结束,我们都保持着沉默。我试图向她重新搭话,却因不知道她的名字,刚到嘴边的话语便卡在喉咙中。
少女似察觉到这一点,将手背在身后,微微向前弯着腰,嘴上挂着浅笑,但却显得有些尴尬地对我说。
「那个······我们,可以坐下来聊一聊吗?」
迟到的月光,沿着窗户,透过窗帘,漫入房间,将我与少女分割开。
我的房间内除了床与房间角落“它”身上随意堆放的衣服便什么都没有了,毕竟我们都生活在[新世界]中。
我思考再三,最终坐在了床沿旁。
她看着我,眼中掠过一丝不可思议,仿佛在无声地说「你不怕我吗?」
她小心翼翼的问着我。
「那个······我可以坐在你的身边吗?」
我不知道,我与她此时的关系,该保持怎样的距离,只能给出模糊的回答。
「都······可以。」
她像得到了大人同意买糖果的小孩一样,开心地在我左边坐下。
她与我的距离很近,只有一个手掌左右,这对一紧张就习惯性地攥紧裙角的我来说有点不妙,手不自觉的往里缩了缩,轻轻握成拳,指甲微陷进了手心。
虽说是在身旁,但未免也太近了吧,她的距离感好怪,不过这么说的话,我也很奇怪吧。
「我可以讲了吗?」
「哎?啊......请说。」
她深呼吸,胸口有些起伏。她面无表情,只是眼中多了些光,多了些对我的莫名希冀,像是准备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已经死了哦。」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无关紧要的事。
死亡······这个话题好沉重,但却很平常,无论在过去还是当下······她为什么能够用这样无所谓的语气呢?
我将手放在腿间,余光不自觉地瞥向她。零星的月光映在她的眼中,像是眼眶中盈满着泪。
她在忍受着什么?
我不明白。
她眼中蕴含着的复杂情绪有些藏不住。我感觉她应该是一个坚强的人,伤心什么的不想让人发现吧。
她沉默片刻,低下头呼出一口气,继续以相同的口吻说着。
「······不知何时起,我忘记了一切,只记得名字,在一个纯白的陌生地方醒来,像是被世界抛弃在那里,事实上也应该如此,我遇见的人们都看不见我,就像我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现在的我大概只是虚拟世界中的[记忆]吧,或者说是更糟糕,是个不可被认知的幽灵。」
我保持着沉默,只是在一旁倾听,我大概能够理解,就像是[新世界]中的我一样,被世界丢下,孤身一人。
可能只是她与我的处境有些相似的缘故,抑或是那莫名的熟悉感作祟,我对她产生了认同感,我想试着尽量帮她。但除了简单的倾听与尝试理解之外,我还能在为她做些什么呢?
她停止了话语,将目光转向我。
我一时间有些慌乱,连忙低下头,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双手早已不自觉攥着两侧裙角。
「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她的话暧昧不清,让人误会,虽然知道不可能含有爱意的意思,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的心脏却忍不住砰砰直跳。
「你可以与我做朋友吗?帮我找到我遗失的[记忆],一起创造些美好的回忆。」
月光洒在我紧攥着裙角的手上,勾勒出轮廓。我注意到这抹在眼中尤为明显的淡光,便轻轻地松开手,任由月光映在我的掌心,仿佛要穿透过去。
我试着抓住它,但它却调皮地登上我的指尖。我抓不住它,就算它离我如此近,就在我眼前。
我想帮助眼前的少女,更想试着与她成为朋友,但像我这样如幽灵般的人,是帮不上她的,倒不如说我与她都需要帮助。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悄悄撇向她,她正竖着耳朵,期待着我的回答。
「我帮不了你。」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
我不想浇灭她这份特别的期待,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我的愿望从我手中逃走。
「······」
我只是低下头,纠结的思考着。
思绪如混乱涂鸦在纯白画布上的黑线条般,填满我的脑袋。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戳我紧攥着裙角的手。,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我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松了松手。
她的手指自然溜进我的指间,轻勾起我的小拇指,像是在做一个拉钩的约定。
明明自称是个“幽灵”,但却能感到她的温度,而且是如此温暖。
我抬眸不解地看她,她脸上还是保持着浅笑。
「你很苦恼呢。」
「······」
我几度张嘴,犹豫地开口。
「我······帮不了你哦?」
话完,我垂下眼,有些不愿面对她接下来的反应。
她似无声地看着我,连我都能感觉,她的目光很是炽热,就像是舞台上汇聚到主角身上的灯光,不过它们落在了我这位角落人物上。
她轻张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像是在安抚我,又像是单纯的回答。
「重点不在这哦——而是你能陪在我的身边,与我共创些美好的记忆,这样就够了。」
我抬头,茫然地与她对视。
眼前的她带着快让人察觉不到的笑,看似无比平静。
「无论你的回答是怎样的,我都会接受。」
我更加的茫然,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都会接受吗?
她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呢?那话语关乎的,是她已然遗失过去的自己,那本应该是如烟花般存在的回忆吧。明明此刻只有我能看见她,若没有我,她未来大概会是一直孤身一人吧。
「······我拒绝了,你会怎么办?你的记忆该怎么办?」
我迫切的想知道,对过去自己[记忆],她究竟抱有怎样的的看法,我明白自己可能帮不了她,可是我也不希望她放弃寻找,毕竟过去的她也曾真切地活在这个[新世界],无论经历痛苦或是快乐,如果最终一切存在的证明都随着“死亡”而消散,什么都没能留下,那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记忆是一种责任,而并非选择。
「这样的话,我也只能接受了吧。过去的,就让它永远留在过去吧。」
这是我唯一不想从面前少女口中说出的话。
她还是保持着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笑,看似无比平静,也从中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我叹出一口气。
我会帮她找回曾经的[记忆],哪怕她对此并不是太在意,可能认真的人只有我一个,但那样就足够了。
「我会在你的身边,但是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哦。」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微微扬起头,就像是早已知道我会这么说。
「你能陪在我的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
「我叫星岚音,你也可以叫我岚,你呢?」
她的幸福感从中溢出,就连我也能感受得到。
「我是空玥白,你可以叫我白,谢谢你愿意当我的第一个朋友!」
「······」
「我也是,谢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
我低下头,月光照在我们似在拉钩般的手上。
「怎么了吗?」
白低头,闯入我的视野,有些疑惑的问我。
空玥白······总感觉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不,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