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雨,是表演系大三的学生。
准确来说,是一个连表演课都经常蹭不上的“非核心”成员。动作设计方向的,什么都能碰一点,但每次期末剧展都在打杂、垫场、跑腿。
不过我不在乎,真的。我喜欢在现场看人演,看他们怎么说台词、怎么动、怎么出场、怎么收场。尤其是那种特别火的剧,看得人多,参与的人也认真,能学到的就更多。
所以当我知道《魔法之使》真人改编剧招在我们学校招群演的时候,我立马报名了。
我其实不太清楚他们是怎么选上的。有人说是老师推荐的,有人说前几批临时缺人,还有人说排练那阵有人出事,才空出名额。
但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次轮到我了。
那天我一边吃饭一边刷着DikDok的推送,突然来了一个短信通知。
一开始还以为是学校给我发活动推送,差点删了,直到看到“《魔法之使》剧组临时招募”几个字,才猛地清醒过来。
后来老师确认,班群开始有人催我带身份证,我才意识到:是真的。我要进组了。
虽然只是个群演,演的是个穿盔甲站背景的士兵,没台词、不露脸、连走位图上可能都找不到那种——
但这可是《魔法之使》啊。
我听说他们剧组特别舍得花钱,什么都做实景实物拍摄,
连场景搭建都请了美术建筑学院团队,特别讲究,
不过这些也都是网上传的,不知道靠不靠谱。
我现在就站在路边,离剧组驻地还有段距离,看着一张巨大的宣传横幅。
印着主角剪影那张,我看过无数次了,街头地铁灯箱手机广告统统都有。
但这回是印在我面前,一条小道边的布帘上,风吹得猎猎响。
有点像要进片场的错觉。
有点像要进梦里的那种地方。
我下意识摸了摸包里那张通行表,再确认了一次自己的名字:林雨,蓝牌区,三队。
没错,是我。真的轮到我了。
据说这地儿是专门挑来做取景点的,说是“景观原貌保留好,没太多现代化改造”,
说白了就是……荒。
路上连一块完整的砖石路都没有,我是一路踩着干土和碎草茬走过来的。
两边都是没开发完的草地,风一吹过去,就一股说不出是哪种植物的味儿,干干的,像晒过头的书页。
我看着前头那块写了“临时驻地·剧组通道”的牌子,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入口处是个铁架搭的半棚,我往前走了几步,不自觉的慢下来注视着周围———
那片搭着铁棚子的地方离我还有一小段路,帆布边缘被风吹得动来动去,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全套盔甲的人。
盔甲做旧得恰到好处,边缘上有像是金属磨过边的暗灰,护肩上还有划痕,整块胸甲看起来像打过仗似的,一点不反光,反倒像沙砾磨过一样。
我甚至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道具组太牛了,这种材质感、这种做旧程度,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士兵从屏幕里直接走出来了。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盔甲纹丝不乱,身披盔甲的他们怎么看都像是真的守门人。
棚子外头没什么特别的招牌,只有一块木板,上面刷着“剧组人员通道”。
棚区入口设了个临时棚,帆布罩子绑得死紧,风过去都吹不动。
我刚走近,就看到桌子后面坐了三个人,正在对着表格喊名字、盖章,节奏快得像机器。旁边有人在搬箱子,还有几个群演模样的路人靠在铁栏边抽烟,看起来已经等了一会儿。
我小跑过去,刚想开口,就被一个中年男人头也不抬地拦下来:“报名字。”
“林雨,林子的林,雨水的雨。”
他翻了两页,皱了皱眉:“你哪个组的?”
“……蓝牌,应该是三队。”
他盯着名单看了几秒,然后才点点头,在旁边纸上划了个钩:“找到了。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我从包里翻了半天才翻出来,手都出了一点汗。他接过去看了一眼,又扔回给我:“行,你跟着那边那个红帽子走,她带你去蓝牌区报到,装备还没发呢。”
我连忙点头:“好、好的,谢谢!”
结果那位红帽子的工作人员此时刚好背过身去在吆喝别人,我只好小心地跟上她后面,不敢喊太大声,怕打扰别人。
红帽子走得飞快,像一阵风。
她一边拿着扩音喇叭在前头吆喝:“B区拍摄往后挪啊——空棚的标牌别乱碰!”
一边还不忘扯着嗓子提醒:“手机、耳机、手表这些现代玩意儿,能交的就先交一交,保管那边有登记、有标签,不会丢!”
“你要真不放心想自己带着也行——但拜托藏好了,别一拍正经戏你手机掉出来,那真没法剪!”
“还有啊,偷拍素材往外传的,一律追责,别说我们没提醒过,剧组这边不是闹着玩的!”
路上还经过了几个棚子,左边那个挂着写着“服装组”的布条,门口堆了一排皮箱;右边那个看起来是休息区,有群演坐在小马扎上嗑瓜子打哈欠,气氛非常随便。
我跟在她后头穿过这些地方,东张西望,看哪儿都觉得新鲜。
《魔法之使》的剧情我熟,但真正看到那些曾经只存在画面里的元素,被一比一还原出来,甚至能闻到铁皮烤在阳光下那种热气味,还是让我忍不住心里直叫绝。
再往前走了一小段,她终于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那排帐篷:“你蓝牌区的,在那边,自己去找人领装备,别拿错了。”
她话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朝另一个方向喊人去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她手指的方向——
是一块铺着粗石板的空地,两侧是几排临时帐篷,看起来像是作战用的小型补给营。
我吸了口气,把包往肩上一扛,踏进了蓝牌区。
当我拎着那一整套装备往回走的时候,走路都有点飘。
不是夸张,那玩意儿真的沉。
虽然一开始在路上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道具组真不简单,但现在拿在手里重感和质量,我严重怀疑——
这剧组的道具组,是不是连夜去端了国家博物馆?
活动棚的地上铺着硬胶板,我脚底每走一步都听得见金属撞击的声音,手臂绷得有点发麻,肩膀也开始微妙地出汗。
但还是很开心。
是真的开心。像我这种专业还没毕业、连正经片场都没见过几次的小群演,能拿到这种全套定制盔甲,穿上那种只有电影里才有的士兵披风,怎么可能不高兴?
就算沉死我,也要高兴地沉。
棚区外有工作人员指了方向,我顺着牌子找到了换装区。
那是一大片封闭式帐篷,外面贴着“蓝牌区”的标识,还贴了一排粗体警告字样,“禁止携带拍摄设备”。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一边环视一边找挂号台,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角落就有人喊了:
“来,三队的女生这边,量尺寸啦!”
我吓了一跳,赶紧抱着盔甲走过去。
一个穿着深蓝制服的大姐朝我挥了挥手,一边让我站直,一边掏出皮尺围着我转,肩膀、腰围、手臂一顿比划。
“小个子,护臂拿S号,披风短一号,剑拿轻的……”
她嘴里叨叨个不停,动作却干净利落。几分钟后,她像变戏法一样,把剩下几件装备也全都塞进我怀里。
“这边换,换好出棚左转集合,动作快点啊。”
我抱着那一大堆东西站在原地发了三秒钟的呆,然后默默走进隔间。
换装过程比我想象的要费劲得多。
光是把那块胸甲套上,再把护臂和肩甲扣紧,我就鼓捣了快十分钟。
里面还得穿一件厚厚的内衬衣,不然金属边缘会直接硌到皮肤,怪不得大家都说穿士兵装热得要命。
我把披风甩上去,最后绑好腰带,对着帐篷边的小镜子看了一眼。
……好像有点帅。
就算只是个群演,这一身穿出来,也有那么一瞬间让我真有点错觉自己是剧里哪位背景角色了。
就差个头顶名字条了。
我吸了口气,拉了拉肩膀,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
帐篷外,一个工作人员举着小旗在喊:“三队的来这边集合啦——蓝牌三队准备点名——”
我一边跟着人流走过去,一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那道灰色的“城墙”正被阳光斜斜地照着,连缝隙之间都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又不争气地感慨到:
……这也太真了吧。
就像那种我小时候看剧看到眼睛发亮的场景——
一堆穿着盔甲的士兵站得整整齐齐,披风一甩,阳光一照,帅得不讲理。
现在我居然也站在这画面里了。
——暂时还没被踢出去。
过了一阵,我好像站得有点久了,脚底有点发麻。我动了动脚尖,盔甲轻轻一响,还是那种低沉、实在的金属声。
风吹过来,披风一角拍在小腿上。阳光被盔甲挡了一截,暖得发热,但也说不上晒。
前面“城墙”那片布景被阳光照得发亮,边缘线条比刚才看得更清楚了些,像是定制了特别的砖石垒起来的。
我移开视线,扫了一圈周围,大家也像我一样等着导演喊话,有人打哈欠,有人比划着发的佩剑,还有人在拉靴子的腿带,但说不上为什么,整个场面比刚才安静了一点。
我没太在意,大概是棚区那边暂时停工了,吆喝声一停,整个人都松了点。
脚底还有点麻,我轻轻往后退了一小步,顺势换了条腿承重,盔甲“咔哒”一响,声音闷了点,不像刚才那么清脆。
披风有点歪,我一边调一边低头检查腰带,蹭到了护臂,金属边刮了一下手腕,有点疼。
这会儿周围没什么人说话了。空气像是忽然压下来,连阳光也热得不太自然,晒在盔甲上有点烫。
我本能地往旁边走了两步,想找个阴影站一站。刚走过去,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三队的,靠边集合一下——”
声音有点远,像是穿过好几层棚布传过来的。我一边回头一边应了声:“好——”
可话喊出口,才发现,身后好像……没人了。
那一瞬间我有点发懵,以为自己看错了。刚才还坐在那边的两个群演、那个抽烟的大哥、还有在绑腿带的人,全都不见了。
不远处那面“布景城墙”还是照在太阳底下,但边缘看起来比刚才“真”了不少,甚至……还有些土色的灰渍,一道道往下斜着,像是岁月流过的水痕。
我站在原地没动,盯着那堵墙看了两秒钟。脑子里有点空,像是卡壳。
“……不是吧。”我低声嘀咕了一句,连自己在说什么都没太听清。
风吹过来,披风一角贴在我腿上。这次是真的贴紧了,像有什么东西钉住一样,沉甸甸的。
我猛地一转身,想再喊一声试试,嗓子刚张开,一道金属靴踩地的声音“咚”地响起,出现在我身后。
我猛地一转身,刚要张口,再喊一声“喂”,就听见背后有金属靴子踩地的声音,“咚”一声,很近。
下一秒,一个声音压着嗓子低喊了一句:
“东境来的?——快,去通报队长!”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戴着金属手甲的手往旁边一拽,差点把披风踩了个脚后跟。
我脑子里还在回音:“东境?我?……我不是演的是蓝牌三队吗?”
“咳。”那士兵像是自己也意识到动作太粗鲁,赶紧松了手,低声说:“抱歉,尊使,我们这边布防简陋,请随我进城。”
……我愣住了。
尊使?
我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还下意识扶了下盔甲肩口,试图配合演出。
但心里已经开始飞速怀疑剧组到底给没给我发过这段剧本。
紧接着,远处又跑来两个人,也都是那种一看就不是群演能搞到的盔甲打扮,肩章上有纹徽,还带着披风。
其中一人快步上前,弯腰行了个礼:“您终于到了!王室特使大人已经在内候着,您这边……是否一路安好?”
……等会儿,我是使节了?
我强忍着没抬手打自己脸,想确认是不是又做梦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啊……还行……辛苦你们了。”
那人一听,眼睛都亮了:“尊使仁厚!”
——???
然后我就被迎着礼送进了城门,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连脚步都开始飘了。
……剧组真的给我安排了这么多戏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