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killkill 于 2014-5-23 21:24 编辑

《纪念物》

那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一名年轻的法师捡到一枚新月形状的坠子。像所有烂俗的故事展开一样，坠饰里面有个千年前的恶魔的灵魂碎片。那个恶魔告诉她的真名，是在所有的恶魔学典籍上，都没有记载的名字。她在对方的教导下学会了绘制符文，还找到了真正能教授她魔法的老师。

千年之后，法师的名字，已是泛大陆的法师谱系中最为光辉灿烂的存在。

在法师塔里，她以自己的鲜血为引，灵魂为献祭，召唤出了那个恶魔。

那个恶魔一脸不耐烦地告诉她，她刚从深渊的宴会上赶来。

“汝之召唤，所欲为何？”

因为新月坠子里的灵魂碎片充当了定位作用，所以本不可能成功的召唤，成功了。

而那枚新月，因为灵魂本体的出现，变回了普通的坠饰。

法师觉得弃之可惜，就把它佩戴在帽子上。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对于灵魂残片的丢失，恶魔本人也觉得非常惊奇。

“既然如此，就暂时住在你这里好了。”

恶魔在法师塔里住了下来。

那是以人类的眼光来看，也非常短暂的一段时光。

有天下午，恶魔突然提出，要看一眼那枚坠饰。

法师摘下自己佩戴在帽子上的新月，递给恶魔。

恶魔端详了很久。

她突然说，“我想起来了。”

法师说，“什么？”

“我想起来了。”恶魔说，“为了见你一面，我分开时间的海洋而来。”

法师冷哼一声，“胡说。明明是我召唤的你。”

恶魔又说，“为你，我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法师别过脸去，“又来了。人类怎么会目睹恶魔的死，你看着我死去，还差不多……”

“不会的。”

恶魔打断她的话。

“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会从所有的大地，所有的天空那里夺回你。”

她逼近法师，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你要屏住呼吸。”

恶魔的誓言都是不可信的。

法师当时这样回答。

恶魔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小心翼翼地把银色的新月别回到法师的帽子上。

第二天的清晨，法师睁开眼。

恶魔从成年形态，变成了只有十多岁模样的少女形态。

时间仿佛在恶魔身上开始逆流。

“没办法。”

面容和声音都变得稚嫩的恶魔，如此向法师解释道。

“命运的法则就是这样——”

她望着法师的脸，好像从没有见过她一样。

“——我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现在是我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先是体型的缩水。

然后是力量的流失。

每一天，恶魔都变得更加憔悴。

“我就要死了。”

那天下午，恶魔坐在法师的对面，小口啜饮着红茶，宣布道。

这时的恶魔，只能勉强维持七八岁小女孩的样子了。

法师把目光从手里的书上移开，看了眼恶魔，说：

“我知道。”

良久，法师又问，“为什么这么做？”

恶魔露出轻浮的笑容，说，“我说过的，为你，我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法师合上手里的书，定定地看了恶魔一眼，说：

“愚蠢。”

恶魔笑得更开心了。

“你知道么？你的反应，同我当初想象的，一模一样。”

她说：

“原谅我。”

泛大陆最有名的法师，突然失去了下落。

人们都说，这是她同恶魔签订契约遭到反噬的缘故。

只有深渊位面的史书上记载了——

某一日，一位奇怪的位面旅行者突然来到了夜之王的领地。

法师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快地与恶魔重逢。

但是这个千年前的恶魔，和她记忆中那个轻浮又随意的恶魔不同，是暴虐又残酷的领主。

尽管很不甘愿，但法师还是解释了她的来意。

恶魔扬起眉毛，一脸不屑地看着她：

“那种愚蠢的命运，毁掉算了。”

法师沉默了片刻，扬手朝恶魔丢了禁咒。

恶魔被火符灼伤了翅膀。

“这……”

“这是你当初教我的魔法。”

“我怎么会冒着渡过时间之海的危险，去教你这样无礼又粗鲁的家伙……”恶魔愤愤不平地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我也这么觉得。”法师说。

她一脸平静地看着恶魔。

“所以你愿意帮我毁掉这段我根本不想拥有的命运么？”

“好啊。”

恶魔眯起猩红色的双眸。

双目对视，恍惚间，法师觉得一切似乎在重演。

红色大门一扇又一扇依次打开。

无数下级恶魔肃立在厅堂两侧。

恶魔一把扣住法师的手腕，带着她走进那幢猩红色的洋馆，属于恶魔的领土。

她说：

“跟我来。”

她们经过迷宫般的走道，在巨大的地下图书馆前停住脚步。

恶魔用有些烦躁的语调说，“在我陷入沉眠的时候，我总是做梦，梦见我曾经在一个充满书的地方呆过。那个地方非常阴暗，没有阳光，空气中有薄荷和檀香的味道，四周有许多许多的书……”

“我总是努力回想，但是始终想不起来那是哪里。”

她环顾着那些高耸的书架和层层叠叠的书。

“结果，我就建起了这个地方。”

法师突然无法言语了。

法师塔里，曾经堆满了古老的卷轴，用来配置魔药的药草。

她和恶魔曾经枕书而眠。

“……原来恶魔也会做梦么？”

法师问，努力让语气显得嘲讽。

“嗯。会的。”

恶魔轻声说。

“那是很好的梦。好到每次我醒来，都宁愿一直睡下去算了……”

法师说：

“别说傻话了。”

“以前我总觉得，和梦里相比，这里还是缺了什么。”

恶魔说。

“现在我明白缺了什么了。”

恶魔久久地凝视着法师的脸，凝视着她帽檐上的银月，凝视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直到法师因为不堪忍受这种饱含着悲哀的视线而扭过脸去。

她说：

“留下来。”

法师没有答话。

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等法师再度看着恶魔的时候，对方的视线正越过她，看向更为遥远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法师听到恶魔用苦涩的语调低声自语。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那困扰着你的命运。”

“你来这里的这一刻，命运已经注定了。”

“要毁掉它的方法很简单——”

根本没有毁灭的必要。

“留下来——”

“——什么也不必做——”

“——直到你和我之间，有一方的命运，先彻底告终为止。”

因为那本就是人为扭曲、不该存在、违背了法则的命运。

法师笑了。

这是恶魔第一次看见法师露出笑容。

她说，“好。”

然后恶魔也笑了。

恶魔况且不能承受命运的反噬，人类虚弱的体质更不用说。

法师在与恶魔重逢的第二个满月之夜，就开始显出疲态。

法师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灵魂逐寸向着虚无跌坠。

恶魔看着法师逐渐黯淡的双眼，问她：

“你后悔么？”

法师摇了摇头。

恶魔垂下眼帘，说，“那就好。”

法师说：“谢谢你。”

恶魔苦笑一声，说：“你知道，我从来最讨厌说听你说谢谢。”

法师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良久，她很轻、很轻地说，“但是，答应我，不要再来找我了。”

恶魔说：“我答应你。”

她轻轻把那枚新月从法师的帽子上摘下，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根羽毛。

古老的时钟喑灭了它的声响。

长夜从此没有尽期，千年时光如同瞬息。

只有失去了主人的图书馆依旧烛火通明，不分夙夜。

有一天，图书馆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无数光亮和尘埃，随着空气一起舞动，同时涌入这幢尘封了千年的地下图书馆。

“对不起。”

恶魔说着。

对着虚空中不存在的某人。

“我试着去忍耐了，我试着去遵守我们的约定了。”

“但我已经忍耐了太久没有你的日子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新月坠饰。

闪烁着猩红色光芒的魔法阵在空中展开。

恶魔松开手，银色的新月如受牵引般，飞向法阵中央。

“太久了……”

恶魔说。

最后看了一眼四周的书架，恶魔缓缓地闭上了猩红色的双眼。

魔力如潮水般向魔法阵的中心聚集。

在漩涡的中心，银月开始发光。

“这就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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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米。”

“嗯？”

紫发的法师把茶杯端到桌上，叹着气说道：

“如果你再把时间浪费在看这种无聊的罗曼司小说上，为了红魔馆的名誉起见，下次我该支持芙兰篡位么……”

“明明芙兰也看——”

“那不一样，她还是小孩子。”

“切，真是明显的差别待遇呢帕琪。”

红魔馆馆主接过茶杯，轻声嘟囔。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盯住帕秋莉的脸。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什么……”蕾米莉亚•斯卡雷特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合上了手里的书。古老的封皮上浮动着魔纹。她的目光在帕秋莉的脸上逡巡一番，最终落在对方帽子上的新月坠饰上。

看起来只有十多岁少女模样的恶魔，犹豫了一会，开口说道：

“这个东西，你还留着啊……”

“啊……你是说「这个」么？”

法师不以为意地撩起了耳侧的头发，轻轻摩挲着帽檐边上，那枚小小的、不祥的银色新月。

她的嘴角漾出一丝笑意。

“是不错的纪念物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