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新年
“您的两杯冬日特调热饮——小心烫——”
咖啡店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香味，在研磨声和冲泡声外，还有轻柔的爵士乐作为背景音，慢慢地回荡在店里的每个角落。
“没想到学校附近还有这种店啊。”
我把外套从已经逐渐变得暖和的身体上脱下时，小声感叹道。
在她提出邀约后，就带我来到了这里——
一家位于学校对街拐角处的咖啡店。
“给你。”
我接过她递来的咖啡杯，热意隔着杯壁滑进指尖，把先前的那份悲伤化掉了点。
当嘴唇触碰到饮品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热可可味和椰香味就滑进口腔，甜腻铺满味蕾。
刚想对口味发表什么感想的我，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而停止了这种想法。
只有淡淡的爵士乐在空气里飘扬，还有不远处前台传来的工作声。
气氛像是我们第一次在那家书店碰面一样，这次是面对面地在一张桌子前坐着。
有种必须得赶紧找话题的想法不断地冒出，但很快又被默默放弃。
明明之前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这样的。
“这家店，好安静呢。”
她终于打破沉默，我心里居然冒出小小的庆幸感来。
“是啊。和猫咪咖啡馆完全……”
心脏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我立马把自己的回答用热可可冲进喉咙里。
“哈哈……那这里要是有猫的话，大概学生们放学都不会回家了吧？”
窘迫被顺理成章地她的玩笑话带过，那份情绪慢慢变得轻松起来。
“嗯。”
我把视线从原木桌上移开，一旁挂在墙上的木质小日历进入眼帘，上面用很粗的斜体数字写着12.30。
“诶，12月马上就要结束了呢，我都没发觉。”
她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向那块日历，时间在一眨眼间就溜走，现在居然已经要迎来新的一年。
“真的啊，都没注意到。”
我悄悄握紧了拳，视线依旧停留在漆黑的数字写成的日期上。
“水泽同学，平常会熬夜跨年吗？”
“唔……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梦中迎接的。”
我回想起原先跨年的种种，只得出了这个无奈的事实。
“哈哈……很像水泽同学的作风呢。”
她拿起可能已经所剩无几的饮品，无声地宣告着话题的结束。
可在这份沉默中，我却感受到了一点点“邀请”的气息。
或许只是我的错觉而已吧。
夜幕已经悄然压下，车站逐渐变得有些拥挤，她站定在闸机口，目送与她不是同一方向的我的离去。
在我混入人群前，有种勇气和冲动迫使我转过头去，让我想要看清她的表情。
这次，我终于看清了她温和的脸庞——带着笑，轻轻地朝我挥动着手，手机在空中来回摇摆，上面的白色小猫挂件也随之摆动。
我慢慢伸出手来，对着她轻轻地挥动，脸上的表情也不自主地变得放松。
这种无声的感觉慢慢流淌进心灵，被我带着一起混入人群。
在摇晃的地铁上我点开了屏幕，屏幕亮起，又慢慢按下去。
一直到黑屏反射出我的表情才让我回过神来，刚刚的自己一直在对着屏保的日期发呆。
“下一站即将到达……”
脑袋跟着地铁的晃动而变得昏昏沉沉，让有些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
不想去想任何事了。
……
身体在手指翻页的同时往被子里不自觉地钻了一点，温暖的感觉隔着棉质睡衣包裹住了身体。
“哈啊——”
又打哈欠了。
漆黑的房间只有一盏小夜灯的光亮，暖光在床头照着小说的文字。
小小的房间在哈欠声后重新回归寂静，有些强烈的困意已经让视线变得模糊。
但很快，被别的声音给打破。
“叮咚——”
一直放在手边的手机响起铃声，是那个熟悉的聊天框发来的消息。
“水泽同学在干嘛呀？”
又发了一个小猫无聊的表情包。
聊天框盖住了书本上的文字，困意褪去了一半，我慢慢地打字回复。
“在看小说。”
“还打算跨个年。”
心跳不断催促着我补充完下一句话。
“学姐呢？”
我把息屏的手机放回一边，努力把视线集中回书本上。
“叮咚——”
余光瞟到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我又一次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手机。
小说可怜地垫在手机和被子之间，成为了失宠的对象。
“在听歌。”
“还打算跨个年。”
学人精。
对模仿我说话的她略微感到赌气，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聊天框陷入一片安寂。
我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重新开始投入进小说的世界。
但手机却在这时又一次发出抗议声，亮起的屏幕比任何文字都具有吸引力。
“这个软件好像有一起听的功能。”
她发来了一张截图，那个听歌软件我也有在用，但是没留意到这一新功能。
“一起听歌”这一按钮就这样出现在图片里。
“我刚刚才发现。”
她又补充了一句。
然后，又一次陷入安静。
手指编辑了一些我自己都看不懂的文字，再全数删干净。
看着陷入了沉默的聊天框，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反复编辑很多次了。
新消息的到来让我停下了动作。
“如果你还不打算睡的话。”
我浑身一颤，有些冲动地点开了那个音乐软件，却对着好友界面发呆。
她的头像就在眼前，是在线的状态。
可那个“加入”的按钮却迟迟没能按下去。
手指悬停在手机上方，一旁挂在手机上的小黑猫微微摆动。
手机被放回书本上，蜷在被窝里的身体却变得有些难耐。
“唔……”
我小声地表达着不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冷空气让脸颊变得有些干燥，于是我顺着床垫向下滑，半张脸被埋进温暖柔软的被子里。
我盯着那个播放键，心里却没有答案。
那个按钮明明就在眼前，却像是隔了一段距离。
不知不觉中，我又开始让她处于等待中。
一想到这里，那种急切的感觉又一次加深。
于是我一鼓作气地打开了她的头像。
可最终到来的理智又一次停住即将按下按钮的手指。
“……”
只是一起听歌而已，为什么会这样拐弯抹角？
这时，我的眼神聚焦在，挂在手机上的黑色小猫上。
那只悬在空中的手指，也像是收到了吸引一般，慢慢地抚摸上那只挂件。
不能再逃了。
我想象着屏幕那头她的表情。
把指尖从挂件上移开，返回到了聊天框，敲下了一行字。
“现在加入的话，会不会打扰到你？”
发送出去的一瞬间，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顶了一下。
不是后悔，更像是一种迟来的紧张。
手机被我压回在书本下。
视线重新落回那几行文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指尖还残留着刚刚触碰屏幕的温度，心跳却不肯安分下来。
安静。
只有空调运转时的细微声响，和床头小夜灯的电流声。
被窝里太暖了。
暖到让我几乎忘记自己在等一条回复。
困意又一次缠上来。
可那份等待的决心支撑着眼皮。
又过了一会，我还是没能忍住，把手机重新拿了起来。
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的视线立刻被聊天框抓住。
她已经读过了。
那条“已读”的提示安静地落在那里，却比任何回应还要显眼。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在被子上收紧。
是不是发的太突然了？
是不是应该换个说法？
是不是……其实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就在我准备把手机再一次放回去的时候，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不会哦。”
很短的一句话。
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紧绷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回复，她的下一条消息就紧接着跳了出来。
“我也是一个人听，有点无聊。”
“一个人。”
这三个字在脑袋里慢慢扩散开来。
不知为何，心口的位置微微一热。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一会。
然后，终于像要下定决心似得，手指移动到了那个按钮上。
“加入一起听歌。”
屏幕短暂地闪了一下。
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了轻柔的音乐。
我们的头像在屏幕上紧紧地挨在一起，被一根耳机线禁锢在中央。
音量被我下意识调低，轻柔又熟悉的旋律缓慢地流淌出来，却不像平常那样占据整个世界。
因为除了音乐外，还有吵闹的心跳存在着。
我没有立刻发消息。
她那边似乎也没有。
聊天框安静的可怕，只有播放的曲目在屏幕上缓缓地滚动。
可我知道——
此刻，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把手机轻轻放在枕边，侧过身来，半张脸被埋进被子里。
音乐贴着耳朵响着，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心里那份一直没能安静下来的情绪，也在这一刻，稍微找到了容身的地方。
此刻手机里播放着的，是我喜欢的歌。
前奏是简单的钢琴，女声轻轻地唱着什么。
我侧耳去听，眼皮被枕头的触感变得有些沉重，歌词像羽毛一样飘进耳朵里：
“在沉默共享的此刻，我确信这不是我一人的幻觉……”
心脏轻轻被词意牵动，不知道是她特意选的，还是巧合。
但我没有去问。
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让那句歌词，和她的存在，一起包裹住逐渐平稳的呼吸。
心脏的频率慢慢地平静下来，呼吸也变得舒畅。
被子不自觉地被我拉的紧了一点，暖意和困意一起通过音乐，洒满全身的角落。
最终，我在音乐声中，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音乐声飘进耳朵里，随机到来的，是洒在室内、透过眼皮的阳光。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但感觉好像错过了什么。
逐渐从浑浊里脱离出的脑袋得出了最终的答案。
于是我立马看向身屏保上的日期。
1月1日。
错过了。
可还没来得及懊悔，打开的音乐软件却让我无法再去想任何事情——
此刻的曲目还在播放着，专辑的封面更随着旋律缓缓转动。
上方的播放记录显示，歌曲在我们共同的“房间”里，回荡了七个小时。
我们的头像依然紧挨着，音符不断地从头像旁的耳机线里冒出。
这些我在有人陪着的情况下睡着了的证据，被一一地罗列在我的面前。
我的耳朵随即染上和被窝里一样的温度。
聊天框里的一个小红点，紧接着吸引了注意。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零点时分。
是来自她的。
那些文字在看到的一瞬间揪紧了心脏，一种比昨晚还要强烈的悸动涌出。
“新年快乐，水泽同学。”
我盯着那条消息不知道多久。
一直到阳光升高了一点点，才舍得关掉手机，漆黑的屏幕映出此刻的表情——
那是发自真心的、带着微笑的表情。
音乐还在缓缓播放着，依旧是我熟悉的旋律。
伴随着淡淡的暖意，在心中不断地漾开来。
新的一年，就在轻缓的音乐声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