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印记

作者:月流欣
更新时间:2025-12-15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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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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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未亮,城市还在沉睡的边缘。老旧小区的楼道里,声控灯因轻微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又缓缓熄灭。

花蝶站在302室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漆皮剥落的铁门。她来得太早了,比约定的七点早了近一个小时。清晨的寒意钻进单薄的外套,她搓了搓手臂,犹豫着是否要敲门,或者干脆在楼下等。

就在她准备转身下楼时,门内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月站在门后的玄关阴影里,身上已经整齐地穿好了校服外套,头发也梳理过,乌黑顺滑地披在肩头。她的脸依旧没什么血色,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没睡好,但眼神却清亮地看着门口的花蝶,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两人隔着门槛对视了一秒。

“……早。”花蝶先开口,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没想到月会起这么早,甚至像是特意在等她。

月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出空间,然后回身锁好了门。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安静的顺从。

花蝶很自然地伸出手。月低头看了看那只摊开的手心,将一只微凉的手放了上去。指尖相触的瞬间,花蝶收拢五指,像昨天傍晚一样,紧紧握住。

“走吧。”花蝶拉着她走下楼梯。

清晨的街道冷清而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早起锻炼的老人和清扫街道的工人。空气清冽,带着秋天特有的干燥味道。花蝶牵着月,走在逐渐亮起的天光里,脚步不快不慢。

或许是这寂静让人不安,又或许是心底那份因昨夜“失控”和今晨“突袭”计划而产生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妙愧疚在作祟,花蝶开始说话。她的话比平时多得多,甚至显得有些唠叨。

“……昨天作业真他妈多,物理最后那道题你做了吗?我算了两遍答案都不一样,烦死了。”

“听说食堂今天中午有糖醋排骨,去晚了就抢不到,下课我们得快点。”

“你早上吃了吗?我没吃,等会路过便利店买点。”

“下午第一节课是老班的,千万别迟到,她最近盯得紧。”

“今天好像要降温,你穿这点冷不冷?”

她东拉西扯,从作业吐槽到食堂菜色,从天气说到老师,话题跳跃,毫无重点,语气是一种刻意的、试图显得轻松自在的随意。她很少这样喋喋不休,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了这份异常。她是在用声音填补沉默,驱散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因昨天种种而弥漫开的尴尬与曖昧?还是在用这些琐碎的、属于“正常”校园生活的细节,笨拙地向月展示“活着”其实充满了这些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点滴,试图将她从那个虚无的边缘拉回“日常”的轨道?

她不知道。她只是不停地说着,目光直视前方,不敢偏头去看月的反应,握着的手却一直没松开,力道甚至有点紧。

月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或者路边开始飘落的枯叶上。她没有回应花蝶任何一句话,既不附和,也不提问,只是安静地当一个听众,仿佛花蝶的话语是背景音,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花蝶的“独角戏”告一段落,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月忽然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在安静的早晨响起:

“今天……放学后,真的会去约会吗?”

她抬起头,乌黑的眸子看向花蝶的侧脸,里面没有太多期待,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对某个不确定承诺的执拗追问。

花蝶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转过头,对上月的视线。那双眼睛依旧沉寂,但深处似乎有极微弱的光,因为这个问题而轻轻摇曳着。

“当然。”花蝶回答,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她特有的、不容置疑的霸道,“我说了一定会,就一定会。”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月,握着她的手没放,另一只手却抬起来,有些粗鲁地、却放轻了力道,拂开月左手腕的校服袖口。

清晨的光线下,那几个烟头烫出的疤痕红得刺眼,边缘还有些微肿。

花蝶的眉头蹙紧了,眼神沉了下来。“但是,”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认真,“在这之前,不许再弄出新的伤。这里,”她的指尖虚虚点过那些疤痕,没有真正触碰,“还有别的地方,都不行。听到没有?”

月沉默地看着她,看着花蝶眼中那混杂着命令、烦躁和一丝她看不懂的痛惜的情绪。她没有点头,也没有保证,只是那样沉默着,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为什么?凭什么?

这份沉默像一根针,刺破了花蝶努力维持的“常态”。清晨的冷风,月手腕上的伤痕,她眼中那片死水般的沉寂,还有昨夜自己那些不堪的绮念……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猛地冲垮了花蝶那点可怜的耐心和理智。

“啧。”花蝶烦躁地咂了下嘴,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危险。她不再多说,猛地用力,将月拉进了旁边一条更狭窄无人的巷子。

“你……”月被拽得踉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站稳,后背就抵上了冰冷粗糙的砖墙。

花蝶逼近,一只手撑在月耳侧的墙上,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月的瞳孔微微放大,映出花蝶骤然靠近的脸。

没有预兆,花蝶低下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它毫无温柔试探,充满了侵略性、惩罚性,甚至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怒意。花蝶用力碾磨着月的唇瓣,舌尖强势地顶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几乎要攫取她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

月被动地承受着,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唇上灼热的压力和口腔里肆虐的柔软。她下意识地抓住花蝶腰侧的衣服,指尖收紧。

就在月被这个激烈的吻弄得晕眩失神、几乎要软下去的时候,花蝶却忽然松开了她的唇。

下一秒,花蝶的唇移开,落在了月的颈侧。她没有停顿,张口,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下去。

“呃——!”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穿了月的迷蒙。她身体猛地一颤,闷哼出声,抓住花蝶衣服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那不是调情般的轻吮,而是真切的、带着狠劲的啃咬。牙齿陷入柔软的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楚和一种奇异的、被标记般的战栗。

月没有推开她。

相反,在那阵剧烈的疼痛和随之而来的、席卷全身的陌生颤栗中,她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花蝶的腰,将脸埋进了花蝶的颈窝。仿佛这疼痛不是伤害,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连接,将她从虚无的漂浮中猛地拽回地面,拽进这个充满花蝶气息和温度的、真实的怀抱里。

花蝶僵住了。嘴里尝到一丝极淡的铁锈味。她松开牙齿,抬起头,看到月白皙的颈侧与肩膀连接处,留下了一排清晰深刻的牙印,已经泛出深红,边缘甚至有细微的血珠渗出。

而月正紧紧抱着她,身体还在因为疼痛和情绪而轻微发抖,拥抱的力道却大得惊人。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懊恼、心疼、以及更深层躁动的情绪涌上花蝶心头。她猛地将月从自己怀里扯开,力道有些粗暴。

月踉跄了一下,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涣散,颈侧的牙印衬着苍白的皮肤,触目惊心。

花蝶看着她那副样子,胸口堵得厉害,想说什么,却只化作几句低低的、带着恼羞成怒的咒骂:“白痴……你是受虐狂吗?疼不会躲开?”

她伸手,用指尖有些粗暴地擦掉月颈侧那点血珠,动作却在下意识放轻。“今天的‘伤’已经够了。”她别开脸,声音生硬,“而且……”

她顿了顿,转回视线,盯着月那双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今天,我也把我‘珍贵的东西’,分了一点给你。”

说完,她不再看月的反应,重新牵起她的手——这次是那只没有疤痕的右手——大步走出了小巷,走向学校的方向。步伐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月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颈侧的刺痛一阵阵传来,清晰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她抬起左手,轻轻碰了碰那排牙印,指尖传来的微痛和肿胀感,奇异地抵消了心底某种空洞的钝痛。

花蝶那句“珍贵的东西”在她耳边回响。是什么?这个吻?这个牙印?还是那份带着痛楚的、不容拒绝的靠近?

她不知道。她只是被动地被花蝶牵着,走向学校,走向那个她曾经觉得毫无意义的、又一个重复的日子。

---

回到教室,坐在熟悉的座位上,月的指尖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那个隐藏在衣领下的、隐秘的印记。周围的同学陆续到来,喧闹声渐起,世界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仿佛清晨小巷里那场激烈的、带着痛感的纠缠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但牙印的疼痛是真实的。唇上仿佛还残留着被用力亲吻后的微肿感。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花蝶的聊天界面。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昨晚。她往下翻了翻,目光停留在花蝶之前发来的几句话上:

蝶:锁好门。明天见。

蝶:我的东西,不能随便浪费。

蝶:你的命,有一部分是我的了。

这些霸道又蛮横的话语,此刻读来,却像一根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缠绕在她空洞的心房上。

「珍贵的东西」……

花蝶说她把她珍贵的东西分给了自己。早晨那个吻和牙印是“分”的方式吗?那她自己呢?她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珍贵”的东西,可以分给花蝶吗?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没有热爱,没有目标,没有非做不可的事,也没有非见不可的人。她的存在轻飘飘的,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以前,是那片薄薄的刀片给了她一个可能的重心,一个绝望的出口。现在,刀片被花蝶踢开了,换成了一个滚烫的烟头,一个带着温度的吻,一个疼痛的牙印,和一句“你的命有一部分是我的”。

她好像……只是从一个依赖(对死亡的依赖),转向了另一个依赖(对花蝶的依赖)。

依靠着别人给予的痛楚、温度、命令和那一点点所谓“珍贵的东西”,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有那么一丝丝被需要的价值。

这样……对吗?这样活着,算是活着吗?

月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独立”地活过。过去是依靠着对痛苦的麻木和对终结的渴望,现在是依靠着花蝶突如其来的、蛮横的介入。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苍白而困惑的脸。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超市里。

花蝶将几盒不同口味的牛奶和果汁放进购物篮,又拿了一袋独立包装的小蛋糕和饼干。她蹲在货架前,认真比较着两种驱蚊水的成分,最后选了气味较淡的那款。毯子家里有旧的可以带,创可贴和消毒湿巾也准备好了。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多看了她几眼——穿着校服,却不是上课时间,还买了这些看起来像要去郊游的东西。

花蝶面无表情地付了钱,拎着袋子走出超市。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

早上咬的那一下……是不是太重了?她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怒气、躁动、还有那种想在她身上留下点什么、证明点什么的冲动混在一起,就下了口。现在回想,月当时抱紧她的力道,和那一声压抑的闷哼……

花蝶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画面和随之而来的、更隐秘的联想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不能再想了。昨天晚上的“意外”已经够糟糕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袋子上。约会的东西差不多齐了。老河滩那边下午应该没什么人,日落大概在五点半左右,时间刚好。

月现在……在教室里吧?颈侧的牙印会不会疼?她有没有好好听课?会不会……又因为早上的事,或者因为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而陷入更糟的情绪里,然后……

花蝶的脚步顿住了。一阵尖锐的担忧猛地攫住了她。她几乎要立刻转身回学校看看。

但下一秒,她又想起早晨月紧紧抱住她的那个拥抱。那么用力,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决绝。还有昨天傍晚,她极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回握。

她应该……暂时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吧?

至少,在今晚“约会”结束之前,应该不会。

花蝶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底那根弦依旧绷紧。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离放学还有几个小时。她不想回学校,干脆拎着东西,走向附近一家安静的咖啡馆,打算消磨掉这段时间,顺便再仔细想想晚上的安排。

她需要确保,这次“约会”,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外出。它得有点用。得让月觉得,跟着她出来,比一个人待在黑暗里,要好那么一点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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