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入眼前的是营地防空洞那熟悉的圆弧天花板，装甲战车一辆接着一辆从身边慢慢驶过，伴随着“轰轰隆隆”的沉闷回音。

忍的脚步越发急躁。

一路上到处都是身穿军装、背着枪械的成年人，或是行色匆匆，或是面色阴沉地凑在一块小声交谈，肃杀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忍快速奔跑了起来。

她视线穿过前方正在进行整队的军队，终于找到了站在高大的成年人之中，显得格外稚嫩的香奈乎的身影。

她低垂着头跟在队伍末尾，眼中看不见神采，有人给她扣上一顶印着阵营标识的头盔，有人往她脸上涂抹油彩，还有人让她背上沉重的步枪。

“香奈乎！”

仿佛有一声嗡鸣在脑中炸开，忍横冲直撞地挤进人群，不顾身边不断传来的推搡和警告，奋力朝香奈乎伸长手臂，勉强触碰到了一只湿漉漉滑溜溜的温热手掌————嗯嗯嗯？

她困惑地睁开眼，挣扎着从梦中醒了过来，却摆脱不掉手中黏黏糊糊的古怪触感，扭头一看才发现睡在身旁的香奈乎像是某种啮齿类动物捧着食物一般，紧紧抱着她的左手含在口里轻咬着。

“……”微妙的嫌弃感油然而生。

是不是饿了啊……忍心情复杂地抽出沾满口水的手，盯着她毫无防备的可爱睡脸欲言又止了几秒，终是叹了口气，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手帕擦了擦手，又顺手给香奈乎也擦了擦嘴角，最后只是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颊当作惩罚。

哦呀，手感不错，再掐一下。

一直玩到香奈乎开始发出含混不清的小小哼唧声，忍才满意收手。

……

电梯塔被高楼重重包围其中，看似已经近在眼前，却始终感觉不到距离有被拉近，好在地形算不上太复杂，有这样巨大的参照物在前，还不至于会迷路。

忍开着车拐进了高楼群里，在昏暗的小巷之间缓速穿行，香奈乎则下车走在前面，带着手套清理一路上断裂的钢板或者落水管之类的障碍物，给车子腾出一条路来。

这附近的建筑墙壁外围都刷上了层白漆，看着污渍斑斑的，但与来时经过的那一片连门窗都没有的毛坯楼群相比，人类生活过的气息变得浓烈了许多，似乎越往前靠近中心的塔，前面的建筑就越新鲜。

“香奈乎，在这里停一下，走这边的楼梯看起来能上去的样子。”

在路过一条车子无法通过的狭小岔道口时，忍抬头瞥见架在高楼外围的钢楼梯，若有所思地踩下刹车，这栋大楼二楼的大门只是虚掩着，从这个角度隐约还能看见门口的柜子。

“要上去吗？”

“嗯，这一片看上去都是住宅区，室内应该有接通自来水。”

住宅？住在地面上吗……在地下防空洞里长大的香奈乎很难想象这样的场景，攥紧了步枪的肩带紧跟在忍身边，眼神中流露出夹杂着不安的困惑。

“应该是战争爆发前建设的吧，以前的人们都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的。”忍把车停在路口，边解释说：“说起来，我记得以前有听姐姐提起过，围绕着电梯塔的城镇复兴计划因为某些政治原因终止了什么的，或许就是那时候遗留下来的。”

嘛，总之先上去看看再说吧，她这样说着，率先走上楼梯。

积满了灰尘的钢楼梯有点滑，门框好像也生锈了，她们花了很大力气才推开大门。

四四方方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在靠窗的位置摆着张圆形茶几和两把椅子，但透过没有玻璃的落地窗也只能看到对面的大楼，一排排突出的阳台把为数不多的光线都遮挡住。

香奈乎站在窗前抬头仰望，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香奈惠姐姐常常玩闹地掀起被单把大家都罩住的场景，眼前层层叠叠的阴影逐渐与那时透过薄薄被单看到的灯光重合，无端地被她品味出了些许亲近的熟悉感。

明装在墙壁上的水管从楼下延伸上来，一路顺着天花板敷设至楼上，同时与靠墙角落里的洗手池相连。

忍一进屋就马上去拧开了洗手池，只装了个阀门的粗口水管里一开始还断断续续地流淌出浑浊泥沙，不到五分钟后水流就开始变得清澈透亮。

以防万一，她先用塑料水桶装了半桶水，仔细确认过没有奇怪的沉淀物，用一次性试纸检测也没有出现有毒物质的颜色，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看起来还能正常出水的样子，香奈乎，来帮忙……怎么了？看得那么认真，是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啊、嗯。”望着窗外发呆的香奈乎被唤回神，赶紧小跑着过去，和忍一人提起一桶装得满满当当的水，“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总感觉那里看起来很安心。”

“诶？！”忍错愕地一个急转头看向窗口，丝毫不能从那晦暗阴森的景色里体会到一点安心感，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慨香奈乎能这么清楚地表达情感真难得，还是该担心香奈乎的心理健康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喜欢这种氛围？还是喜欢有屋顶的房子？”她稳了稳手上差点泼出来的水桶，语气迟疑的同时还不忘提醒香奈乎注意脚下走稳一点。

她们的车子后面装着一台小型储水箱，内部有简易净水装置，虽然可拆卸但非常的重，因此只能像补充燃料时一样，用水桶装着一趟一趟得搬过来倒进容器里。

“唔……好像不太一样。”香奈乎一脸懵懂地眨眨眼，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沉默了起来。

她放下自己提着的水桶，先帮着忍托起桶底，对着储水箱上的漏斗慢慢倾斜桶身，等两桶水都倒空了，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就算没有屋顶，住在车上也没关系，只要和忍姐姐就很安心。”

太、太好了，香奈乎还没有变成心理阴暗的孩子……忍抬起袖子遮住微红的脸颊，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谢谢，我也是哦。”

随即像是掩饰害羞一般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我们的外套也该换了，正好把其他衣服和毯子都拿出来，趁今天天气暖和，一起洗一下吧。”

香奈乎顺从点头，动作娴熟地翻身进后车厢。

恰巧中午的时候才整理过行李，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脏衣服都被堆到了一起，她刚想将其一股脑全抱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最上面的那条毯子上还沾着她午睡时留下的口水印，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连刚才在聊什么话题都忘光了，下意识就把那条毯子飞快地塞到了最底下。

提着空桶正准备再跑一趟的忍听到动静，疑惑地回头问怎么了，就见香奈乎一副紧张得要冒冷汗的模样搂紧了那堆衣物。

“我来……请交给我！我会全部洗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