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依依鼓动的心慢慢平息，

柔柔什么都没说，

只是告诉她‘没关系’，

对，没关系的，陆依依。

她骤然安心下来，心里积蓄的那些忐忑、郁闷、悲伤、难过神奇地消散。

柔柔没有生病，她的嫉妒也没关系，

柔柔原谅了她。

.

她不是不相信柔柔说的生理期，柔柔从来不会错，也从不会说谎，

但她还是拉着柔柔去了医院，只是因为她不放心。

柔柔一直很健康，甚至小病都很少有，也很少来医院，上次柔柔进医院还是初二那年脚崴到的时候。

但无论是去医院的车上，还是坐在医院椅子上等柔柔看病，

亦或者是回家之后，

她确实被浓浓的自责和伤心淹没，甚至没有多少力气与柔柔说话。

她的柔柔总是很乖很乖，总是会把发生在自己身上明明很严重的事，说得很轻巧，

柔柔说自己不痛，那就会是非常痛。

柔柔说自己好冷，那就会是非常非常冷。

而柔柔在非常非常冷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她在对柔柔生气！

她在生气...

这个念头出现了好多好多次，一出现就让她想哭，

但她不能哭，每次都好好忍住了，

被她憋回去的泪水化作伤心和愧疚，

为什么她没有一直牵着柔柔的手？为什么她要任性地生气？

是因为她在嫉妒，甚至是嫉妒没有出现的人，

她甚至不该在意李玥，明明柔柔都没有在意...

她好坏，

真的好坏。

在医院的时候，妈妈陪柔柔去检查，而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从口袋里翻出来柔柔给她的两张小纸条。

一张写着‘陆老师，教教我。’

为什么当时她不看一眼？她知道自己如果当时看到这几个字会有多开心，

但已经没有机会，

这份没有及时被她得到的开心变成现在更加浓厚的伤心，让她视线模糊。

而另一张上左边是黑色的‘喜’字，下面的‘口’被墨水染黑，右边是红色的‘又’，

柔柔想写‘喜欢’。

她当时在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就没忍住落泪，

现在独自坐在医院长椅上，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有止不住的泪水落下，

视线模糊的片刻，她的泪水就已经将纸条上的字迹晕染在一起，

于是她就更加伤心。

柔柔原本就没写完的‘喜欢’变成红的黑的色彩混成一团，

她好坏。

从小到大，她很少有这样伤心的情绪，也很少有这样的自责，

以至于这样的悲伤混混吞吞盘踞在她心底，

她甚至挤不出笑容来让原本就很难受的柔柔开心，

只能拼命掩饰自己的悲伤，

不能让柔柔发现，

她已经对柔柔生气，

不能再让柔柔因为她的悲伤而伤心了。

甚至只能机械地做一些照顾柔柔的事，想去弥补她的错，

她不该生气的。

.

但或许真的是因为长大，

她在忙着照顾柔柔的时候，

心里还有余力去想些其他事，去想一些只有现在悲伤的她才会思考的事。

比如长大后的她，有点太急，

脑子里全是柔柔，

总是在想喜欢柔柔，

在想怎么和柔柔亲近，

在想生气，开心，嫉妒，愧疚，

之前她被柔柔疏远后很委屈很纠结很别扭的时候，也想过这些事，

但现在的她才能想得更加明白。

她不只是很急，她甚至忘了一些更重要、更需要她做的事，

比如，向柔柔坦白。

她确实长大了，

但成长后的种种让她目不暇接。

她原本小小的心里只能装得下柔柔，

可长大后多出来的想法太多，反而让她心里满满的柔柔变得很挤。

比如她竟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柔柔？

明明之前的她从不向柔柔隐瞒。

她原本不喜欢嫉妒这种不好的想法，

虽然不喜欢，但初中的她也会有想要独占柔柔的想法。

可那时候的她，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也会很坦率地告诉柔柔，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性地生气。

明明她的喜欢里满满的都是向柔柔袒露一切的安心感，

明明从小到大她最喜欢这种不瞒柔柔任何事的感觉，

现在的她，长大后的她，却忘了坦白。

她应该早点想明白的，而不是对柔柔生气之后才想明白。

她好笨，

又坏又笨。

.

她在给自己打气，

长大后她总是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的很厉害。

不仅能很有勇气地与柔柔拥抱，亲吻，

甚至会很自然地告诉柔柔她想到的一切，

只要想做就会去做，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纠结，有些畏手畏脚。

伤心在她心里积蓄，但她已经是长大的陆依依，

她不需要让柔柔安慰她，

等到睡觉的时候，她和柔柔完成她们的仪式，

唇舌间的甜蜜，亲耳听到柔柔说喜欢，

这些她喜欢的事，已经能够排解一些她的伤心。

或许她也该对柔柔坦白她的伤心，但她有更需要坦白的事。

她首先对柔柔道歉，‘我不该对你生气’，

她不喜欢道歉，她不喜欢柔柔对她道歉，也不喜欢互相道歉，

她原本以为她和柔柔之间的一切都不需要道歉，

她会包容柔柔的一切，柔柔也一样。

所以在柔柔对她道歉的时候，她总是有些生气，

但现在她能体会一些柔柔的心情。

有时候就算不需要说，也得道歉。

而且道歉让她有勇气说接下来的话，

她对柔柔说，‘我讨厌长大，长大的我变得好任性’。

她喜欢长大，喜欢长大后更喜欢柔柔的自己，

但她最终还是讨厌长大，也讨厌长大后变得更任性的自己，

因为无论长大与否，柔柔永远是她喜欢的柔柔，

而长大的她却在变坏，变笨。

她对柔柔说她生气的开端，‘只是觉得我比你更容易害羞’

就算是很可耻很无聊的原因，就算说出口可能会被柔柔笑话...不，她的柔柔不会这样做。

她告诉柔柔‘我好坏’，制止了柔柔想阻止她的动作。

她的柔柔甚至不忍心她说出口，

是因为察觉到了她胸膛中奔涌的情绪吗？

她不知道。

她的话越来越快，因为越说，这份汹涌的情绪就越从心底涌上她的脑袋，

让她头脑发热，让她视线模糊，让她看不到原本就在昏暗的被窝里看不清的，柔柔的眼睛。

但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开口，

告诉柔柔她的想法，她真正的想法，

‘我不想看到你被表白’，

这句话说出口，她已经要被自己的心动摇，

她在把自己最卑劣最讨厌最恶心的心情完完全全地向柔柔展示，

毫无保留。

下句话，她就会说出她的嫉妒。

嫉妒这种感情她从小到大一直会有，一直不是很清晰，

直到今天她犯了错，因为这样的情绪对柔柔生气，

才让长大的她彻底抓住这份感情。

这是只有长大后的她才会有的感情，

她忘了告诉她的柔柔，

万幸现在想了起来。

对别人袒露心扉是件危险的事，

光是将自己的胸膛剖开，让自己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

只是风的温度就足以让人颤抖，

万幸她是对柔柔坦白，而柔柔是她喜欢的人，

柔柔是喜欢她的人。

她的柔柔聪明至极，

她的柔柔一定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她的柔柔捧住她的脸，用世间最甜蜜的吻堵住了她的话，

她的柔柔甚至不想让‘嫉妒’这样的词从她口中说出。

她的柔柔，温柔至极。

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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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读不懂长大后的依依。

现在的她，只能从一些依依向她探出的情感触手上，稍微感知依依的情绪。

上高中短短不到几个月，她和依依之间发生了许多事，

她们之间的距离一变再变。

原本初三和中考后她和依依之间已经没有很亲密，

至少除了每天早晚的亲吻和仪式，白天她们不会再有很多亲密举动，

但送出那本书是开端，她确实犯了错，读过那本书的依依，

甚至主动模仿书中的情节与她亲近。

但在她的生日那天，因为叔叔的话她不得不和依依拉开距离，

她伤害了依依，亲手推开依依。

那时候的依依是很难过和着急，却没有放弃和她亲密，

甚至不知疲倦地与她讲话，很努力地找话题，

她却一言不发，连视线都不敢和依依对视。

可林思琦的出现打断了她的计划，

她向依依袒露了一丝她深不见底的占有欲，

她在学校长椅上对依依表白，说了喜欢。

在那之后，依依纯净的眼睛里沾染了欲望，

依依开始学会绕圈子，用各种她没办法开口没办法拒绝的借口与她亲近，

不仅让她穿上女仆装，摸她的胸，调戏她，

甚至把舌吻也变成了她们的仪式，

她甚至被逼到亲口告诉依依什么是色色的事，

依依才冷静了一些。

一直到她发病的那天，

那天晚上依依对她袒露了很多，

但第二天依依又变成了很正常的依依。

正常地与她接吻，

正常地吃饭上学，正常地与她十指相扣，

正常地在学校与她不讲话，正常地与林思琦聊天。

除了依依又开始在她们睡觉前与她坦白一些事之外，

都很正常。

太过正常反而是一种不正常，

她的天使原本就不会是遵循正常的人。

她能感受到依依在她身上的视线，

在她有时候忍不住瞥一眼依依的时候，依依会笑吟吟地看着她，

甚至会有可爱的酒窝——这说明依依很开心。

依依为什么开心？她猜不透。

对她袒露心声的依依绝对懂了什么，也决定了什么，

依依身上绝对会有变化，除了晚上的坦白之外的变化，

但她既没发现，也猜不透。

.

她没有报名运动会，

就算体育委员又来找她，她也没答应，

事实上以她的成绩，只要她说一声，

‘可能会影响学习’

就可以拒绝一切她不想做的事。

在高中，成绩是凌驾于集体荣誉之上的事，

听到她的话体育委员也没再强求。

可通讯软件上李玥给她发了消息，

[李玥：温流，请问你报名运动会了吗？报名了什么项目？]

[李玥：能告诉我吗？]

李玥没有选择问问她的同班同学，而是直接问她...

这样的消息放在李玥的一连串问候里，

很是显眼。

自从李玥加上她的账号，她从没回应李玥一句话，

她不会因为这种事让依依在意。

但依依与她坦白的话有关嫉妒，她猜不透依依的想法，

虽然很可耻很卑鄙，虽然妄自揣测她的天使也是在犯罪，但她猜依依或许会嫉妒李玥...毕竟李玥对她表白过，

依依每天都会看通讯软件，应该会看到李玥给她发这些信息，

依依会怎么想？

她打算试探一下。

.

现在除了必要的事，比如教依依学习，她平时都不怎么和依依聊天，

但依依睡前会和她说些心里话，她除了对依依表白也不再多开口。

依依的心里话基本都是一些很私密的话，

但她们的日常里，其实没有太多像她发病那天依依传达的激烈的情绪，

依依说的最多的，其实是对各种事和人的看法。

比如依依会告诉她自己觉得姜雅有些吵，但不是不喜欢这个活泼的女孩子，

比如依依会奇怪为什么她没和唐眠眠变得亲近，依依甚至想让她和林思琦做好朋友——她估计不可能...

这都是她猜不到的事，依依告诉了她。

这些话依依都没等待她的回应，

她喜欢这样的环节，她又多了解了依依一些。

这天睡前，依依开口，

“温流，我...我其实一直不喜欢运动会。”

这也是她从未知晓过的事，她头脑中的依依百科全书又多了一页。

正好依依提到运动会的话题，

“我其实不想看到你被别人盯着看，温流...你拿了第一，打破学校记录，我很开心，但也只是很开心...”

她耐心地听依依讲完，她的天使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说这样的话。

“依依...”

“嗯！”几乎是她开口呼唤的一瞬间依依就立刻回应了她，

软软的声音里甚至有些激动的语调...

看来依依很开心她能开口。

她压下心底下意识涌起的愧疚，

这是她伤害依依，亲手破坏她们之间亲密关系的结果，

现在她们一周说的话，甚至比不上初中时候的短短一个下午。

她斟酌了一下话语，

“依依...李玥问我运动会的事...能让唐眠眠告诉她吗？”

李玥不重要，运动会不重要，唐眠眠对她来说也不重要，

她只是想稍微试探一下依依的态度...

同时让唐眠眠替她回答，是为了再次在依依这里和李玥划清界限——这种事初中她做过很多次，

她不介意高中再做一次。

只要能让她的天使相信她的忠诚，

这种事她可以做一千次，一万次，

永不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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