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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线

最后和横尸阁楼的依纯告别之后，我随姊姊走出充满海潮味的街道。

在沿着海滨公路前进时，姐姐背上硕大的双肩包显得尤为显目。当我问她里面装着什么时，姊姊均匀的呼吸略微停顿了一下：

「钱。」

「钱？」

我将信将疑地拉开背包的拉链，里面果然是五颜六色的钞票。至于姊姊为什么要随身带这么多钱，钱又是从何而来，我已经丝毫没有发问的欲望了。提问的优先级不在此处。

海的尽头是山的远影，山的远影中又夹杂着积雨云的痕迹和飞鸟伟岸的身影。那里是近海的私人小岛，无人问津之地，世界上总是存在着近在眼前而永远不会到达的地方。那么，我是经过了怎样漫长而曲折的路途，才最终又被拐回和姊姊相交的轨道？

我和兀自前进的姊姊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我们要去哪？」

「只要向前进就好。」姊姊说，「因为依纯死了，所以警察必然会出动，所以我们必须要离开。向南走很容易就到达陆地的尽头，如果那时还没结束的话，那就只好朝北走，总之步履不停。依纯...她是心甘情愿被我杀死的。她是个好姊姊。」

「警察很快就会发现妳了吧。」

「...我不知道。但是，我理应死过一次了。」

头顶上路灯上安装着监视器，但姊姊也没有避开，而是带领我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一如漠视春日盛放之花下藏匿的毒蛇。讲完这些，她不再开口，我也哑口无言。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关于依纯是不是个称职的好姊姊，我自有定论，也实在是轮不到她置喙。天很快就黑了，周围的一切都沉入草绿色的暗幕中，公路护栏上的反光条随着过往车辆的来往而闪烁不止。我们到达另一个街区的公车站坐下，姐姐从背包里取出面包和水递给我。

「和依纯交往有趣吗？」姊姊这般问道。我点头：

「有趣。」

「哪里有趣？」

我咬过一口干巴巴的面包，就着冰冷的瓶装水咽下去，以此获取足以使我彻底搜寻记忆的能量。依纯的身影在我脑海中高速闪过，不断闪过，万马奔腾好不壮阔。但最后竟只剩下那个噩梦的场景。想破脑袋也没辙，依纯难不成也在我脑海中被我杀死了不成？我只好无奈道：

「...到底是哪里有趣呢。但是，起码和妳这个杀人犯不一样。」

「是啊。」姊姊轻轻地冷笑，「在来这里之前，我想了很久。首先是要以怎样的姿态和妳见面，然后是怎么和妳说明这一切，但最后我发现我只是想撇干净这一切，把自己从妳的内心里洗白罢了。无论犯下的过错再怎么被妹妹接纳，我终究是有罪的。小时候我猥亵了尚未开智的妹妹，如今又毫无迟疑地丢下她去找一个只会对我冷眼的女人...」

啪。

我扇了姊姊一巴掌，然后用鞋尖用力踩上姊姊的脚背反复旋转。姊姊吃痛默默忍受的表情和颤抖的身体丝毫没有让我重拾喜悦。就像要从脚尖传达我的悲切一般，我毫无顾虑地加大了踩下去的力度。

「不要把我当傻瓜！」

姊姊紧闭双眼，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不要！」用力。「不要！」用力。「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用力「妳们全都是一伙的对不对？在我面前演这齣戏，就算是不相干的局外人也要看出来了，妳不就想表达妳不是我的姊姊吗！？妳不就想说依纯对我的宠爱是理所应当的吗！？最后依蓝的那句话也是对妳说的对不对！？妳是不是以为妳现在杀了她吸引我的仇恨的行为很高尚！？把别人家的妹妹从她姊姊的魔爪中拯救出来很高尚！？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要被抱着无论谁都好，只要谁给我爱我就把我的身体给她，伤害我的事情一概不论，仅仅只是这样小小的愿望...」

「谁知道呢？」姊姊慢慢地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

「我们的人生中，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不合逻辑，毫无规律，唯独深深扰乱我们的心。只有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考虑，静悄悄地从那过去。」

「妳是不是以为现在在演肥皂剧？还是意识流小说？我带妳去自首好不好？也许检察官领妳到精神科检查之后只能咬牙切齿地宣布妳没有刑事责任能力呢。」

「我爱妳。」姊姊哽咽道。

「滚。」我说。

○

❖妹妹线

「至少，帮我洗澡可以吗？」

「嗯。把丧气的女友留在浴室是不成的啊。」

依纯用手心揉捻着我的头发。

暖光灯的灯光被揉碎散落在瓷砖上，依纯跪在浴缸旁，手指轻轻拨开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她拿起浴球，沾了水和洗液在揉出细密的泡沫，缓缓擦过我的肩胛骨，又从肩头滑至锁骨。湿漉漉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她便将发结一一理顺。指尖掠过胸前隆起的顶端如同拂过两颗羞怯敏感，紧实青涩被露水沾湿的果实。

「那么，现在这样是妳期望的未来吗？」

泡沫覆盖住苍白的皮肤，我的呼吸没有急促起来。水面之上的皮肤是冷冰冰的，理应如此。

「未来？」

「就是说，我可能会死。但妳如果期望的话——」以沉思的频率打着节拍，她用指腹轻轻按压我的侧肋，水珠的银线顺着胸口的弧度滑向两端。「不对，这样想有问题。我还能切实在妳这里待多久呢。」

「不要，求妳了。待到永远。只要妳不嫌弃我，我就一直陪在妳身边。」

「不是这样的。我深爱着妳。」

依纯打断我的话，然而动作未停。我看向她。依纯的眼睑低垂，眼底的颜色如同深海望不到尽头。只是薄雾般的水汽悬浮在空气中形成脆弱的气氛。

「如果妳也爱我的话...拜托妳，不要让那样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