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掬清视角）
许掬清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好暖和。
然后是：好香。
再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正被抱在某个人怀里。
不对。
不是某个人。
是栖岚。
意识像潮水一样涌回来。
她记得自己哭了很久。
记得栖岚抱着她。
记得那些话，那些藏了六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然后……然后她就睡着了？
许掬清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睁开眼睛，视线里是一片白色。
是栖岚的衣服。
她的脸，正埋在栖岚的颈窝里。
鼻尖能碰到栖岚的锁骨。
呼吸的时候，能闻到栖岚身上淡淡的味道。
不是香水，不是沐浴露，就是……栖岚的味道。
许掬清屏住呼吸。
她不敢动。
怕一动，这个梦就碎了。
因为这一定是梦吧？
栖岚怎么可能会抱着她睡觉？
还抱了这么久？
许掬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确认一下。
然后她看到了栖岚的脸。
很近。
近到能数清她的睫毛。
栖岚还在睡，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梦。
嘴唇抿着，看起来有些不安。
不是梦。
是真的。
栖岚真的在抱着她。
许掬清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一下，一下，一下。
跳得那么用力，她怕栖岚会被吵醒。
但她控制不住。
因为这一刻，她等了太久了。
六年。
整整六年。
她无数次梦到过这个场景。
梦到她和栖岚，像小时候那样，靠得很近。
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近到……好像全世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许掬清看着栖岚的睡脸。
她想伸手摸摸栖岚的脸。
想确认这是真的。
但她不敢。
怕吵醒她。
怕这个瞬间结束。
怕栖岚醒来后，又会恢复那种疏离的样子。
所以她只是看着。
一眨不眨地看着。
试图把这张脸，深深刻进记忆里。
刻到一百年后，她还能记得此刻的每一个细节。
但只是看，好像不够。
许掬清想靠得更近一点。
再近一点。
她慢慢地，慢慢地，把脸往上挪了挪。
额头碰到了栖岚的下巴。
停下。
栖岚没有反应。
她继续往上。
鼻尖蹭到了栖岚的下巴。
软软的。
温温的。
许掬清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
她在做什么？
她怎么能这样？
栖岚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而她却在……在……
但她停不下来。
就像沙漠里的人看到水，怎么可能停下来？
她太渴了。
渴了六年。
所以她继续往上蹭。
蹭到栖岚的脸颊。
停留了几秒。
感受着那块皮肤的温度。
然后是额头。
她把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栖岚的额头上。
闭上眼睛。
深呼吸。
是栖岚的气息。
真实的，温暖的，属于栖岚的气息。
许掬清觉得自己的眼眶又热了。
她不想哭。
哭太多次了，栖岚会觉得她很烦。
但眼泪就是不听话。
一滴，一滴，掉在栖岚的衣服上。
她赶紧抬起头，不想让眼泪打湿栖岚的衣服。
但抬起头后，她又舍不得离开。
所以她把脸移到了栖岚的颈侧。
鼻尖抵着她的脖子。
这样，眼泪就会掉在床单上。
不会弄湿栖岚。
她就这样保持着姿势。
很近，但没有真的贴上去。
因为她怕栖岚会觉得不舒服。
怕栖岚醒来后，发现她贴得这么紧，会推开她。
所以她克制着。
明明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完全贴上栖岚。
但她保持着那一点点距离。
像个小偷。
偷偷靠近，但又不敢太靠近。
生怕被发现。
栖岚的呼吸打在她的发丝上。
一下，一下。
温热的，均匀的。
许掬清能感觉到，栖岚睡得很沉。
这让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她的手，慢慢伸向栖岚的手。
指尖碰到栖岚的手背。
触电一样的感觉。
她立刻缩回手。
心跳快得要炸了。
她等了几秒，确认栖岚没醒，才又伸出手。
这次，她轻轻握住了栖岚的手指。
只握了一秒，就松开了。
太贪心了。
她告诉自己。
不能太贪心。
栖岚已经让她抱了，让她靠着了，已经很好了。
不能要求更多。
但她的手还是很诚实。
又伸过去。
这次握久了一点。
两秒。
然后松开。
许掬清觉得自己很可笑。
像个偷糖吃的小孩。
明明知道不应该，但就是忍不住。
偷一颗，再偷一颗。
每一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但每一次，都还会有下一次。
她把脸重新埋回栖岚的颈窝。
深深吸了一口气。
试图把栖岚的气息，全部记在心里。
记在身体里。
记在灵魂里。
“栖岚……”她轻轻叫了一声。
很小很小的声音，小到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
栖岚没有反应。
她又叫了一声：“栖岚……”
还是没有反应。
许掬清松了口气。
原来栖岚真的睡得很沉。
那她可以……再大胆一点？
不。
不行。
她不能太过分。
但她的嘴巴不听话。
“我好想你……”她对着栖岚的脸，轻轻说。
声音哑哑的，带着哭腔。
“好想好想……”
“想了六年……”
“现在终于……终于能再抱着你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温热的，带着六年的重量。
许掬清知道栖岚听不见。
但她还是想说。
想把那些藏在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
哪怕只有自己听得见。
“你知道吗，”她继续说，“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想你。”
“想你现在在做什么。”
“想你过得好不好。”
“想你会不会也在想我。”
“虽然我知道，你大概不会想我。”
“但我还是会想。”
“忍不住地想。”
她把脸埋得更深。
“我有时候会想，”她说，“如果那天，我拉着你不让你走，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如果我问了你的电话，会不会就能一直联系？”
“如果我更勇敢一点，会不会就不会失去你这么久？”
“但我没有。”
“我什么都没做。”
“就那样看着你消失了。”
“所以这都是我的错。”
她的肩膀开始颤抖。
“都是我的错……”
许掬清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不想吵醒栖岚。
不想让栖岚看到她这么脆弱的样子。
栖岚已经看够了。
中午的时候，她哭得那么难看。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栖岚一定觉得她很烦。
一定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人。
一定后悔答应让她待在身边了。
想到这里，许掬清的心一紧。
栖岚会不会真的后悔？
会不会等她醒来，就说“刚才是骗你的，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会不会……会不会又要推开她？
不要。
千万不要。
她受不了再被推开一次。
真的受不了。
许掬清紧紧抱住栖岚。
抱得很紧，很紧。
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不要走……”她在睡梦中的栖岚耳边，轻轻说。
“求你了……”
“不要走……”
“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会很乖的……”
“我不会烦你……”
“我不会哭……”
“我什么都不要……”
“只要……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
“就够了……”
栖岚动了一下。
许掬清立刻闭嘴，屏住呼吸。
她感觉到栖岚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然后听到一个声音，很轻，哑哑的：
“我在，没走。”
那一瞬间，许掬清的大脑一片空白。
栖岚……醒了？
听到了？
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了？
她的身体僵住了。
脸烫得像要烧起来。
完了。
全都被听到了。
栖岚一定觉得她很奇怪。
一定觉得她很恶心。
趁着人家睡着，在那里说那些奇怪的话。
还蹭来蹭去的。
栖岚一定很讨厌她。
但栖岚的手，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下，一下。
很温柔。
许掬清不明白。
如果栖岚讨厌她，为什么还要这样拍她？
为什么还要说“我在”？
为什么……
为什么嘴角好像在笑？
她能感觉到，栖岚的嘴角抵在她头顶，弧度上扬了。
在笑。
栖岚在笑。
许掬清的心脏又开始疯狂跳动。
栖岚没有生气。
没有推开她。
反而在……安慰她？
这是真的吗？
还是她又在做梦？
许掬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看看栖岚的表情。
但一抬头，就对上了栖岚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看着她。
许掬清的大脑再次空白。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该做什么。
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傻傻地看着栖岚。
她看到栖岚的眼神，不是冷漠的。
也不是厌烦的。
而是……
她说不清。
有点无奈，有点复杂，还有一点点……温柔？
“栖岚，你真的……真的会试着像以前那样吗”
“真的”
在得到栖岚的确切回复后，许掬清将身体又往栖岚身上挪了挪，紧紧地抱着她。
在找到合适位置后，她突然觉得很累，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
她靠在栖岚怀里，眼皮越来越重。
栖岚的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很轻，很温柔。
像在哄她睡觉。
许掬清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听到栖岚在说话。
说什么她听不太清了。
只能捕捉到几个字。
“不用”……“远远看着”……“可以待在我身边”……
那些话，像摇篮曲一样，把她送进梦里。
这一次的梦，不再是噩梦。
不再是找不到栖岚的恐慌。
而是画室。
是阳光。
是栖岚坐在她旁边，教她画画。
是栖岚摸她的头，说“小掬真棒”。
是栖岚拉着她的手，说“我们一起回家”。
是她最最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许掬清在梦里笑了。
嘴角上扬，露出满足的表情。
然后，沉入了更深的梦境。
不知道睡了多久。
许掬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被抱着。
还是那个熟悉的怀抱。
还是那股淡淡的味道。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而是继续装睡。
享受这个瞬间。
享受被栖岚抱着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栖岚也醒了。
因为呼吸变了。
不像睡着时那么均匀，而是有些不稳。
栖岚在想什么呢？
在想她吗？
还是在想怎么把她放下？
还是在后悔答应她了？
许掬清不敢睁眼。
怕一睁眼，就要面对现实。
但她很快就发现，装睡也有装睡的烦恼。
因为她不知道栖岚会看她多久。
不知道栖岚会不会发现她其实醒了。
不知道该什么时候“醒来”才不会显得刻意。
这太难了。
比画画难多了。
许掬清在心里倒数。
数到十，就睁眼。
一，二，三……
数到五的时候，她感觉到栖岚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小掬。”栖岚叫她，“该起来了。下午还要训练。”
许掬清这才“醒来”。
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嗯？”她揉揉眼睛，“几点了？”
“快两点了。”栖岚说。
“啊！”许掬清立刻清醒了，“那要迟到了！”
“还有时间。”栖岚说，“慢慢来。”
许掬清坐起来，但她的手还抓着栖岚的衣角。
不想放开。
一放开，栖岚就会走。
就会回到自己的床上。
就会恢复那种疏离的样子。
她不想。
她还想再抱一会儿。
哪怕只是一分钟也好。
“小掬？”栖岚看着她。
“嗯？”
“松手。”栖岚说，但语气不是冷淡的，反而有点无奈。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对、对不起……”她立刻松手。
但松开的瞬间，她又后悔了。
为什么要松手？
为什么不多抓一会儿？
为什么不耍赖说不想松开？
她眼睁睁看着栖岚从床上下去。
看着她站在床下，整理衣服。
看着她转身，准备去洗漱。
许掬清的心一下子空了。
就像气球被戳破，所有的空气都跑掉了。
她坐在床上，看着栖岚的背影。
突然很想哭。
为什么要醒来？
为什么不能一直睡下去？
一直睡在栖岚怀里？
“小掬。”栖岚突然转过身。
许掬清立刻抬起头。
“嗯？”
栖岚看着她，沉默了几秒。
然后说：“下次……下次如果想抱，提前说。”
许掬清愣住了。
“别……偷偷摸摸的。”栖岚继续说，“我又不会拒绝。”
那一瞬间，许掬清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栖岚说什么？
“我又不会拒绝”？
她说“我又不会拒绝”？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以后，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抱栖岚了吗？
意味着她不用再偷偷摸摸了吗？
意味着栖岚……接受她的靠近了吗？
“真的？”许掬清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嗯。”栖岚点头。
“那……那我现在可以抱吗？”
许掬清问完就后悔了。
太贪心了。
刚才抱了那么久，现在又要抱。
栖岚一定觉得她很烦。
一定会拒绝的。
一定会说……
“……下次。”栖岚说，“现在要准备训练了。”
不是“不行”。
不是“别烦我”。
而是“下次”。
“下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会有下次。
意味着栖岚答应了，以后还会抱她。
许掬清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哦……”她低下头，不想让栖岚看到她傻笑的样子。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蠢。
蠢得像个得到糖的小孩。
她从床上下来，跟着栖岚一起准备。
拿衣服的时候，她偷偷看了栖岚一眼。
栖岚正在整理衣服。
动作很慢，很认真。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身上。
许掬清看着那个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
她想走过去。
想从后面抱住她。
想把脸埋在她背上。
想告诉她：我好喜欢你。
但她没有。
因为栖岚说了，要“提前说”。
而且栖岚刚才说了“下次”。
所以她要等。
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然后光明正大地问栖岚：我可以抱你吗？
然后栖岚会说：可以。
然后她就可以抱了。
光明正大地抱。
不用偷偷摸摸。
不用担心被发现。
不用害怕被推开。
许掬清抱着衣服，傻傻地笑。
这意味着，栖岚接受她的靠近。
接受她的依赖。
接受她……喜欢她。
虽然栖岚可能还没意识到。
虽然栖岚可能以为这只是朋友之间的亲密。
但没关系。
许掬清可以等。
她等了六年都等过来了。
再等一段时间，又算什么？
只要栖岚愿意让她留在身边。
只要栖岚愿意抱她。
只要栖岚愿意试着像以前那样对她。
她就有机会。
有机会让栖岚，重新看到她。
重新需要她。
重新……
重新像小时候那样，把她当成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