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保姆在玄关给自己换鞋的间隙,晴美迅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宅内。
玄关处没有多出来的高跟鞋或是大衣,管家还在布置水台上的插花,华丽的水晶灯依旧孤独地耀眼,没有映出多余的人。
看到扰动自己心神不宁的人还没来,晴美暗暗松了口气,忽然觉得一阵轻松,如同脚下汲拉的鹅绒拖鞋,迈着轻飘飘的脚步上了楼。
终于有喘息的时候,晴美一反锁房门,立马瘫软在床上,幽蓝的被褥散开着晴美酒红色的秀发,裙摆终于肆无忌惮地如波纹般散开,房间晦暗不明,晴美整个人就如同暗室中悄然绽放的蓝血玫瑰。
没安静几秒,手边的手机就震动,亮起,给夜晚即将到来的暗流涌动发了一个微妙的信号。
晴美隐约地担心会是那个自己怎么找都杳无音信的人突然联系上自己,给这场会面一个前奏;然而在看到消息显示 [风早先生] 时,竟然莫名心虚地松了口气。
风早:感觉还是要先问清楚你一些事情。
这么没来由地讲一句话真是莫名其妙!晴美真是忍不住马上吐槽他,鲜红色的美甲在键盘上飞快掠过,然而在看到 [对方正在输入] 的提示后的消息,手却不由自主地一顿。
风早:你还没忘记她,对吧?
什么意思?
那些担心丢失她的气味以至于后面不再敢打开一觑的信物,自己这么多年明探暗访地打听,甚至和风早联姻扪心自问无法割舍的私心,这样轻易地就能说忘掉吗?
你说的也太轻松了。
晴美感受到这个寂静的空间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起伏的胸脯,忽然像想到什么,目光又暗淡下去。
删了又写,最后还是猛按退格键,晴美看着自己的手像一个红衣小人,还是在这场和对面的角逐中打了败仗。
晴美:早忘了。
对面似乎沉寂了一会,随后回应了同样一段这样犹豫的删字游戏,但最后什么也没发。晴美干脆不去等这条无厘头的消息,起身打开镜灯,在柔和的灯光下开始给自己梳妆。
等到晴美听到管家敲门提醒下楼,准备带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无懈可击的装造下楼时,才看到手机上的消息:
风早:可我没说是谁哟:)
果然如自己所想,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简单啊。风早看到车窗外等候的人面无表情地向向玄黑的保姆车靠近,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有趣。
不过这样的人确实很难忘:即使个子不高,高筒靴,长昵风衣,黑色口罩,都将整个人封闭起来,散发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当然还有她那头惹眼的粉发和靛紫晶石一样冰冷的瞳孔。眼睑下却生了一枚君见尤怜的泪痣,如果上帝会轻吻水泽茉莉这样的堕落天使,这处泪痣就是唯一留下的痕迹吧?
风早所有的打量,都在晴美坐上左座后一句不生硬,却也没觉得十分恭敬的“请多指教了”便声色不动地收回。于是一路上无言。
正当风早翻阅着本季度的财报时,旁边的茉莉却突然吐出一句话。
“我最近搬到了这里呢。”目光却好像没在车水马龙中任何的地方流连,仿佛目之所及的不是她的新家,是随便走马观花的华灯一角。
风早朝着晴美的目光看去,这里算是富人区银池的新片区,和自己的住宅所在的老牌片区就在这座桥上隔江相望;风早下意识转头就看到自己在万千奢靡灯火中的住宅,老钱们的住宅大多有一定的岁月积淀,不过四五层,在这样的黑夜里透露着年岁的矜贵流光;对面那些新贵们正在新起的高楼上,虎视眈眈着对面熠熠生辉的无忧人生,为迈入上流社会的半只脚狂欢,喝不懂的香槟的泡沫浮起自己雍容华贵的美梦。
二十岁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无外乎是这么想的?风早轻笑了一下,目光回到文件上,每每看到在聚光灯下看到人的欲望暴露无遗,风早就会有一种别人苦苦追求的终点只是自己的日常的安之若素。身旁这个被成为演艺圈“黑马新人”的女孩,也不免这种俗套的想法吧?
茉莉紫色的眼眸却没有留下对车窗外飞驰的流光溢彩的眷恋,只是漠然望向外面,没有什么表情。
也许是因为在会面开始之前突然被风早摆了一道,晴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起初她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个现在已经比当年的自己都要大好些的旧人,但等到亲自从沙发站起,以 [风早夫人] 的身份欢迎水泽茉莉,然后看到她紫色瞳孔微微震动,再如紫罗兰凋谢,暗淡,晴美突然感到有些释然。
其实只是记忆的深化把一些曾经一错再错了,就像水泽茉莉的面孔已经和自己脑海中努力记住的模糊模样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是自己太执着去记住了吗?记住了过去的事情并深藏心中,可是人已经变了啊。
坐在餐桌上,三个人各怀揣心事。晴美本来想要说点什么,但过于正式的客套话总让她觉得在面前这个小恶魔面前显得惺惺作态。
为了掩饰尴尬,晴美把盘中剩下的洋葱用叉子叉住又放下,这种白色的蔫巴蔬菜此时很衬自己的窘迫心情。突然叉子一歪,没叉中洋葱,而是直直戳在了盘上,清脆的陶瓷碰撞在沉寂的空气中划出一声尴尬的巨响。
晴美羞赧地收回叉子,眼睛觑到对面的人肩膀似乎不可名状地抖了一下。
终于风早先生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寂静,以一种无可挑剔的主人公姿态看向茉莉:“怎么样,水泽小姐,今天的菜还满意吗?”
水泽茉莉眼睛一弯,露出今天第一抹笑容:“可惜了,不太满意呢,我不是很喜欢吃洋葱啊。”
这家伙,根本一点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