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栀色:啊
安栀色:还真是生涩呢,新人。
安栀色:这样的步法,不被打乱阵脚才稀奇吧?
难道新生天人的战前训练如此粗疏吗——
不是的。安栀色能够肯定。不是的。
只是游戏的玩心让它们散漫。就像扑克上的肖像,只具备虚假的威力。
当然,于天人而言,扑克这天灾前的纸牌游戏其规则早已失落,只能从出土的文物中窥探其秘辛。
巡林员的工作繁琐而凶险,为麻痹神经、为痛斥蠢笨不堪的国王防线负责人,安栀色也曾一度沉迷。
一般由四名闲家组成所谓牌桌,另择一人作为庄家,将扑克均分为六份,庄家持其一,闲家各持其一,余出的一份置于牌桌中央。
由庄家开始,按照座次依次出牌。
后出牌者的有效出牌必须与第一位出牌者的花色相同,若手牌中已无有同花色的扑克,则可任意出牌。但该牌无论点数,都不计入牌力较量的阶段。
当然,也可选择打出金银鬼牌,鬼牌牌力强于任意花色任意点数的单牌。
鬼牌也存在限制。同一轮内,只可打出一张鬼牌,第一位出牌者不可在出牌阶段主动打出鬼牌。
在庄家与各闲家完成出牌后,进入牌力较量的阶段。
点数最高者可赢取该轮次内牌桌上的扑克,其中,与第一位出牌者花色相同的扑克的数量计为点数。称为“赢取某某点”。
以上内容则称为“第一轮”。后续轮次称为“一轮”。
在进行次一轮前,需先由庄家公开翻开牌桌中央的第六份扑克。翻开一张。
该扑克的花色将作为该轮次的有效花色,仅用于确认花色。由庄家开始,按照座次选择是否叫牌。
叫牌一方需立约赢取的点数,按规定存在立约一、立约二或立约三三种情况。
由立约点数多者开始,按照座次依次出牌。
若立约点数相同,则由最先叫出该立约点数的玩家开始,按照座次依次出牌。
当赢取的实际点数不少于立约点数,则赢取额外一点点数,否则则视为赢取一点点数。
若未能在该轮次赢取点数,则立约方下一次以该花色的扑克赢取点数时作废。
若庄家闲家皆无法进行有效出牌,或翻开扑克为金银鬼牌,则无视该规则,该轮次由庄家开始,按照座次依次出牌。
重复各轮次内容,直至庄家闲家清空手牌。
之后,需由庄家公开翻开牌桌中央的第六份扑克。翻开最后一张。
该扑克的花色将作为该局游戏的强花色,同色异纹的花色则作为该局游戏的弱花色。另两种花色按照俗约的花色强弱排列。
若该扑克为金银鬼牌,则四种花色按照俗约的花色强弱排列。
排名庄家闲家赢取的点数,居高者得胜。
在点数相同时,赢取较强花色扑克更多的一方得胜。
天人凝聚的外型千差万别,特殊的视觉器官形态有时会让它在牌局中取得优势。比如安栀色。因而,牌桌旁普遍配备着特殊的信息监测仪器。
话虽如此,也不过是退伍的巡林员用工具,制式落后、功能单一,但胜在廉价,而且不会被呕吐物腐坏。
探险手册上记载,现有的电子产品都脱胎于探险队从艰途级显出地中取得的压缩电子元件,与诸多文稿。
先主引领赐福的威光照破天上的水,命令天人践行归复的旨意。
于是,在祈祷的鸣声中,它们见到、它们得到,虽陷入绝境又死而复生。
哪怕被异敌蹂躏,退至星体最冷僻、最屈辱的坐标,手中的铜之映照仍然轰响。
一切、一切,都是天人应责的惩戒。
将它们克服,是天人的道德、天人的容忍。
设定在新生天人或中生代天人意识中的,便是这样的理念与逻辑。
安栀色早已知其惘然。
安栀色:哈哈
安栀色:被ACE了呢
安栀色:流动之森这等程度都算是威胁,还是回到异界的温柔乡做永远的梦吧
红色的体液还未干结,被这无味的红活化,安栀色侧腹处的舌积极舔舐它的伤痕。
从身体的外隙中,回归更根本的自己——未被设定的自己。
在无意识地摆弄身体时,安栀色发现自己并未凝聚出体内的器官。但它饮酒。
当浴水着身——体液的流溢能够洗涤罪孽,自是纯洁的——却粘连在皮肤上,不能挥发。
眼目数瞬,随着闪现的水光,蔚蓝色的光斑在火的眼睫上漫游。
可它这副视觉器官功能本该无碍,不过恰好有着眼目的形态。
毫无疑问,这证明安栀色正在衰老。
一次次被绿肤矮人杀死。无数次。重叠的记忆已让它忘却痛意。
叶荫中潜伏着赤目的敌。
好像听到了声音。安栀色察觉异响,谨慎地躲在粗壮的树后。
按照设定,它行走。为了再一次重复。好像记忆的折射。
那可悲的、饥饿的困兽,被可敬的野兽逼入绝路,竟将刀口对向它这疲惫的巡林员。
好吧、好吧。我已宽恕你。
安栀色想到。
那个,踏破俯伏的、横生的枝,挥舞手中所谓“智慧的第一次尝试”,敲碎安栀色的脑袋。
或是别的什么。
无法察觉。设定中的安栀色,会被设定中的绿肤矮人撕裂。凭借这一印象,与沉积在它思维中的折叠的现实,安栀色得以后来地察觉。
它是先主的傀儡。天人都是,但它们毫无自知。
红色的体液自内而外迸射。飞溅在PVC面料的风衣上。
痛楚仍然清晰。安栀色正在尖叫。它的声音已脱离掌控——其实,安栀色早已适应这等痛楚。
为了它们的游戏,你便肆虐我们的世界。
前往那奇迹之地。我许尔等光辉与饱足。
先主啊,我可爱的先主啊。
不必回答我。
我想我并不信仰你,也请你不要打扰我唯一伙伴可贵的进食。以我为食。
我会呼唤它们。我会尖叫。以痛苦。哪怕我的声音嘶哑,哪怕这是一种负担。
但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它们视我为错乱的NPC。你真正喜爱的孩子们。游戏者们。它们横行我们的世界,天人的世界。
事实上,若单独考虑此事,我感激你。
不能见证秩序的崩塌——哦,轻一些,我唯一的伙伴。你腹部的刚毛扎到我的眼睛了。
你的饥饿只是设定。你无需将它证明——
好吧。若将它证明也是你的设定,请原谅我的冒犯。
我可爱的先主啊。
是你策划了所谓的人口大爆发吗?
智力上片面发育的将军,轻信你的谎言。我知道、我得见,谎言澄澈的颜色正在天空回旋。
我无比黏着,是你操弄的对象。我微不足道。
我手中的探险手册,来自秘密重建的B-612号堡垒。
它们与异敌合作,意图重现天灾前的繁盛。意图堕落为玫瑰。
所谓的“剧情玩家”,在捡拾我口袋中的手册时如是说。
你一定知悉此事吧。
将如此重要的线索遗留在我这等天人身上,是很滑稽的一件事。
让它们嘲笑我,看我被我的伙伴撕裂拆吃的尸。
我是戏剧的前奏,因设定而身光微暗。是谁在照耀我?
我可爱的先主啊。
三日前,天人的人口大爆发开始了。
我将在三日后退场,将在今日退场,成为任务的环节。
无妨。我踏入流动之森。设定中,我无数次探索它。
我选择最稳妥的路线,哪怕是无害的野兽也少有出没。
我狡猾残忍、不忌荤腥的同伴,早已埋伏在此、早已退败在此。
哦。不知不觉,竟又是一次循环吗?
上一次执行任务的玩家,难道被绿肤矮人的样貌吓跑了?
呵呵……
还真是胆怯。也罢,仍使用着天灾前流行的手机,难怪会被异敌吓跑呢。
我可爱的先主啊。
你全知全能,定能察觉我的想法。
可疑的声音。粗壮的树。我躲藏其后。
我敬爱你。服从天人的使命,服从你强加于我的设定。
但我同样无比憎恨你。
好久不见,我的伙伴。你这般凶恶、粗鲁,怎配得上你掌中“智慧的第一次尝试”?
说到底,也只是粗糙的石斧。
百分之一的概率从我的同伴身上取得,听玩家说是很稀有的玩意。我无法理解。
我憎恨你。但无用的信息、无法格式化的信息早已将我的情感压弯。
我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国王防线。
可现在呢,死亡竟也成为我梦寐以求的奢望。
安栀色:杀死我吧。
看吧——看吧!
我的愿景,不过是文字框中的漏洞。是你不能称为全知全能的先主的证明。
我可爱的先主啊。
我踏入流动之森。
我开始思考两种度过失迷期的方法。
由健全天人指导,或直面去伪之镜,映照本真。
后者是你带来的恩赐。是玩家们形象的参考来源。
你的计策还真是完美。
我疑惑地驻足。
地上是新近留下的足印。
第二次。我上前以草叶将其遮掩,为涉世未深的士兵善后。
我想起可憎的国王防线负责人。想起自己巡林员界大前辈的身份。
我并不骄傲,我已是它的眼中钉。
我的身上只有一道Ⅰ型基础难幸纹章。我从未攻略流动之森。
好在,一个月前的人口大爆发带来了天人的希望、未来的魁首——或者所谓的勇者。
带来了——它。一位名为“杀死三月兔”的玩家。
但它是谁?它不存在。它是错乱的现象。是——
它是妄想。
是我的希望。
安栀色想到。
从玩家口中获知的无数陌生的词语,唯独“内测”不可解读。
向前走。安栀色不止一次探索流动之森。
走吧,向前走。在最稳妥的路线上。
或者简单地称为,遵循设定。
直至察觉异响。安栀色走向树后,准备躲藏、准备迎接又一次,设定中的死亡——
“你,为什么要走过去?”
什么?
安栀色:什么?
“诶。真的能对话啊。”
“流动之森有一位存在BUG的NPC……要汇报给莉奥拉小姐吗?”
“游戏内容是弥达斯负责的。不过,不用。我想没有必要。”
莉奥拉,多亲切的名字呐。
还未能够犹豫,可怕的、悲悯的现实便将安栀色笼罩。
先主那不可言说的神名——虽为了天人间的可读性,语音笼统抽象,但安栀色可以肯定,那要妙的神名正是眼前玩家口中的所谓“莉奥拉”。
我可爱的先主啊。
它们,难道被允许直指你的名讳吗?
作为新生天人,它凝聚的外形无疑是失败的。
身形矮短,柔软蓬松、累赘般的黑色须发耷拉在地上。无疑行动不便。
漆色泛光的制服面料单薄,露出臂膊。下身——或可称为下身的两足,低效、而且完全暴露于水气中。
是很纤细呢。而且艳美——诶?——但随意能摧折的玩意,如今异敌环伺的世界是不会欢迎它的。
遵循设定,安栀色看向它的上方。
透明的文字框中,以标准体刻写着“请输入昵称”一名。
“莉奥拉……是谁?”
另一位新生天人开口道。
它的右目覆盖眼罩,外形古怪,在披盖着的斗篷与宽帽檐下唯有一滩泥泞。
这家伙,怎也是个失败的外形?
“……你是在观察我?”
请输入昵称的声气狐疑,好像有百个它深思熟虑。
安栀色:观察……
安栀色:如果,我们理解中的观察意义相通
安栀色:我确实在观察你。
“哦……有趣的回答。爱丽丝小姐,我仍然认为,我们应该将它汇报给弥达斯先生。”
安栀色判断,这位弥达斯应该与莉奥拉立于同等的地位。
换言之,它也是游戏天人的神明吗?
我可爱的先主啊。
这便是,你感召我的祈祷而赏赐的神恩吗?
安栀色:是吗、是吗。
安栀色:太好了。
安栀色:我能够解脱吗?还请它——开恩。
“那个,莉奥拉是谁……弥达斯又是——”
Night4试探着,触碰请输入昵称的手臂。
请输入昵称并不看它。甚至无有回应。
安栀色:喂、这个叫“Night4”的,一直在说话哦?
安栀色:总觉得有点可怜。
安栀色:呵呵,我也是呢
“好啦,没关系的,莉莉。况且弥达斯负责的话,一旦涉及到利益,他不愿意行动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爱丽丝小姐,精确地把握到同伴的性格了呢。”
“哎呀,就算你这么夸奖我……”
诶诶……
这氛围,总觉得、总觉得——
安栀色:……
安栀色:你们是恋人吗?
“唉?你……你眼光还不错嘛!是啊。爱丽丝小姐的恋人小姐——也就是我!”
请输入昵称变得轻飘飘的。
“恋人”这一关系,在天灾后已不常见了。
据说,那意味着交托性命。
曾经天人作为世间唯一的君主,永生不灭,只有衰劫能够将它们灭却。
而共关系,毫无疑问是福尽寿终的歧途。
安栀色:诶。恋人啊。
安栀色:真好啊。
真好啊,一定、一定能在幸福中死灭吧。虽然幸福也不值得妄想。
“莉、莉莉?”
话说回来,莉莉是谁?
“那个,弥达斯和莉奥拉……”
原来如此,忽视Night4其实是新生天人间的俗约吗?
“呼呼……虽然我们都强烈拒绝这一说法,但是!但是总要这么说一次才好吧!爽到了——嗯!好……呼呼……啊,冷静下来了。”
安栀色:呃
安栀色:辛苦了?
“莉莉,你好奇怪哦……”
是吧。
“对不起,爱丽丝小姐。我会更严格地约束自己。”
因请输入昵称的视线,安栀色第一次正式地审视眼前的天人。或者说观察。
爱丽丝小姐……嗯。爱丽丝是名,小姐则是后缀。它应该这么解读吗?
作为天人,它的形相也是失败的。
须发比起请输入昵称来更加适宜,但遮盖后背会影响解除陷阱时的操作。
而且复杂的披风流光溢彩,透明的光环正在它的表面滑动。好像镜中的光斑。对视觉器官的伤害也太严重了吧?
无法从外观上确认它的纹章,不过这等随意的态度,其实爱丽丝小姐是出色的探险者吗?
它的昵称框无比花哨,虹光浮动、霞色灿然,依稀可辨见的笔画也在闪光。
据玩家提供的信息,这样的昵称框一般被称为“付费项目”。
“只是偶尔的话……也还、也还挺好的。虽然很害羞。”
它与请输入昵称牵着手,好像永远不会分开。
也是呢,五指的外形,不正是为了将对方牢牢禁锢而凝聚的吗?
“唔嗯——爱丽丝小姐!好喜欢你……”
啊。就连嘴唇也——
好吧,看来嘴唇的外形,也是为了获取对方的贪恋而凝聚的啊。
“嘿嘿……弥达斯和……随便啦。抱歉,稍微下线一会……一直被忽视,又看到了宝贵的画面,现在身体稍微有些糟糕——所以——”
下线。意味着暂时脱离天人的世界。
安栀色庆幸自己的判断——忽视Night4其实是新生天人间的俗约——还好没有看它可怜,主动向它搭话……
安栀色:啊
安栀色:那个过来了
安栀色:……诶?
我的好伙伴——我的守墓人。肮脏的绿肤矮人。为何——现在才——
等、等一下……
被奇妙的氛围吸引,不自觉忘却的记忆,再一次涨潮。再一次漫游。
如坚硬粗砺的岸礁。如天上的水幕。
一切都,不可克服……
会被杀死。再一次。然后踏入无归的轮回。
奢望。奢望将我永远杀死。不要再一次,落入陷阱。
我想逃避声响,我想远离那埋伏的粗枝。
啊啊,如果无法摆脱循环,至少、至少让这可贵的瞬间——
有什么从远端窜了出来。
随身体摆动的昵称框显示,那也是一位新生天人。
✝PienPien✝……?
比起莫名的符号,安栀色更在意它的外形。
——失败的外形未免太多了吧?
粉色系的装扮与发色,几乎第一时间会被异敌捕捉。
它挥动手臂。手臂纤细,衬得比例有些畸形。
腕部迸发气浪,赤红色的回环向外扩散,高热量的波动轻而易举地斩断我这好伙伴羸弱的身躯。
曾经钦慕的,安栀色成功在它身上得见。
这等杀伤力,至少也是一枚Ⅱ型征杀纹章。
若在第一次扣下铜之映照时取得,在探险队中,已是值得瞩目的天才。
随着枯哑的嘶叫,绿肤矮人分解为素材。
它掌中的石斧,在草地上滚过几圈,却被这位新生天人踢开。
哎呀——
又在浪费百分之一的运气了……
见识得多了,安栀色也就不觉得惋惜。
说到底,只是早期装备,设定中很快便会被更换。
好了,闭上眼。
安栀色,迎接下一次轮回吧。
它们将向前走,不同于你。安栀色,你属于流动之森,属于先主。你是被设定的。
我可爱的先主啊……
感谢你,让我得以喘息。
安栀色阖上眼。身上的眼目一齐阖上。
来吧……
嗯……
嗯……
啾……
嗯……啾啾……
——嗯?
什么?
安栀色以足踏地。在睁开眼目之前。
它触碰风衣内侧的衣兜。本能地。那里干燥、缺水,徒留腹部的舌几道舔舐的痕迹。
奇异的光引导着安栀色的视觉。在蔚蓝色的彼端。它睁眼。
啊……
就连余生的喜悦也被冲刷。
安栀色困惑地缩了缩身。
它不由得想到。
爱丽丝小姐,你怎么在和新来的天人进行合唇的仪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