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被帘子围了起来，头顶的灯贴心地关着，床铺靠窗，窗帘也拉上了。意识还有些朦胧，随着逐渐清醒，身上的疼痛也开始复苏——肚子、大腿、小臂、脸颊、侧腹、肋骨……各处传来不同程度的痛楚。

我努力睁开眼，想看清周围。映入眼帘的，是徐青青写满担忧的脸。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还是想吃点什么？”她语气急切。我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焦急的神情。

我牵动发哑的嗓子，开口道：“不用了，我还好，就是头还有点晕。”

“那你好好休息，别急着起来。”徐青青说着，端来一杯水，一只手轻轻扶住我的后背，帮我直起身，“喝点水吧，你嗓子都哑了。”

我没有拒绝，顺着她的动作缓缓坐起，张嘴让她把水喂到我嘴里。水温刚好，不冷也不烫。

“谢谢。”我说道，嗓子已经舒服多了。

她又扶着我躺下。我望着天花板，忽然问：“你怎么来了？”

“贺老师告诉我的。”她轻声说。

贺老师有点多管闲事了，我心里想。我原本并没打算让徐青青这么担心，虽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也瞒不住。

“贺老师还说，陈雪的事已经解决了，让我以后不用担心。”徐青青说着，脸色不太好看，接着又问，“是你做的吧？”

我看着她，没有否认——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那些人都被抓进去了。

“嗯。”我轻声应道。

她没有追问细节，大概是看出我现在状态不好，说不了太多话。她只是缓缓握住我的手。不同于往常，此刻她的手格外温暖，完全没有之前的冰凉。

她水润的大眼睛充满内疚与担忧地望着我，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告诉我好吗？我不想……不想看到你受伤的样子。”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说话断断续续。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在乎我。沉默中，我只是回握住她的手。

思绪飘回今天上午和贺老师的对话——

“……我被威胁了，因为我帮了陈雪。”我说。

贺老师很惊讶，立刻关心地问：“你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威胁你的人对你做什么了吗？”

“当然没有，只是口头威胁。但我能确定，他今天下午会叫人在校外堵我和陈雪。那个人就是喜欢陈雪的那个男生，不过除了长相，我对他一无所知。”

贺老师的神情严肃起来。她绝不会怀疑我在说谎——我知道，之前关于陈雪的那番话，已经让我赢得了她的信任。

“这件事有点严重。那你说的方案是什么？”她看着我问道。

“这个嘛，很简单。我不打算直接帮陈雪解决谣言，而是想把大家对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现在正好有一件现成的事，就是这个男生威胁我们，并在校外找人霸凌。关键在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那个喜欢陈雪、同时还和别人暧昧的人渣。我们可以把陈雪在这件事中塑造成一个被伤害的女孩形象。只要有足够的证据，就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和恶意都集中在这个渣男身上，陈雪自然也就能从舆论中脱身。”

我看着贺老师说道。这件事我自己也能做，但我想留个后手，所以需要一个合作伙伴，尤其是一个有责任心的成年人。

贺老师听完，陷入沉思，似乎在纠结什么，但最终还是开口：“你说证据……你打算怎么弄？”

我没有隐瞒：“我会躲起来，尾随陈雪。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一下子就被盯上。我跟在后面，偷偷拍下他们欺负陈雪的录像——那个男生肯定也会出现，我能感觉到他就是这种人。这样我们就有了物证，而陈雪自己受了伤，也是人证。有了这两样，再对事件内容稍加整理，那个男生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陈雪则会变成一个被渣男伤害的女孩。”

贺老师脸色极其难看，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的方法有些阴暗。

“陈雪一定要受伤吗？”

我猜到她一定会这么问。其实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还是觉得，只有真正动手后，事情才会变得更严重，更能体现陈雪的可怜，学校对那个男生的处罚也会更重。

所以，只能委屈陈雪了。但我知道，如果直接这么说，贺老师大概率不会同意。

“没事的老师，刚才只是最坏的情况。我会在他们动手之前报警并制止的。他们堵到陈雪后，大概率会先口头侮辱，再进行肢体攻击。就算只录到前一部分，也足够让那个男生在舆论中‘判死刑’了。”

贺老师听我说完，脸色缓和了一些：“我没想到你会考虑这么多……你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所以老师您怎么看？要不要这样做？”

“行吧，就按你说的做。”

其实就算她不同意，我自己也会去做。我只是想多一道保险。

“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您，老师。”

“你说。”

“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我笑着说。

随即，我看到她脸上闪过惊讶、疑惑，最后是释然。

“刚才就注意到了，你说要拍下来，应该是用手机拍吧？上交手机的名单里没有你，我以为你没带手机来学校。”她叹了口气，“你偷偷带了？”

“老师，这可是关键道具，您总不能现在给我收了吧？”

她摇了摇头，放弃批评我：“只有这周这一次，下次一定要交，好吗？”

“谢谢老师。”我笑着说。

随后，我们顺利加上了微信。

“老师，下午我会一直跟您共享微信位置。如果位置断掉了，就代表我们出事了，您就报警，好吗？”我说着，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那事情就非常危险了。

贺老师也严肃起来，随即应道：“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我说，“这些计划能不能别让徐青青知道？我不想把她卷进来。如果今天下午顺利的话，陈雪的事今天就能解决，也不需要徐青青再去接近她或做什么了。”

“我明白了，我不会跟徐青青讲的。没想到你这个副班长这么关心班长啊。”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关心，只是觉得把徐青青这样的人卷进来不好。

“老师，下午您能找个理由把她叫走吗？不然徐青青一定会跟我一起走的。”

贺老师没多犹豫，很爽快地答应了。

时间再次回到下午——在我眼看要被追上时，我拿出手机，断掉了位置共享。那种情况下，我自己打110就算接通了，也来不及说明位置。所以我把一切都交给了贺老师。

好在贺老师没有让我失望，在我尚存一丝意识时，把警察带来了。

意识回到现在，我看着一旁的徐青青，问道：“陈雪怎么样了？”我当时已经自顾不暇，完全没注意到陈雪的情况。她那边围了更多人，应该很不好受吧。

徐青青愣了一下，随后拉开我床边的帘子。

旁边的床上坐着一个清瘦的女生，正靠在床头，拉开桌板吃饭——是陈雪。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衣服有些单薄，但病房里开着空调，应该不冷。我能看到的伤只有手腕处的绷带和锁骨上的敷料。

她脸上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我知道那只是表面，她的内心远比看上去汹涌。

她也注意到了我，但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我并不指望她会感激我。从她的视角看，我只是突然冲出来，然后跟着她一起挨打而已——又蠢又鲁莽。之前我在心里嘲笑她“送人头”，现在看来，送人头的其实是我。

“陈雪同学伤得不重，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但你身上多处受伤，还有轻微脑震荡，可能得住院一段时间。”徐青青坐回我床边说道。

她眼里带着悲伤与痛苦，仿佛遭受这一切的是她，而不是我。

她的手再次覆上我的手，细嫩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手背，顺着虎口滑入掌心，随后用力握了握，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我的存在。

我轻轻回握。温暖从手心传来，她的手指比我想象中更柔软。

“这样啊。”

“那些打你的人已经全部被抓了，还有那个喜欢陈雪的男生。贺老师说，学校应该会通报批评，并开除他的学籍。”

说到这些，徐青青的脸色更加难看，带着肉眼可见的愤怒。

“还不错。”我挤出一个微笑。

徐青青看着我的笑容，那股愤怒消散了，转而化为悲伤与愧疚。看着她这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别这样，不怪你。”我轻声说。

她看上去太可怜了——那种惹人怜爱的特质，就像一只小猫，让人看到就想摸摸她的头。我想伸出另一只手，却出乎意料地使不上力——也许是没吃饭的缘故，手抬到一半就开始发抖。

徐青青注意到了我的动作，却会错了意。我本是想摸摸她的头，她却接过我的手，轻轻贴在了她的脸上。

掌心传来略带微凉的柔软触感，那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感受。我手指一动不敢动，只是静静感受着她的脸颊——像一块温润的美玉般无瑕，又像一块黄油面包，让人想尝一口。

徐青青捂着我的手，让我迟迟无法离开她的脸颊，甚至主动往我手上靠了靠。我能感觉到她脸颊的温度在逐渐升高，脸上也染了一层绯红。经过我的指尖，那温度仿佛也传到了我的脸上，让我心跳加速。

“我有点困了。”我轻声说。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还是个伤员，需要稳定一下情绪。

她闻言，缓缓放下我的手，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嗯！睡吧睡吧，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她的话让我的意识有些朦胧。她另一只手仍握着我不放。

此刻，我却感觉那手心的温度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