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闹钟吵醒的，六点四十分。伸手摸向床头的水杯。虽然嘴上月凛说我是自作自受，但自从上次在学校折腾的那件事后，月凛每天早起时都顺手给弄好一杯抑制剂再出门。

我趿着拖鞋来到客厅，客厅的窗帘还拉着，晨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在地毯上投出细瘦的光带。厨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冰箱门是开着的，里面放着今天要准备的菜，只是月凛还没有回来。

“月凛？”

我喊了一声，声音撞在空旷的墙壁上，又弹回来，带着空荡荡的回响。平时这个时候月凛已经买完菜回来，坐在沙发上用着那恶心得像是在观察小白鼠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走回房间准备先换睡衣，发现书桌上放着一张便签，是月凛写的，月凛的字迹我不可能认错：

“我出去一趟，学校那边我请过假了，你记得吃药。今天上学带伞，晚上可能下雨，伞在储物室，如果你想穿我的衣服我当然没意见~记得拍照给我~。”

没有说去哪儿，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我捏着那张便签，指尖反复摩挲着纸边，直到把平整的纸角揉得发皱。

“到底谁要穿她的衣服啊！”

我把便条扔到一边，开始准备便当，不用顾及月凛，今天准备的菜全是自己爱吃的，我心满意足地打包好，去储物室找到了那把伞。

“日式的水手服穿起来是什么样的呢？”

我看着日式校服又看了看自己的校服，摇了摇头，没有想太多就走了。

平日里上学路上，我都会刻意和月凛保持一些距离，今天就不需要在意这些了。我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前往学校。

没有月凛在，是多么愉快的事情~

唯一有些烦的就是要和别人说为什么月凛今天没来。

“我又不是她的妈妈，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了！”

我没好气地说着。同学还想说些什么，估计是想说我们是情侣之类的，但可能是想到班主任的警告，于是就只是笑笑就结束了对话。

月凛在干什么呢？

早读课上，我盯着课本上的字，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后桌的小紫碰了碰我的后背，递过来一颗糖，在我后面偷偷问我：

“你今天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没吃早饭？”

我摇摇头，把糖攥在手里，糖纸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我看起来脸色很差吗？我看着我旁边空空的座位。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如今消失了，我应该很高兴才是吧？

我没有理会后桌的胡言乱语，只是继续看书，虽然直到早读结束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上写满了公式，我却突然想起昨天在衣柜里看到的那件青色的校服——月凛穿着它坐在梧桐树下的样子，眉眼弯着，笑得很轻。那时候她应该是在国外度过学生时光吧？她第一次上学的时候，会在课堂上偷偷传纸条，会在放学路上追着夕阳跑，会因为一道数学题算不出来而皱着眉咬笔头。可现在，她却能轻描淡写地说出“活了这么久”，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也会变成这样吗？度过一次又一次这样的生活，最后像月凛那样说出怀旧的话？也许月凛如今站在第一的位置并不是这么好受。

午休时，我和平时一样来到了天台，只不过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这个平时被我们两人占领的地方，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在。我拿出便当，坐在栅栏旁尽情享用着我为自己准备的便当。

今天的便当不需要估计素食主义者的月凛，做的菜也全是我爱吃的，偶尔会挖苦我的月凛也不在，除了天气有点阴沉外，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

“好难吃...”

明明我调料都没少放，但是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难道说我的吸血鬼体质又变化了？还是说...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不在的原因，一定是体质的问题，等月凛回来后我一定要问清楚。

不对，她最好永远别回来。

但是她要是不回来，我还可能过正常的生活吗？

啊啊啊！好讨厌！这种依赖月凛的感觉！

我盖上了便当的盖子，烦躁地离开了这个我平时会一起吃饭的天台。

下午的体育课，我请假留在了教室。趴在桌子上，头靠着冰凉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操场。同学们在跑道上跑着，笑声传进来，很吵，却让教室显得更安静。

我又想起昨晚在衣柜里看到的那条羊绒围巾，摸上去软得像云，标签上的古老字体我不认识，不知道它陪着月凛走过了多少个冬天。她会不会也像现在的我一样，有过孤单的时候？会不会也在某个清晨醒来，发现身边的人都走了，只留下自己守着一堆旧物？

一声哨声突然响起，我望向声音的来源，原来是篮球场上有人摔倒了。班里那些人打篮球一直不知道轻重，总会闹出这些事故。体育老师也很无奈，轻车熟路地把受伤的学生送去保健室了。

保健室...

那天在保健室我和月凛...

并非月凛强迫我，反倒是我强迫月凛...即便是因为我体质问题，但强吻月凛确是事实。

我手划过嘴唇，敏感的神经像是在把我又拉回在保健室那暧昧的时光。月凛潮湿的口腔，软滑的舌头，冰冷的身体，光滑的肌肤...想到这些我不由将手伸向我的大腿。

我在想什么啊！她又不是没强吻过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而且我做出这种事情还不是因为她把我变成吸血鬼了！

放学铃声响的时候，天果然阴了下来，风裹着雨丝吹在脸上，有点凉。我听从月凛的带了伞。似乎我听月凛的话去做好像都没错过。

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撑着伞走了，心里又慌又乱。

月凛自己带伞了吗？肯定带了吧？既然知道一定会下雨是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不带伞？

但是她一直一个“人”住，家里会准备两个伞吗？

她怎么可能会为了我淋雨！她看见我成落汤鸡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咬咬牙不再多想，打着伞冲向雨中。

可恶的月凛，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学校让我这么苦恼！回到家我一定要问你到底今天出去干什么！

因为走得太快，即便打着伞，回到家时我的衣服也被雨水淋透了。客厅的窗帘还拉着，和早上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我把湿衣服脱下来扔在洗衣机里，看了看四周，确认了月凛没有回来的事实。

如果月凛回来的话，肯定会嘲笑我狼狈的样子吧？所以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盯着墙上的欧式挂钟。滴答，滴答，声音比平时更响，敲得我心口发闷。我不知道月凛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她回来之后，我们的“同居”会不会变样。我既害怕她永远不回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又害怕她回来，带着更多我无法理解的秘密，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永远走不进她的世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把脸埋在膝盖里，突然觉得，这个没有月凛的房子，比昨天我第一次被她压在身下的时候更让人心慌。

等到我真正的感觉到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该洗澡了。淋完雨后如果不及时洗的话，身体肯定会垮掉。

我脱光了衣服。在浴室里沐浴着热水。因为月凛不在家，所以我没有锁门。热水从花洒涌出，我用手指引导着水流浸透着我身体的每一处，即便用热水覆盖全身，我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今天有这么冷吗？

洗完澡后，我回到卧室打开书包，将今天的作业拿出来做。即便我永远没有完全没有心思做，但任务必须也必须要完成。如果只是因为一些思绪混乱就不去学习，那我如何才能超过月凛？

重新拾起我早已放弃的念头，我来到了书桌上。映入视线的是那张早上被我丢掉的便条。

月凛...

我重新捡起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想要从中找出一丝月凛去哪里的线索，不过很显然这种东西并没有。

我又读了遍纸条：

“我出去一趟，学校那边我请过假了，你记得吃药。”

吃药...

这两个词映入我的大脑时，我的身体像是条件反射般迅速做出反应。身体里的那团火再次升起，敏感的神经再次刺激着我的大脑，让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根本没有一点想要抵抗的心思，我迅速跑到了厨房翻出了月凛提前准备好的抑制剂，简单地用水泡开一股脑地喝了下去。

随着那些液体从喉咙滑落，身体也逐渐冷静下来。我长舒了一口气，瘫痪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后才重新回到书桌前。

这样的日子每天都心惊胆战呢...但即便是卷入这种怪事，学习上我还是不能放弃，总有一天我要超越月凛。

怀着这样的心态我开始了晚上的猛攻，也许只有专心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才能弥补心里的空虚。

晚上10点，我停下了。平时这时候月凛应该已经睡了，我每天都会悄悄地收拾好文具以免打扰她。我看向月凛平时睡的地铺，那里依旧没有人。

月凛还是没有回来。

专心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会弥补空虚，但是结束后呢？依然是更大的空虚。

到底去干什么了，月凛...

我关上了灯，将大门锁上，不再指望着月凛今晚能回来。要不还是指望一下吧?我家门这锁轻轻的打开，希望着晚上如果没有反锁的话，月凛能够回来。

也不是多希望她回来吧。就这样，我在反锁、不锁之间来回了好几次后选择了不锁。之后我回到了床上去。平时觉得她睡在床下。距离也没这么远。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滚到了床下的地铺上原本月凛睡觉的位置。

被子上残留月凛身上的香气，我在家里也没见过香水，月凛到底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呢？

抱着这样的疑问，我在原本月凛睡觉的地方入睡了。

///

“明唯，怎么今天睡在我的被窝里啊~”

“月凛！”

我伸出手想要抓回来的月凛，结果抓了个空。

“原来是场梦啊...”

等我醒来时，杯子是空的，月凛今晚没有回来。

爱回不回吧。我拿起杯子去厨房接了一杯抑制剂，喝了下去。

好腥...

月凛不在我身边，让我感觉自己又变回了正常人。连喝抑制剂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感觉。

看了看冰箱，昨天月凛买的食材明显比较多，其实我一直其实我昨天就知道，她可能两天都不会回来，但我还是骗着自己。说昨晚她可能回来。

一个人吗？懒得做便当了...于是我决定中午去食堂。没有准备便当的我早早地就前往了学校，今天是晴天，我没有带雨伞。一路上我仔细的观察附近，生怕月凛故意躲在周围吓我一跳。然后嘲笑我狼狈的样子。但很明显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直到到了学校，一路上也没有见到月凛丝毫的踪迹。

请的是两天假吗？我在座位上思索着月凛能不能今晚回来。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中午我没有准备便当，于是难得的来到了一次食堂。

“嗯？明唯又重新回归食堂党了吗？”

“什么啊~是明唯同学的小情侣今天没来~才来食堂的~”

“哪有什么小情侣啊！”

久违地来一次食堂，那些平常和我一起吃饭的同学果然来讥讽我了。我没有多理，只是低着头吃饭。

“自从明唯同学和月凛同学在一起后，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机会和你说。没想到明唯同学真的能和月凛同学成为情侣啊~”

“是啊，亏我们以前还觉得你视月凛同学为眼中钉，没想到你们的关系这么好~”

“关系也没这么好吧...”

“关系不好能让那位古月凛大人当众说出是她表白的你？”

表白吗...换做是我，我肯定不会主动说是自己表的白，但是月凛当时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这点，并对外宣布这件事。

“而且明唯你自己看看这两天月凛没来，你都变得魂不守舍了。”

“就是啊，你看都被月凛同学调成啥样了，我的明唯~”

魂不守舍？我吗？

我透过餐盘的反射看见自己的脸，确实比平时更憔悴了些，不过那只是我昨天没睡好罢了...

“你们有这时间关心我，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月考成绩吧。我可是准备这一次超过月凛的。”

“好扫兴~”

我提出了让所有学生都会头疼的问题，端着餐盘放到了回收处后就离开了食堂。

如今成为吸血鬼的我还和她们相处真的好吗？

我独自一人走在返回教室的路上，看着周围朝夕相处的同学，不由地产生了些恐惧。

恐惧自己会伤害她们吗？

不，我只是恐惧自己伤害她们的后果罢了。因为只有月凛不会被我伤害，所以我才和月凛同居...

没有月凛的日子变得煎熬起来，尤其是下午的自习课，我看向月凛的座位，不会看到月凛那副“你怎么在偷看我”的嘲讽眼神。

真希望你从未走进我的生活啊...月凛...

///

放学后，我收拾好书包，快速地冲出了教室。

月凛，现在肯定在家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校门。

但是在校门口我见到了...

“小唯~跑这么快干嘛~”

“诶？妈？”

许久未见的母亲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校门了？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你那表妹要来吗？今天就来到了。”

“表妹吗？”

我仔细回想着，貌似母亲真的和我说过我表妹会来，只是当时我满脑子都是月凛完全没听进去母亲的话。

“是沈晴美？”

“你果然还记得啊~你们小时候玩的可好了~”

貌似是吧...

在母亲的威逼利诱下，即便我很想回月凛家，但为了不让母亲发现我和月凛之间的秘密，我还是选择跟着她回家了。

此时我还不知道，我和月凛的命运齿轮都悄无声息地开始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