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傍晚，风把校园里最后一丝喧嚣吹得稀薄。

她看了看时间，QB又比往常来迟了一点。

就在达美走过那段被柳树遮住的小路时，白色身影又出现在她面前，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笑脸。

一人一兽在路上走着，在这些天里，QB跟她说了很多魔法少女有关的事，仅需一个契约，不仅能无条件实现一个愿望，还能获得强大的力量成为不一样的存在。这对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如果是达美的话，应该多大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哦，"QB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很有潜质，所以尽情施展你最大的幻想吧~"

"你很苦恼吧，只要成为魔法少女，就不必再被这些琐事掣肘，也不用担心朋友因你受伤，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只需要负责给我们观测就可以了，你成为魔法少女后会对我们研究有巨大的帮助，帮我们搞明白以前无法解释的现象"

它说得很轻巧，仿佛是在推荐一种甜点。达美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绑着红缎带的麻花辫，指尖触到丝缎时有些发冷。保护朋友、逃离现状——这些词像药方一样在她心里泛起渴望。她想象着如果能一下子把所有的纷争平息，会是多么轻松。想象着能和同学一起无忧无虑地闲聊，不用烦恼明天的事。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稳赚不赔的交易。

但达美心里总有一丝模糊的恐惧，这也让她在QB接连几天的劝说下仍没有同意。

"那为什么你们要找我呢"达美问。

QB的眼睛闪烁着。

"你们老师，是不是叫晓美焰呢？"

"诶？"达美惊讶的望去，QB跳下肩头，站在路边围墙上，转过身看着达美。

"如果你们作为学生能和睦相处的话，晓美老师肯定会很开心吧"

"晓美老师已经很辛苦了不是吗，如果同学们关系再不好，恐怕真的会累倒哦"

"达美你可以很轻易做到这一切，不是吗"

月亮苍白的光芒透过晚间的薄雾，倾泻而下，QB一字一句的话语在寂静的路上里回响着。

达美的呼吸忽然变得沉重，在一瞬间，焰姐姐从脑海里闪过。

身上微弱的颤抖消失了，少女直视着QB红色的眼睛，宝石般的瞳孔在夜里无比夺目。

如果...如果真的能做到的话。

像是在读懂达美的每一丝犹豫。QB的笑容似乎更强烈了些。

达美伸出了手。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我...

"我要成为魔法——"

"砰！"一道响声打断了达美。

待达美定眼看去，QB的脑袋缺了一半。

少女的尖叫被风吞没，达美慌忙后退，又是数声响亮，在几个呼吸之间，身体、四肢...它的全身上下出现了数不清的空洞。

然后，QB应声而倒。

薄雾里，一个人影慢慢显出。

焰老师还摆着架势，费力地透过眼镜瞄准着，她依旧穿着那身西装，不过与平时相比，脸上、身上全是斑斑的血迹。

手里的枪在路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寒，她喘着气边走近，边快速从平日的公文包里掏出弹夹，换弹，上膛，接着便是对着地上已成烂肉的QB再一次扣下了扳机。

枪响伴随着火光，在夜里像一闪一闪不断摇曳的篝火，映照出焰比平日更冷峻的脸，也映照出达美缩在旁的一片惨白。

直到"咔哒"一声，套筒的后退让发泄再也没了作用，焰才冷静下来。

空气被火药味填满，像想起了什么，焰忙转身蹲下，不顾达美的反对抓起她的手，在一遍遍地确认没有戒指和指甲上的花纹后，一直紧绷着的焰才松了口气，已经习惯上位姿态的大人像个孩子一样把头低了下来，埋进达美胸前。

赶上了...

还好赶上了...

焰老师的声音通过震动传过来，在心脏附近一下下共鸣着。

达美感受着不同于往常的温热，眼睛控制不住瞥向脚边还温着余烬的枪械。

感受到目光，焰把枪收回公文包，随后站起身，缓缓摘下眼镜。

"达美，你不是想知道，那些故事的真相吗？"

焰摊开左手，随之亮起一道光芒，一个暗淡的的宝石出现在手心里。

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光芒不断增强，把她的身体整个包住，高跟鞋变成了合身的袜靴，在身体上回转着的光芒把西装变成件黑白灰三色相间的衬衣。

回过神来，焰老师的打扮已经变成了前所未见的一套衣服——一套虽然没有见过，但让人不由自主和"魔法少女"这个词联系起来的衣服。

"看到了吧"焰沙哑的声音传来，"你的老师从不说谎"

"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活生生的魔法少女"

达美徒劳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她看着完全陌生的焰老师，今天发生的太多事都超出了少女的认知。

什么叫做。

我的班主任是魔法少女？！

不过这个状态并没有维系多久，就在达美还在仔细端详时，焰手背的宝石闪了几下，里面残留的光芒飞速流逝，在吞没前，一阵光芒又重新包裹住焰，光芒消散后，焰又变回平日里的模样。

达美忙上前扶着，焰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还瘦，力气甚至比不过初中生的自己。焰靠墙坐下，并没有要解释太多，只是对着达美轻轻笑了一下，"我好久没变过了，好看吗"

"......"

"好看也没用哦，魔法少女......不会一直这么光鲜的"

她抬起手，揉了揉眼角，可没戴眼镜的眼神始终模糊，找不准焦点。挣扎半天，她还是把眼镜找出来重新推上去。镜架早已因过度掰折变了形，几乎一触即断。

"长大后，魔法少女的力量也会越来越薄弱，也越来越难控制灵魂宝石的污染了，"焰把那枚发黑的宝石翻在手心，中心的内核已经几乎全黑，只有比刚才还要暗淡的一丝丝光亮在顽强挣扎着。

"从我意识到怎么样都算不出办法时，我就把以前藏的武器全取出来....真多啊，足足堆满了一个房间。我努力避免变身来解决战斗，想活得久一点，我还有承诺没有完成"

"但也就这样了"她说得很轻，"我已经是我知道的活得最久的魔法少女了，见泷原新生的那群家伙并不待见我，对她们来说大一两岁和大十几岁的前辈完全是两个概念，不过她们还是会把很弱小的魔兽留给了我"

"从上周开始，靠魔力维持的视力也模糊了起来，逼得我重新带上了眼镜，真是的，还越活越回去了"焰苦笑道，"这样来看，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吧，不过一想到可以再见到你姐姐，我也就不这么怕了"

达美呼吸一紧，她想问还有多久，但焰止住了她。

"你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还很勇敢"，焰仰起头看向天空，今晚夜空明亮，万千星光笼罩在两人头顶，焰回忆着过往，淡淡的微笑爬上嘴角，"我想让这个世界不要这么快遗忘她，所以我把那些经历一遍一遍讲出来，不止你，我也对孵化...也就是你说的QB提起过"

"跟你不一样，它们记住了，它们开始寻找圆环之理的所有痕迹，它们想看看那种奇迹会不会在别处重演，"焰转过头，抚摸着达美发尾的红缎带，"最后找到了你。它们希望你也成为魔法少女，这样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它们都能获得一个绝佳的对照组"

"如果，如果我成为魔法少女，"达美急切的开口，少女死死抓住焰老师的手，冰冷冷的，没有半点温度，"如果我许愿，是不是能救回你？！我愿意的！只要我契约..."

一双手轻轻捂住了达美的嘴。

"别说傻话，"焰微笑着帮达美拭去眼角的泪花，"我还没颓废到需要后辈为我送死的时候，只要我还在，我就会一直保护你"

"不只是因为你是鹿目圆的妹妹，也因为我答应过要保护这个曾是她守护的地方"

"现在，让我再讲一遍你小时候说过的故事吧"

"不要忘记，我们不是童话故事，无论我，小圆，麻美学姐，杏子，还是笨蛋沙耶香，都曾是像你一样的少女"

今天是见泷原的平常一天，在这座平凡城市里的平凡角落，一大一小两个人讲诉着最后能给予的日常，已经说了一千遍的话语还在传唱。而在某个同样平凡的一角，新生的魔法少女还在诞生，世界一如既往辗转反复，新生的小苗会一次次长过残老的枝叶，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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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魔法少女物语》签售会)

一个又一个镁光灯狂轰滥炸，尽管已经出席了很多次这样的场合，坐在中央的鹿目达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她拿起摆在一旁的样书，封面印刷得很精美，就是上面人物的样子和自己的描述还是差距太大。

"鹿目女士！"一个话筒伸过来，"您的出道作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许多读者对您想象的世界观让人叹为观止，不断战斗的少女也激励了许多人，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达美抬起头，灯光打在她脸上，把眼角的纹路映得格外清晰。她维持着职业的笑容，看着一排排的镜头，忽然又回到那天夜里，又想起焰老师那伴着微风的轻轻话语。

或许我没让你失望吧，老师，不止我没有忘记，现在这么多人也记住了你们。

在你们看来，这或许只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但对一些人来说，她们是不该被忘记的童话。有这么一些少女在为了自己所信而昙花一现般奋斗过，我希望记下她们。

我希望所有人记下她们，哪怕她们已经远去，但她们曾经来过。

......

签售会后的喧嚣渐渐退去，人群像潮水般散开，只剩下寂静。达美独自一人坐在后台的长椅上，手里没喝完的矿泉水在指尖轻轻滚动，发出不断的回声。

书里没写的是，在达美16岁生日的前一天，焰走了。

没有留下轰轰烈烈的告别，也没有华丽的仪式，就像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里一样，突然的离开。

以自己拙略的文笔写不出当时圆环之理的景象，神圣且温柔。达美知道，焰一定是幸福的。

焰留下的不仅有回忆，还有一封小小的遗书，上面字迹整齐而熟悉。焰让她帮忙烧掉，但达美仍然仔细读了每一行。焰回忆着她们的过往，那些并肩、守护、微笑的瞬间。焰还回忆了与自己的相遇，字里行间全是老套的教诲。

风又吹过见泷原了，焰老师，你看见姐姐了吗，你们过得是否还好呢？

没有答复，达美闭上眼，哼起了谁也听不懂的歌。歌声随之被吹远，不再回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