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璃视角）

翻过那道墙，我们头也不回地冲进喧嚣的街道。

脚步凌乱，心跳如鼓，直到跳上一辆不知开往哪里的公交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沐雨的手，依旧死死攥着我。

很紧，很用力，指节都泛白了。好像稍微松开一点，我就会像烟尘一样消失掉。

她又往我这边贴了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手臂。

车上人不多，但座位已经满了。我们并肩站着，随着车子摇晃。

她又靠过来一些。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的体温清晰地传递过来，像一股细细的暖流，慢慢、慢慢地，渗进了我冰凉的心脏。

真的……逃出来了。

她和我一起，从学校逃出来了。

他们会来找我们吗？

肯定会的。

沐雨那样的优等生，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打伤了人，带着十一班的“问题学生”翻墙逃跑……学校怎么会不管？

虽然他们从来不会管我们这些末尾班的人死活。

但像沐雨这样的优等生，可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他们一定会来找她。

一定会。

但是……

沐雨为了我，在躲他们。

她正和我一起，在逃离。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小的火星，落在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上，瞬间点燃了难以言喻的雀跃。

她是属于我的。

现在，只属于我。

我也悄悄收紧了手指，让我们的掌心贴合得更紧，更密实。

车子摇摇晃晃，一站又一站，窗外的风景变得陌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沐雨拉着我下了车。

她熟门熟路地带着我走进一个有些陈旧的街区，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前。

上楼。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响。

她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一股淡淡的、带着灰尘和时光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牵着我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下一秒，她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环抱住了我。

“对不起……”

她的声音闷闷地响在我耳边，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该说恨你的。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她的手掌，温热地覆上我的胸口，隔着衣服，轻轻按在那个曾被秦月咬过的地方。

“很疼吧？”

我愣住了。

身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随即，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喜悦和委屈，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直到她这句话说出来，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月对我做的一切，那些羞辱、那些疼痛、那些窒息般的恐惧……原来，是那么痛，那么难受啊！

锁骨处的伤口仿佛又在隐隐作痛，提醒着那份屈辱。

但这一切，真的……都不重要了。

我只要她。

只要林沐雨。

只要她还在我身边，我就能活下去。

我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紧紧地回抱住她！手臂勒得死紧，仿佛要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不要……离开我。”

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像命令，更像最卑微的哀求。

她抬手，温热的指尖轻柔地拂去我脸上的泪水。

然后，她的右手轻轻托起了我的脸颊。

“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者……未来。”

她的手微微用力，带着温柔的引导。

我顺从地俯下身。

闭上眼睛。

黑暗中，泪水的咸涩味道，和她温暖、柔软的触感，同时印在了我的唇上。

那么轻，那么快。

像一片羽毛拂过。

转瞬即逝。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碎肋骨。

唇上残留的触感，带着细微的电流，让我的身体一阵阵发麻。

我睁开眼。

她的脸颊染上了婴儿般的潮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此刻像蒙着一层水汽，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

嘴唇微微翕动，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触碰里。

看着她这样美丽、脆弱又动人的模样，不知为何，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不够……

这样还不够。

我想要更多。

想要她的全部。

想要独占这份温暖，这份让我得以呼吸的光。

我再次俯身，毫不犹豫地靠近她。

她没有躲闪，甚至微微扬起了脸。

这一次，我们的唇瓣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不再是蜻蜓点水。

我不愿轻易离去，贪婪地想要占有这温存更长的时间。

她的唇瓣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柔软、细腻，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我的唇紧紧包裹、缠绕。

呼吸变得困难，空气变得稀薄。

直到快要窒息，我才恋恋不舍地、极其缓慢地移开了自己的唇。

她的眼中，水光潋滟，映着我的影子。

啊……好美。

美得让我心尖发颤。

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过去经历的所有痛苦、黑暗和不堪，似乎都……值得了。

只为了能遇到她。

我忍不住又去拉她的手臂，想要再次靠近那片让我沉溺的温暖。

就在这时——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冰冷的剪刀，猛地剪断了这一刻的旖旎。

她似乎也没料到，身体明显地轻颤了一下。

这样受惊的小动物般的反应……也好可爱。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我能感觉到她的犹豫，但最终，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尖锐、急躁的女声，即使没开免提，我也能隐约听到：

“林沐雨！你又逃课？！你到底怎么回事！学校那边打电话给我，说你打伤了人？你疯了吗？！你现在在哪？！”

“……家里。”沐雨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但抓着我的手却收紧了。

“算了！学校那边我会帮你处理！你打伤的那个人家里，我也会去沟通！明天我会发你个地址，你必须跟我去跟人家道歉！听到没有！”

“嗯。”沐雨的回答只有一个单音，冰冷而生硬。

那边似乎又说了几句，但沐雨没再回应。

电话很快被她挂断了。

“是谁？”我轻声问，看到她脸色不太好，连忙上前一步，更紧地牵住她的手。

“妈妈。”她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意。

妈妈……

这个词像一根小刺，扎了我一下。

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他们在很久以前，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永远地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妈妈”的感觉。

看着她此刻低垂的眼睫，那抹不开的阴郁，我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疼。

我不想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子。

一点也不想。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手臂，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感受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笨拙地，想要把我此刻能感受到的、仅有的温暖，一点一点地传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