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像管发出模糊的光线，在窗帘前紧闭的房间里如同墨水洇开，很可惜还没有天花板上日光管一半的亮度——如果日光管亮着的话。
电视里的女声一如既往播送着当地的今日新闻。
女主持似乎几年没换了，语调里透出些慵懒，可能由于这里是小地方，所以没什么人去电视台应聘，倒不如说这样还保住了女主持的饭碗。
所谓社会人的生存之道吗？
S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整个人侧躺在铺满柔软坐垫的沙发上。
因为和床差不多舒服所以就节省了去卧室的时间，可以多睡一会儿呢。
S这么想着，阖上眼皮，内部的黑暗与外部的黑暗相比更为深沉，也让人更为适应。
在电视关闭前一瞬间女主持像是与时间赛跑般挣扎着说出了“杀”这个字。当然，新闻肯定在持续报道，但S没有余力或是说兴趣再打开电视。
幸福的背景里必然带着不幸，正如同指南针一端指向北极，另一端指向南极一样——善意的指针也带有恶意。
房间内只有S均匀的鼻息声，告示着这具身体已安然入眠。
所谓社会人的生存之道罢了。
“你听说昨天的事了吗？”
T用双脚蹬地，借助反作用力用力让靠背椅向后滑去，询问隔壁工位上的Z。
“新闻报道不都说了吗？这怎么算是听说呢？”
Z简单地回应，仍在忙手上的事。
“我没看新闻诶——总之，就是那个吧？”
“什么这个那个的？”
“是凶杀案吧？而且还是性质恶劣的杀人事件。”
T凑到Z耳边低声告知。
“啊，嗯。”
Z停顿了一下之后应声回答。
“什么嘛？你一幅兴致缺缺的样子很难让人提起干劲啊。”
T猛拍几下Z的背，抱怨着她的敷衍。
“要是你这么有闲心的话不如来帮我完成一下这些工作。”
Z扭头看向T，眼神里带着一股埋怨。如果人类的眼睛会说话，那么这时候一定会说“疲惫”这两个字吧。
“请加油。”
T说着又用同样的方式让靠背椅向前滑动，离开了Z的视野。
“话说——等等，不要把文件甩给我！是讲正经的事啦——我有一个朋友今天搬到这里，晚上要见面，你要来吗？”
T在收拾好Z丢过来的文件后，很认真地问Z。
“蹭饭的话我倒是没意见。不过你为什么会有朋友搬来这种小地方？”
Z差点想用穷乡僻壤来形容这里，好在忍住了。
“不知道，要是连这种事都要问清楚还算朋友吗？”
T摇了摇头，像是深谙交友之道一般回答。
“我觉得应该是——要是连这种事都不知道还算朋友吗？”
“那你去问啊！我倒要看看你问得出来吗！”
“为什么问不出口呢？”
“因为一直在手机上联系啊......很久没见面了，多少都会有些尴尬吧！”
“哦，原来你让我一起去是为了增加尴尬程度吗？还是想靠我来缓解尴尬呢？真难猜啊......”
Z装出一副困惑的样子，显然成功套出了T的目的。
T一脸难以言表的表情，没想到耍点小心机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拜托了，一定要来啊！晚上一定请你们吃好的。”
T双手合十，仿佛正在庙里参拜佛像，虔诚到说不定连佛祖都会感动。
“哎，真不想走夜路呢。”
Z最后以像是感慨的牢骚结束对话。
因为是小城市，所以无论是谁都会认识三四成的人，换句话说无论是谁都会被三四成的人认识。
但如果不进行社交活动或者每天只有极简的行动路线，就可以避免认识人。
因为是小城市，所以有些地方尚未开发，有些设施也尚不完善，换句话说就像乡下一样。
但如果以市中心来看，也勉强可以称上“繁华”，或者说是繁华家的远方亲戚也可以。
因为是小城市，所以出现杀人事件比较容易人心惶惶，换句话说治安管理可见一斑。
但如果有什么人有奇怪的杀人癖好，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可能因为不是自己浸在血泊里才能这么想吧。
T说着要让朋友品尝地方特色，把晚餐的地点定在了市内唯一一个商业中心里以地方特色才为主打的店。
“那我随便点咯？”
Z熟练地翻着菜单，问出了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听听T会怎么回答好了。
“可以倒是可以，但不能浪费食物吧。”
T很委婉地表达出了“真想让你看看我的银行卡账户余额再组织下语言”，不过脸上还挂着微笑。
“嗯......明天是发薪日吧？”
T顿时感觉自己额头上冒出了黑线。
这时店门被打开，店员以“欢迎光临，请问几位”等制式用语问候迎接入店的女性，女性则淡淡回应“有约了。”
店员退回柜台，女性环视店内，最后把目光定位在正在聊天的Z和T上，径直走了过去。
T似乎还在对Z抱怨着工资是怎么怎么的不够用，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声音。
“好久不见了，T，你还是老样子啊。初次见面，Z小姐，我是S。”
S边和两人打招呼，边脱下卡其色大衣——里面则是高领毛衣加上长筒羊绒裤，显得身材十分苗条。S拉出椅子坐了下去，把大衣搭在椅背上。
“初次见面，S小姐，今天打扰到你们旧友重聚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猜是T一个人不敢来见我所以才把你也带上了，对吧？”
S把视线转向T，看到T躲闪的目光就明白自己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们两个怎么都这样！”
T做出无奈的反抗。Z听T说S是她大学同学，只不过之后S继续深造而T毕业就开始就业了，Z觉得S看起来非常知性，但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好在自己只是来吃顿饭，也许不会和S有许多交集。
晚餐进行得很愉快，虽说大部分时间都是T一个人在叽叽喳喳，达到了差点就可以开设单口相声的程度，Z和S两人则是充当了舞台下的观众——即便没有给T献上掌声。
“我说啊，你们知道市里出现杀人事件怎么一点起伏都没有！这种事如果不尽快找到凶手会很危险啊！”
T在喝了几杯啤酒后如此发表像是政论家一样的观点。
“小姐，你又不是警察，清醒一点好吗？”
Z忍不住吐槽一句，然后注意到了S的眼神有些飘忽，便问：“你还好吗？喝得好像有点多？”
“啊，没事，看样子T已经醉了，也该回去了吧？”
S轻轻摇了摇头，表明自己酒量还行，倒是T令人担心。
“说得也是，那我送她回家，你一个人可以吗？”
Z知道S不是未成年人可以一个人回家，但现在市里走夜路还是很危险——毕竟凶手没有落网。
“没问题，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到家给你发条消息吧。”
S这么说着，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在道别过后分头离开商业中心。
深秋的夜晚寒意十足，如果不走在主干道上很难辨认方向，因为只有主干道会架设路灯。
所以要杀人的话还是得远离主干道，顺便也能躲开监控，就算警察开展调查也很难顺利进行。
目标是——啊，不应该说是目标，这只是一时兴起，姑且尊重地称为死者吧。
死者是中年男性，头发里掺着白发，一看也是工作劳累所致，社会人真是辛苦。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缓解疼痛......
血泊里的月亮阴谋得逞般狞笑，因为是折射下来的光，所以总会有些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