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永恒难忘的恶梦,以至于只是见到她与莱薇一起,都会让我恶心的想吐。
恨意如此强烈,反坐实我其实早就爱着她了。
证据是怀抱着发疯前的她,我心里生出的竟只有愧疚。
纯灰的原初背景板上,一心同体的黑与白之龙正挥洒着血液死命地撕咬。
她俩当初的战争,也是一样的残忍且血腥吧。
她们对我明明那么重要,我却一个都未能拯救。
憎恨只是逃避的借口。
之所以躲着町,纯只是我不知该以何表情见她罢了。
所以我堕回了过去,来到了这世界恶梦最开始的时候。
百年以前的世界,她俩果然还是难逃死斗的宿命。
幸运的是,我已不是当时的我了。
天空上龙与龙不停嘶吼着哀鸣,我的心却如命运这潭死水一般平静。
但改变还是有的,证据是拥抱她俩的我,眼里竟流下了阔别百年的,温热的泪水。
万物冰封的世界,我是多么希望此刻定格为永恒。
但【理】是不会允许我幸福下去的,这正是当初它奉我为主的理由。
——我需要个观测者,以梦的形式串联别的平行宇宙,从而使【树】的熵无限增殖下去。
父亲啊,您在临死之前,还真是给我找了份好差事。
而锚定各宇宙串联的基点,其名为痛苦。
莱薇与町为何怎样都得不到善终?
因为只有如此,我才会永远地痛苦下去嘛。
白银的贤者早在将树主的身份交付与我前就与【理】达成了这份协议。
现在你们该清楚我为何如此恨他了。
想拯救她们,我就必须化身树主;但其实迫害她们的,正是我树主的身份。
我也是当真掌控全能以后,才发现父亲这个玩笑开得有多恶劣。
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改变的办法了。
我的苦痛似乎将与噩梦无限循环共生下去。
直到金素雅,那个堪称【理】天敌一样的人出现。
龙与龙厮杀地愈盛,终于黑龙划烂了白龙左眼,白龙咬破了黑龙的喉咙。
鲜血将纯白的幕布染得透红。
双龙笔直落地,最大的威胁消失,某人总算可以安心地现身了。
只见她左手托着下巴,翘腿坐在的我背后。
“虽然我也晓得你这家伙心够狠,但小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还真能见死不救的啊。”
我头都没回一眼,只平静答道。
“‘替命的白兔’,不就是拿来死的?而且她如果在,你还敢这样出现在我面前吗?”
“话是这样讲啦,毕竟如果叫她知晓我俩之间的真正交易,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吃了我。”
金素雅伸了个懒腰,随即从石头上跳下。
“好久不见了,真理之主,果然还是现在这模样比较衬你。
我已按照约定,成功将你唤至此地。
所以,报酬呢?”
“真心急啊,我才刚适应这具身体,你就过来催了。”
“那不是怕你不认账嘛,毕竟咱俩的交易只是口头约定,履行与否只看你心情。”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不该来扫我的兴的。”
说完我放开了怀内二人,转身看向了传说中的【理】的天敌。
“我会给你的,【理】也罢,树的权限也好。
这世界里的一切,包括我在内,你想解剖谁都可以。
正是出于对咱俩约定的尊重,我才会把操控时间的权限无限制地托付于你,所以你才可以在这时停的结界内自由移动。
结果你连这最后时刻都忍不了吗?”
“【最后的时刻】吗...”
金素雅叹了口气,随后面带失望地回道。
“也不是我不信你啦,只是在与这时代的你打过交道之后,我突然发现一件很重要,但总是被我忽略掉的事。
那就是对于可随意定义时间的你而言,真的存在【最后】这一说法吗?
再回想你的经历,我突然有种浓烈的被欺骗感。
没人要的阿市啊,从小就被父母丢在了战场之中,随后被对人类夫妇捡到养育。
但你却背叛了他们,并且亲口食下了他们的血肉。
而后便是自己的同胞了——灿烂镇一役中,你不仅背叛族人,并且还故意害死了自己的第二任养父,通过你第三任养父,也就是白银的手。
行事如此狠绝,不叫人提防才奇怪。
但初代版的白银却还是选择了信任你——不仅接受你成为他第二位女儿,甚至还以身为饵,把世界树权限都过继给了你。
虽然在你看来,白银给你的是无尽的恶梦。
但正是靠着那些梦,你才能能活着出现在这里。
你总是嘴里喊着不公。
殊不知在我看来,你才是占尽便宜的那个。
毕竟莱薇与町再怎么相杀,陪胜利者走到最后的,不都是你吗?
说到底还是太贪婪了,只一个不够,一定得两个都活着你才满足。
所以你才会选择与我这个【理】的天敌联手。
所谓共享天赋,与其说是谋求我的信任,不说是对树的一种恐吓。
传达的信息无外乎如下——“时停的权限我已经完全放给了金素雅,除了我,这世上已无任何人可阻止她的了”。
无选之选,世界树想要生存,只能乞求你的怜悯。
不得不说,还确实挺有你父亲行事的风范的。
但你毕竟不是他,所以才会犯下那种不该有的错——那便是太低估我了。
与树不同,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陷入受制于人的局面的。
所以,很遗憾,狐狸。
背叛的游戏早已结束,现在是结算时刻。
无所谓你给或不给。
早从你踏足此地开始,【理】之力就已是我囊中之物了。“
女人一边露出嘲讽的眼神一边得意地笑,仿佛所有都如她计划好的那样。
殊不知我的全能,早已洞悉一切。
“我明白你在说什么。”
静谧的世界里,音符如永生的流水向着虚空尽头处流去,我的声里满是叹息。
“你大概还以为自己藏的挺好吧,三百年前借用诸神的残骸编筑义体,看似坑害了莉莉丝,实则却是为我做的准备。
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都做过什么吗?
以实验之名收集散在的异端之力,所谓公会,其实只是你储存所复制的世界树代码的工具。
失乐园这名字更是演都不演了——所谓堕天,到底是准备堕谁的天啊。
但这一切我都无所谓,只要你愿意帮我斩断恶梦循环,区区【理】,我给你便是。
所以,我最后确认一遍。
你确定要在最后一程忤逆我吗?“
我讲述的不是威胁,而是被无数的未来所验证过的事实。
这一点,共享过我能力的她应该比谁都了解才是。
尽管如此,她却仍旧没选择退下,反而嬉笑着脸向我越走越近。
“我对谁都谈不上忤逆,因为我才是注定掌控全局的那个。”
看着某人忘形的身影,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不愧是父亲钦定的无可救药之人,傲慢之毒已深入你的骨髓。”
本打算再告诫她一次,但想想还是算了。
于是我举起左手,无数柄锈铁的巨镰划透过指缝笔直砍入她的体内,予背约之人来自于根源的神罚。
共享着我能力的她本可轻松躲过,而当静止的时空再次静止之时,【理】约束力象征的巨镰将在悖论的加持下原地爆炸,随后才是我真正的进攻时刻。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金素雅并未躲闪,反而实打实地吃下了所有攻击。
所以眼见着她连身带肩被削成了人彘,我反而是最惊讶的一个。
因为我所知的未来,并不包括此刻。
只剩下头的某人欢声不绝于耳,眼神中更是溢满疯狂的笑意。
”真是愚蠢啊....“
嘴上似乎还想开场讥讽的演讲,结果却被我半途否决了。
我只一闭拳,她的头顿时如爆开番茄般炸裂。
讨人厌的声音却并没有就此消失,反如尖锥一般直刺入耳。
”我就说你愚蠢,明已知事态失控,还在挣扎什么?“
某人的幻影突然无征兆地飘浮在我背后,双手抱住我脖颈,脸上带着淫邪的笑。
闪耀着金光的束缚的法印同时从我体内钻出,最终扭曲成锁链的形状将我嵌在原地。
原本小儿科的伎俩,却真使我动弹不得。
”你已经输了,至于原因,你自己应该最为清楚。“
我确实清楚,因为能骗过全能的我的,就只有另一位全能的【我】。
而回想起换身时这世界的【我】临别前怜惜的眼,我瞬间洞悉了所有。
于无限循环里生存了上亿年间的我首次产生恐慌。
"你们...她是疯了吗?如果在我这层次的存在制造悖论的话....!!!”
“恩,那会怎样呢?”
女人语气轻佻地反问,舌尖渐向我耳内爬行。
“【堕天】的含义,这下你明白了吧。”
眼看着金色的符咒逐渐爬满我全身,我的瞳孔不自觉收缩,神情愈发惊恐。
不理解,或者说不能接受!
另一个我,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啊!!
答案在我质疑的瞬间同时写入脑中,这也是她对我最后的仁慈了。
而理解她的想法之后,我也放弃了挣扎。
或者说,也不需要挣扎了。
惊恐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我难掩的笑意。
只见我任由符咒爬满面容,仰头看向某人,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不愧是【理】的天敌,连我唯一的弱点都能被你掌控。
但是,你真觉得霸占我的代码就能操控所有了吗?
我在这里大胆预言一下吧。
金素雅,你会后悔今日背叛我的。
自以为聪明,殊不知你新找的合作对象,才是最难搞的那个。”
等到全身都被金色涂鸦糊满,我的意识也就消失在了此世的结界之中。
而望着如雕像般伫立的我的躯壳,名唤暴君的女主不禁哑然一笑。
随即黑色的球体如气泡般展开,瞬间将球内空间与外在完全切割。
接下来,是手术时刻。
幻影状的某人逐渐化作实体,她等此刻,已经有三百年了。
——终于,【理】是我的了。
过度的兴奋造就了过度的关注,丝毫没注意外在的静止结界内,新的暗影早已蠢蠢欲动。
这世界远比你想的有趣啊,金素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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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稀客啊,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见我了。”
“她的话确实不会来哦,至于原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她’?你...难道是...“
“嗯,恰如你想的那样。
町,我来救你了。
我不在的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