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最低限度的交流
过了多长时间了？不知道，感觉自己趴在这里已经一个世纪床垫上的凉意已经散去了，所以我应该翻个身。脑子里果然还是一团乱……手机在哪里啊？才过了十分钟啊，距离今天的直播还有啊，好像今天他休息……好激动，一想到之后有机会看到他直播就好激动，能看到吗？好想看，好想看，之前直播的时候也从没有见过其他嘉宾，我或许能荣幸的成为第一个？哪有主播会让外人加入自己的直播啊。我还是在床垫上毁灭吧。
好想看。
好想看。
好激动。
果然，不争取就永远得不到结果。问，还是去问问她吧。假如，我是说万一呢。
支撑起身子，移动到了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打开门。
啊，真棒，你做到了。
加油，接下来要做的是走到她房间。
第一步迈左脚，第二步迈右脚，第三步再迈左脚，右脚，左脚，右脚，左脚。
哦，太成功了。太棒了，我选的户型。客厅不是很大，只有七步的距离。曹植赋诗也是七步，果然我是个天才。
接下来要做的是开门。五，四，三，二……
门自己开了。
"啊，正好我要去找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啊？哦，好。"
"可以帮我把这个东西搬到桌子上吗？"
"这样吗？"
"嗯，对的。"
"好，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没有了。你回去吧，谢谢啦！"
又跑回来屋子里。
我瘫在尚未铺好的床上，将脸贴在冰冷的床垫，希望能用清凉将我的思绪引向空白。
成功达成一个成就——与NPC交流超过五句话。
你真棒。
棒个锤子啊！
刚才我都做了些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好嘛。
再来一次！
支撑起身子，移动到了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打开门。
啊，真棒，你又一次做到了。
加油，接下来要做的还是要走到她房间。
左脚，右脚，左脚，右脚，左脚，右脚，左脚。
还是七步，一回生二回熟，我现在已经完全掌握技巧了。
接下来要做的是开门。三，二……
门又一次自己开了。
"对了，刚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啊，那个，我想问你，我……我可以……那个……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的话，会做，可以做饭。"
可恶啊，我这个心口不一的家伙。
想吃什么饭，这么俗套的引话题方式，真亏我想的出来。
而且现在才几点，三点多，这是要吃下午茶吗？
"方便吗？"
"额……好像确实不太方便呢。"
厨房还没有收拾好，平时只有我一个人，直接选择在外边吃饭了，没有厨具，食材之类的，调味品也没有，这些之后都要去买，不过毕竟是紧急避险才说出口的，就没必要追究责任了。
"那我们不如点外卖吧。"她对我笑了笑。
"好的，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你选吧，什么都好。"
虽然这句话，她走掉了。
好的，难题又交到我手里。
打开美团，搜索外卖，翻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汉堡炸鸡火锅烤肉都不太合适。外卖已经翻了两个轮回了，感觉都不太满意。最后选了一家平时自己还算常吃的家常菜。
已经四点了吗。办事效率从来没有这么低过。
那句话之后有机会再说吧，脑子比之前清醒了一点点，也该去收拾屋子了。
果然还是不行啊，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只干了这么一点。
要不然先把公共区域的卫生打扫一下吧，之前打扫卫生时脑子里总能清醒不少。
被她看到了。她对我说"辛苦了"。感觉有了动力。
橱柜擦了一遍，桌子擦了两遍，地面擦了三遍。这下应该可以了吧。房间有点空，过段时间还要买点装饰品比较好。
外卖到了，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多，办事效率从来没有这么高过。
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与不熟的人一起，好尴尬。果然当初就不应该用吃饭来岔开话题。饭已经吃完三分之一了，结果还是没有说一句话。我只是埋头吃着饭，时不时用余光瞟一眼她。她也只是吃着饭，时不时抬头看看我。
要干点什么才好吧。这氛围实在是太尴尬了。说话什么的太困难了。该做些什么呢？西红柿炒鸡蛋看她吃了很多，是很喜欢吃吗？给她夹一点菜吧。
"啊……哦……好的……啊……谢谢。"看见我为她夹菜，她有点慌乱，摆着手。
礼尚往来，她也往我的碗里夹了一些菜。
当我想再给她夹点什么的时候，她用两只手盖住碗，"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确实，再不停止的话，将会有一场无休止的战争。而且这种家长式关注好像并不招人喜欢。
再次陷入了沉寂。
好像比之前更静了。
我的错觉吗，她抬头次数好像少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也察觉到了不舒服的氛围，问出了这个但凡见面都会问出的问题——不愧是主播，找话题能力果然很强——不对，是我太笨了吧。
见面这么久，连名字都不知道，我这个喜欢也够廉价的。之前我们是在网上交流，平时称呼对方也只是称呼网名，因为他的名字是一个月亮的emoji，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叫她月亮了。另外，我的网名是min，名字最后一个字的拼音，结果她却叫我小小。最小值吗？好神奇的思维。
"啊，那个……叫……"名字好像很难说出口。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就会成为彼此特别的人。
"名字是……"我是无名氏，这个回答怎么样。
在这样下去会暴露的。况且只是名字而已，又不是交换结婚戒指。
"秦淑敏！"
只是一个名字就倾尽了全部的力量与勇气。
上次这么重视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名字对我来说都快成为一个代号了。一般人知道你的名字只是为了更好称呼你罢了。所以说，无论是"秦淑敏"还是"小小"，又或者是"M女士"和"44号"，这些都无所谓，没人在意你叫什么。名字就是这样廉价的东西。
漂亮，高尚，聪明，听名字就知道父母对我的期望。我现在是这样的人吗？之后会成为这样的人吗？我想，我之前也常常会想。至少父母认为我是可以的，他们的教育理念没有错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已经为他们证明过了。他们是对的，他们的教育方式是对的，他们能教导出品学兼优的孩子。我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既然第一个能成功，那么我肯定也行。可是我真的可以吗？我真的有这样的天赋吗？从目前看来，我离他们的期望太远太远了。我还要再跑多久？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我一直在跑，我的终点究竟在哪里？成为优秀的人。成为人上人。成为"秦淑敏"。可是我真的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吗？这样完美的人真的存在吗？或许正是因为人身上有不完美的地方，他才能成为一个人，他才会拥有在世界上作为人活着的权利。没有缺点，大概就与那些天上的神明没有区别了。神明如此高傲。神是缺乏情感的。成为神，一切都留恋都要抛弃。我不想成为神。作为人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神的生活太无趣了，只有作为人才能有体验世间快乐的权利。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想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不用成为优秀的人，只是人就已经足够了，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做一个人就好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她的狗。
不是不是，我在说什么胡话。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她的恋人。
她也没有说话，我回过神来。
"是不是名字太没品味了。"好像是在道歉。
"没有，没有"她慌乱地摆了摆手，"只是，我觉得，有一点点，庄重了。感觉……用这个名字会很累……称呼这个名字也……会让……会给你压力吧……我是说我感觉。"
的确如此。
"平时还是不要称呼这个名字比较好。太严肃了，还是换一个比较轻松的称呼吧。叫什么好呢？"
从出生那天起便被称呼为"秦淑敏"，好的时候是"敏敏"，好像从来没有人叫过我其他的称呼。
"要不然叫你姐姐吧！"
"咳，咳，咳。"呛到了。
太色情了吧？
犯规，太犯规了！甚至还特地把"姐姐"两字重读了。她自己有多么可爱她自己不知道吗！让人害羞的台词，禁止！
"姐姐！"这次特别大声。
不好，脸上有点发烫，我的脸不会红了吧？自己是在笑吗？嘴角好像不自觉的上扬了。好像是在笑。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不可以笑，太失礼节了，太不礼貌了。我赶紧将自己的头埋下，然后夹起一片菜，用菜挡住自己的脸。这样是不是不太不自然了。于是我将菜叶挪到嘴边，摆出一副要吃菜的样子。好像还是没有好到哪里去嘛！真愚蠢的做法。正常吃饭就好了，对，正常吃饭。
"怎么了，姐姐？"
可恶！怎么又叫一遍。
"这个称呼不好听吗，姐姐？"
太卑鄙了吧。
"姐姐怎么不说话啊"
她故意的吧！
"姐姐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喜欢，太喜欢了！
可是不行，这样下去我会坏掉的。
再不说话就不太好了。等一下她那个，意义丰富的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已经暴露了吗？有这么明显吗？
"还挺好的。只不过我们应该差不多大吧，叫我姐姐也有点太……"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没关系，没关系的。毕竟你比我看起来成熟很多嘛，姐——"
"打住！"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个称呼实在有点太……咱们各退一步吧，叫我敏姐就可以了。"
"敏姐这个称呼我不是喜欢，太土了，还是叫你敏吧。"
好多了，虽然还是非常的色情，不过比姐姐好太多了。
"那么，敏。"
"啊？哦。"
"敏——"
"欸。"
"敏——"
"停！"再这样下去，我还是会坏掉的。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苏可悦。"
好干脆。这就是做主播的实力吗？原来她视频网站的网名"想吃酥皮月饼"是这个意思啊，好随便啊。
"其实父母为我起名时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一个好名字，所以就想叫我苏一一来着……"
原来是遗传……
"但他们都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妥当。然后我妈就说这个孩子出生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干脆就叫我苏可乐吧。然后我爸就反对说这个名字侵权了，将来可能会被某个饮料公司起诉，之后还要打官司，交版权费，太麻烦了。所以就叫我苏可悦了。"
这是什么鬼啊？
这段子确实还挺有趣的，不过或许因为我还沉迷于刚才的那一声声"姐姐""敏"之中，所以并没有真心笑出来。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假装笑了几声。
"那我就还是叫你月吧。"
"可以的，敏姐姐叫我什么都是可以的。不过敏姐姐如果可以叫我妹妹我会更开心的。"
她上辈子是魅魔吧！
"我还是叫你月好了。"
"好吧。"
她盯着我干什么？我脸又红了吗？
"不叫我一声试试吗？"
"哦……月。"
"在的，敏姐姐。"
"叫我敏。"
"好的敏。"
这个话题结束了，下一个话题就应该由我引出了。我一定要想出一个更加有意思的话题。
"我吃饱了，先走了。"
然后她就走掉了。
这算什么？刚拿下大优势就撤离战场吗？太卑鄙了。不过她的饭好像确实吃完很久了。
我也迅速地将碗里剩下的饭吃完，然后将垃圾收拾好，回到自己的屋里。
没想到一下子可以跟她说这么多话。进度竟然这么迅速。明天说不定就可以成为朋友，后天说不定就可以结婚了。
只是花了一顿饭的时间，我就已经了解到了……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聊到嘛。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有：她的名字是苏可悦，年龄……兴趣……家庭关系的话，好像还可以。然后的话是学校生活……平时的生活……身高，体重……腰围，臀围，胸围……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吗？还是没有进展吗？怎么感觉我现在的行为跟变态跟踪狂没有什么区别呢？我瘫在尚未收拾好的桌子上——这次不是床——将脸贴在冰冷的木板上，希望能用清凉将我的思绪引向……
"还有一个事情……"我卧室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了，苏可悦一下子冲了进来。
"就是……我……那个直播的事，有必要再确认一下。"
这是上天赠予我表白的机遇吗？
"那个的话，我没有问题。"
怎么办？好想直接告诉她，我喜欢她，好想与她更进一步，这样子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有所起色啊？
"哦好的，那就没事了，我走了。"
好想告诉她，好想好想，我想把真实的想法告诉她，我喜欢她，我真的很喜欢她。这句话我已经埋藏的很久的了，它们好像马上就要涌出，但好像又被什么堵着似的。真的好喜欢她，好喜欢，喜欢，喜欢。我想跟她更进一步，哪怕一步也行，就只是一步而已，一点，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门关上了。我的机会结束了，我的幸福结束了，我的未来也结束了。
我不想就这样结束。
我喜欢她啊。
我打开了门——冲动还是战胜了理性——朝着外边的空气大喊。
"其实……其实我是你的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