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涩，沥青在烈日下软化。
睦的鞋底与地面撕扯出"嘶啦"声响。她突然抬脚，深靛裙摆扬起，一颗碎石被踢向空中，在阳光下闪过银弧，最终被浪花吞没。
"若麦的粉丝……根本帮不上忙。"睦盯着手机屏幕，眼中荧光闪烁，"海铃说得没错，人类只会自说自话。不能妄想从他人文字里找到答案……"
若麦伸手想揉揉她的发顶，瞥了眼这沿海大桥上川流的人群，手便在半空停住："睦子，别太较真啦，既然是抽奖活动，总会有人随便写写应付了事的……"
"至少写'灵感菇'和'gugugaga'的那些还算诚实。"睦锁上屏幕，将手机塞进包里，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这个Anon Tokyo……是谁？"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包带，"一个人给若麦投了二十多篇不知所云的内容——送石头独角仙？沏茶膝枕？送奶冻？开莱芜？……"
"嘛……说不定是我的哪位狂热小粉丝，既想引起注意，又想提高中奖概率呢……"
她的话音未落，海风突然呼啸，将若麦后半句话撕碎卷走。远处客轮发出一声悠长的鸣笛，在空旷的海面上荡开一圈圈回音。就在这时，若麦的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森美奈美：今天下午五点，过来吧。」
回复完消息，若麦抬头时发现睦已经转过身去。她倚在栏杆上，目光追随着桥下来往的游船，海风将她的裙摆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仿佛随时会随着那些船只一起漂向远方。
海风渐强，咸湿的气息裹挟着浪涛声，将若麦胸腔里不安的心跳声完全吞没。
"要吃点什么吗？"若麦刚抬手，指尖还未完全指向那辆红白相间的移动餐车，手腕就被牢牢扣住——睦狡黠地眯起眼睛，唇角扬起一抹孩子气的弧度，拽着她奔向冰淇淋摊。
"我要吃五个冰激凌球！"
"睦子，慢一点——"若麦踉跄着，却笑着加快步伐，与睦并肩奔向摊位。
冰淇淋摊的彩色遮阳棚在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海风轻轻摇曳，恍若水波荡漾。说归说，睦最终只是要了一支海盐焦糖味的单球冰淇淋，而若麦则选了芒果味的。
两人在长椅上落座，若麦微微仰起脸，远处摩天轮镀着金辉。她肩头突然一沉——睦将脑袋靠了过来。睦的发梢带着海风轻扫若麦脸颊，羽毛般的触感，让心跳酥麻发痒。
"若麦的手很好看。"睦用沾满冰淇淋的勺子轻划她的指节，一滴融化的奶油落在掌心薄茧上，"这些茧……是若麦打鼓的勋章呢。"
淡蓝色的奶油顺着掌纹流淌。若麦低头，发梢扫过睦的手背。她伸出粉嫩的舌尖，如幼猫舔舐般，轻轻卷走掌心的甜蜜——自然得近乎暧昧。
若麦握住了睦尚不安分的手，抚过她布满琴茧的指尖。海风突然温柔，若麦深吸一口气，"睦子……我联系了美奈美……"
"快看！海鸥在抢黄瓜条！"睦突然指向海面。若麦转头时，一抹温软的触感轻轻贴上她的脸颊——带着焦糖的甜蜜与海风的咸涩。罪魁祸首假装看风景，唇角那抹狡黠的笑意，活像只偷到鱼后假装舔爪子的猫咪。
海浪轻吻着礁石，碎成晶莹的珍珠，又化作泡沫消散。鸥鸣伴着潮声。
"睦子！"若麦耳尖泛红，佯装生气地伸手去捏她的脸颊，"把我的黄瓜还来～"
阳光在睦睫毛上洒落金粉，"这是预支奖励。"她轻晃勾住若麦的小指，"既然答应要好好面对美奈美……若麦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十指不知何时已紧紧相缠。若麦倾身向前，舌尖卷走睦鼻尖的奶油，海盐味在唇间化开："嗯，唯独这点，我向睦子保证。"
睦的脸埋在若麦颈窝，金木犀香与海风交织。相扣的指尖又收紧了几分，仿佛要将此刻温暖刻进掌纹。
海风突然安静下来。
"……若麦觉得，什么是母女？"睦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若麦的目光追随着天边的海鸥，唇角含笑，"在我看来，母女关系没那么复杂哦？不过是两个人都认可了'妈妈'和'女儿'的称呼，就像签下一份无形的契约。"
"契约？"睦的指尖微微收紧，"我以为……若麦会说是血缘，或者爱。"
"我才不要当那种故弄玄虚的谜语人呢~"若麦挥手驱散抽象概念，"就像在Mujica的舞台上——你是Mortis，我是Amoris。明明Mortis与Amoris只是祥子赋予人偶的设定。但当我们在聚光灯下回应这些称呼时……虚构的人偶就获得了真实的生命。"
"这不一样。"睦别过脸，发丝垂落。
若麦的指尖轻点脸颊，一个转身，笑嘻嘻地看向睦，"说起来啊，记得我跟睦子提过我家兄弟姐妹很多的事吗？"
"嗯。"
"小时候最让我困惑的，就是突然要叫素未谋面的人'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若麦鼓起脸颊，"明明第一次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亲人了？血缘这种东西，既看不见也摸不着，这样建立的关系，不是很奇怪吗？"
睦的睫毛轻颤："若麦也曾为此烦恼过？"
"当然啦～"若麦凑近为睦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但是后来我明白了——关系啊，就是在一次次呼唤对方的名字中，慢慢变得真实的。"
她双手轻覆睦的膝盖，紫罗兰色发丝间漏下细碎阳光，俏皮眨眼，"如果睦子不想叫美奈美'妈妈'……不如让我先来叫一声试试？"
睦猛地抽回手，瞳孔微微放大，声音发颤："若麦想……当美奈美的女儿？"
"睦子是笨蛋～"若麦噗嗤一笑，指尖轻点睦的鼻尖，"重点不是谁在叫，而是当'妈妈'回应这个称呼的瞬间——'母亲'这个身份才真正有了意义。"
睦困惑歪头，手中的冰淇淋勺无意识地轻敲杯沿，清脆声响里溅起跳跃的光斑。
若麦叹气，轻抚睦再次被海风吹乱的刘海："你和美奈美啊，总是执着于要给'母女关系'下个完美纯粹的定义。"指尖滑落肩头，"把舞台完美主义带到生活里，反而忽略了最自然的情感。"
"睦子就是美奈美的女儿，这个事实毋庸置疑。母女关系可不是你们说有就有，说没就没的。"
"……毋庸置疑？"
"这世上从来没有标准的母女模板。"若麦捧起她的手，阳光在眼中流转，"你和美奈美之间的一切，就是独属于你们的母女关系。睦子才是这段关系的书写者。只要诚实地传达你的心意就好——不需要被任何既定的剧本束缚。"
睦的指尖描摹着若麦的掌纹，海风又变得温柔，将她的低语送到若麦耳边："若麦……愿意陪我重新开始吗？不是作为'小睦'， 而是真实的自己。与美奈美重新认识、重新定义我与她的关系。"
若麦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当然。无论睦子做什么决定，我都会一直站在睦子身边。"
睦埋首在她颈窝，呼吸间尽是对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距离与美奈美约定的时间尚早，但此刻，在潮起潮落的声音里，两颗心跳动已悄然同步。若麦轻抚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靠岸的海鸟。